宋毕书向钱永寿提出验尸要求的同时,也在偷偷观察对手。
果然,韦震天脸色大变。
宋毕书还注意到,站在钱永寿身后的景破天,同样表现的很不对劲。
“当众验尸?”钱永寿眉头一皱,说:“小伙子,当众验尸岂不是对死者的亵渎?他们家属岂能容你?这事可不能由着你胡来。”
“既然大人这样说,那就请大人、韦家和何家,各自找几位城里有威望的长老,大家共同监视仵作查验尸体。”
“这……”钱永寿觉着既然提出要自己和韦何两家都找些长老来,对三方而言都算是公平,于是就要点头同意。
“等等!”景破天突然喊道。
“破天,怎么了?”
景破天是泫国朝廷派出的巡检,任务就是检点所驻地方的官员,钱永寿深知自己手脚不干净,向来对景破天是恭敬有加,当下脸上堆笑的看着景破天。
景破天说:“钱大人,此事关系一名修仙者的前途,万万不能草率行事。我以为不如将尸体先拉回去,准备妥当了再查验尸体。”
“嗯,破天你说的很对,这件事事关重大,本官也觉着应当从长计议。”
宋毕书愈发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决定今天说什么也要让韦震天好看。他说:“诶,大人,天气这么热,尸体拉回去很快就生蛆了。”
“嘶,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钱永寿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想想尸体在通判大堂里腐烂生蛆的模样,鼻子里仿佛闻到了让人作呕的尸臭味,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宋毕书继续说:“而且,尸体腐烂的速度,可能要超过大人的想象。
假如说在这个季节尸体三四天就会腐烂,那大人非常有可能在明天就会闻到腐烂的臭味了。”
宋毕书之前已对尸体做了检验,知道这三人真正的死亡时间。
这三个人在殴打老白时,其实已经是死人了。
只不过有人操纵着他们的尸体,为的是造成何雨柔出手打死人的假象。
在别人看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对于半步神谕的死灵大法师来说,这不过是常规操作。
他逼着钱永寿尽快进行尸检,稍有经验的仵作,就能大体推算出三人真正的死亡时间。
这样的话,即便是韦震天布下圈套,买通众人想要诬陷何雨柔,但只要证明那三人早就死了,就不能将无故杀害凡人的罪名扣在何雨柔头上。
最多算是个鞭尸罪。
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韦震天眼见自己在高人指点下精心布置的陷阱要被识破,心中慌的一匹,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韦震天忙说道:“钱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人死都死了,还是赶紧的入土为安吧。要不然被家人闹将起来,可就不好了。”
“钱大人,谁的话你都能听,唯独这位韦大少的话你不能听。”宋毕书说话时,脸上已经现出笑意。“因为这位韦大少说他送了你五千两银子。”
钱永寿赶紧否认,“本官不是,本官没有,你千万别听韦震天瞎说啊。”
“诶,钱大人,你怎能……”
“你可给本官住口吧。”钱永寿连忙打断韦震天,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不该拿韦家这烫手的银子。
宋毕书说:“钱大人,韦大少或许是因为家里钱多实在花不出去,大概觉着大人家境贫寒,送你银子是为了扶贫济困,彰显他的爱心。
大人要是拿着银子购买些粮食衣服,改善改善生活状况,那就证明韦大少并不是行贿大人。
可大人收了银子,又听了韦大少的话,做出了影响判断案情的事情,那恐怕就……”
不等宋毕书说完,钱永寿就像是小鸡啄米的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韦震天就是扶贫济困,扶贫济困。
人们都晓得,本官素来两袖清风,家中三月不知肉味,韦家实在看不过去,这才给了本官……啊不,是本官借的银子,借的银子,以后是要还的,并非是收受贿赂。”
钱永寿又对韦震天说:“震天呐,你可听明白了吗?本官是向你家借的银子。
至于这件事情嘛,本官自会秉公处置,你不要再言语了。”
“诶,大人,她何雨柔……”
“韦公子!”景破天喝道:“这事轮不到你说话了。”
韦震天嘴巴张了张,但迫于景破天的身份,他也只得是忍气吞声,恶狠狠的瞪着宋毕书。
景破天对钱永寿说:“大人,此间乱哄哄的,怕是也说不清楚案情。不如将何韦两家和这位证人都请入官府,由他们慢慢的理论。”
钱永寿被何韦两家搅的头都大了,生怕两家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继续闹下去,把自己的老底全给掀出来,再人多嘴杂的传出去,那便糟糕了。
于是钱永寿忙答应下来,“好,理应到官府去理论。我们这便走吧。”
他见何无忌和韦震天都没有走的意思,便说:“你们谁要是不来当庭对质,那就休在本官做出裁断时说什么我只听人一面之词。”
这下两人赶紧的跟着钱永寿前往官府。
宋毕书皱起了眉头,景破天嘴角轻轻向上一咧,过去对宋毕书说:“这位公子,你我共同押运尸体去官府吧。”
宋毕书心说你小子别想着在我面前捣鬼,于是答应下来。
钱永寿带着人们先行一步,景破天强拉住些看热闹的群众抬了三名韦家下人的尸体,走在了后边。
景破天和宋毕书并肩而行,他问宋毕书,“我在临清城日子也久了,见公子并非是我城中人,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来这里所为何事?”
