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伫立着两道身影。
“赵铁柱……云霄老头的名字可比他龌龊的内心好多了。”
“嘿，到了这一步已经成功一半了，要不了多久我就怒斩云霄老头的狗头……喂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你以为我和那群大衍山的兄贵们一样，见了面直接爆衣上去正面刚？我走控制流的好么。”
苏玲珑注视着天一，看的后者浑身不自在，道“如果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其实没必要强求的……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苏玲珑说话也并非没有依据，此时的天一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从容，脸色有些不好，好像施展这样的手段消耗很大，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
但天一还是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道“我呸！杀这个老杂毛我可是十一成的把握，你在怀疑我的实力？开玩笑，我超勇的好么！”
但随后又像是霜打的茄子，满脸的悲愤“要是我巅峰时期，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还要借别人的力量，像这种境界的修士，我以前撒泡尿就能淹死十来个，下山老虎不如狗啊。”
苏玲珑倒是不敢再提什么算了吧之类的话题了。
明明这算是自己的执念，但现在看来天一比她还要上心。
同时苏玲珑也总觉得天一有些喜怒无常，捉摸不透，和那些人一起的时候，表现的风度翩翩，博学广闻，说话还一股子酸腐书生味。
可和她独处的时候，总是口花花，吊儿郎当的模样，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候好像充满了执念，眼神深邃而又寂寥，有时候又充满了轻浮，但她送上门了，却又被拒绝了。
如果人生是一本书，那么苏玲珑大概就是《千金大小姐的绝美人生与论生日礼物的自我修养》
而如果加上天一，大