“我是宋毕书,到你们这里是来……”
宋毕书话到嘴边被他硬是憋了回去。
“来当卧底这种话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一说就暴露自己了,就不能到最后才在天台上告诉对方——对不起嘞您内,我四个警擦。”
景破天追问:“我见公子好似对尸体很了解啊。”
“什么?”
“呵呵,要不然宋公子也不会一再要求当众进行尸检吧?”
“我说过,尸体是不会骗人的。”
“这话……倒似从魔修口中说出的。只有魔修才会对尸体感兴趣,公子该不会是魔修吧?若是的话,我定当调动临清城所有力量,将公子诛杀。”
宋毕书虽然不是个修仙者,但穿越前他所在的可是个连考小妹妹都能考出修仙题的世界,没吃过猪肉但见过无数次猪跑了。
他一听就明白了,在泫国的修仙者也有正邪之分,魔修就是邪恶的化身,是正道人士所打击的对象。
“你不是什么魔修,而且咱俩又不熟,你别乱说。”
“那公子究竟是来干什么?”
“我……”宋毕书情急之下,想起了之前和店小二谈论过关于赘婿的事,便说:“我来当赘婿的,不行吗?”
“啊?”景破天不禁上下打量起宋毕书来。
景破天越看越是满头黑线,“宋公子,我见你器宇不凡,穿着也极尽奢华考究,怎么看也不是个出卖尊严,肉身换钱的赘婿呀。”
“我……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刺激,为了找刺激不行吗?”
“找刺激啊?哦,那没事了。”
景破天瞬间就回想起他在京城时,听说过真有男子在寻花问柳时,花钱买那些个风尘女子狠狠的**打骂他。
他又想到何雨柔那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性子,马上就明白了。
他随口应付了宋毕书后,心里边说:“哦,原来这个宋公子是想入赘到何家,好叫何雨柔天天欺辱他。
啧啧啧,何雨柔美如天仙,性如烈火,他喜欢这个调调儿,定能叫何雨柔收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不,是叫何雨柔收拾的欲生欲死……
嗨,我怎地操别人的闲心。不过既然他有这个意思,我不如将计就计,想法子把他和何雨柔撮合在一起。
只要何雨柔成了婚,我便大功告成,回去领赏就是了。”
景破天一路上盘算着计划,宋毕书担心说的多了再露了馅儿,两人一路无话。
好在离着通判府路程不远,一行人来到大堂上,钱永寿坐下后,这边看看韦家的人,那边看看何家的人,脸上满是愁苦。
韦震天拿了银子来求他,说是他韦家要收白老大的房租,却总被何雨柔阻拦,想要设计个法子叫何雨柔不再多管闲事。
钱永寿也是听说过韦家和白老大之间的事情,想着不论如何,白老大欠了韦家的房租总是要交的。
又想着何无忌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每次他女儿惹事都会送上大把大把的银子,于是就收了韦震天的银子,答应帮他共同设计何雨柔。
万万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
钱永寿到了现场,立刻就明白这是韦震天陷害何雨柔。
他情知纵然真是何雨柔无缘无故打死了凡人,要按着泫国的律例将何雨柔挫骨扬灰、消魂灭魄,也是做不到的。
因为……
打不过呀!
他修为不高,又不愿手下有本领高强的平时对他有所掣肘,所以整个临清城的官府中人没个高手。
而何家母女都是天赋极高的修仙者,她俩要是愿意,把个临清城摊平了都没人拦的住。
这就很头疼。
要是韦震天不依不饶的闹下去,再把这事捅到朝廷里去,皇帝随便派个人来查查,何雨柔打死人的真相不知道查的出查不出,但他钱永寿见钱就收的事情肯定查的出。
事情绝不能闹大!
钱永寿心中暗下决心。
“大人,卑职认为此事不宜拖延,应当赶紧的了结才对。”景破天拱拱手说道。
他也不管钱永寿是否同意,继续说:“大人,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事情既已至此,叫仵作做尸检,却不如早些把人入土为安的好。”
“不行……”
“宋公子,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你真要是当众毁了三人的尸身,那家属如何肯干?非要和何雨柔小姐拼命不可。
何小姐不光修为高深,又是性如烈火,见到老白被人打,尚且出手打抱不平,以至于伤到他们的性命……
诶,钱大人,说到这里,我倒觉着何小姐非是无故打死凡人。”
“哦?景巡检,此话怎讲?”
“韦家和老白动手在先,何小姐有意劝阻,可说是事出有因,因此上不能算是无故打死了人。
韦公子,我知道你心中不满,可我是什么身份?我是上边派下来的巡检,这地方上的案件该如何裁判,自然是我和钱大人说了算。即便你韦家有钱有势,却也不能忤逆上边的意思。”
韦震天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吸,可见他心中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景破天继续说:“钱大人,是以我觉着,修仙者无故打死凡人要被处以极刑的这条律例,在何小姐身上用的不恰当。
不过即使是事出有因,何小姐又的的确确是失手打死了人,这个……理应赔偿才对吧?”
何无忌忙说:“对对对,赔,我们赔。要多少银子赶紧的划出个道道来。”
景破天说:“何老爷,这事还得商量着来,要不然他韦家要纹银五百万两,你拿的出来吗?”
钱永寿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五……五百万两?景巡检你就别开玩笑……诶?诶诶诶诶诶……何兄你低头不说话是怎么回事?你……你不会真拿的出来五百万两银子吧?”
何无忌长叹一声,眼神哀怨地看看何雨柔,“雨柔,爹可是用半个何家,换回你的命来。你以后可要听爹娘的话,少为别人强出头了。”
景破天也是一怔,“呃?何……何老爷,你……你不打算和韦少爷讲讲价钱吗?”
“哼!”何无忌轻蔑的瞥了眼韦震天,“我何家自列祖列宗来到临清城经营产业,传到我时已有十二代,他韦家不过是近些年来的暴发户罢了。
和韦家讲价钱这事,莫再提,也莫再讲了。”
“不、不是,何老爷你要不再多考虑一下?”景破天尴尬地陪上笑脸,讪讪地问何无忌。
“我何家良田一千八百倾,旺铺三百六十间……”
“好了好了何老爷,我景破天知道你家钱多了。”景破天连忙喊住何无忌。
景破天指着宋毕书,对何无忌说:“这位为何小姐作证的宋公子,不是本地人。何老爷,他为你女儿作证,你不请他到你府上好好招待,你好意思说你何家家大业大吗?”
何无忌最怕别人说他抠门,当即拉住宋毕书的手说:“宋公子,走,跟我回家去。我倒要让人们知道,我何无忌是如何待帮助过我女儿的人。哼,想我何家金银成帑,粮米成仓……”
“好了好了何老爷,你就赶紧着带着宋公子去你家见见世面吧。”
景破天硬是撵着何无忌带着何雨柔和宋毕书离去,又和韦震天向钱永寿告退。
两人很有默契的一前一后七转八转来到个僻静处,韦震天忍不住问:“景大人,你为什么……”
景破天举手制止韦震天说下去,他从袖子中取出符箓来,打出数道符,张起了几道隔音的屏障,才说:“今天的事情办不成了,一旦尸体被当众检验,那我们的布置便会被窥破。”
“都是那个姓宋的,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那是后话,如今先要帮着他。”
“帮着他?景大人……”
“震天,你有所不知,那姓宋的来临清城,是想到何家做赘婿的。”
“啊?去何家做赘婿?他就不怕被何雨柔……”
“他和何雨柔如何过日子用不着你操心,眼下要紧的是赶紧帮着他和何雨柔成了亲。”
韦震天满脸的激愤,“那小子坏了我的好事,我还要帮他入赘到何家?我又不是傻……”
他稍微顿了顿,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好几圈,脸色慢慢的缓和下来。
“景大人,你是说,要让何雨柔和那姓宋的成亲?”
景破天白了他一眼,心里骂了句只会说废话的蠢货。
他担心韦震天并不完全明白,解释说:“何雨柔成亲后,她如何还能再嫁太子?更何况,有那位大人从中做局,定能叫你妹妹坐定这太子妃的位子。
等太子登基继位后,你韦家可就是咱们大泫国最有权势的家族了。
到那时候,何家还算是个屁?哪怕是你想看看何雨柔在家中是如何收拾她的赘婿丈夫,怕也不是件难事。”
说完,两人四目相交,景破天给了韦震天一个“你懂的”的微笑,韦震天表情淫邪的扬扬眉毛。
两人又就下一步如何行动商议了一番,相互拱手道了珍重,这才告别。
走出不久,两人脸上各自显出阴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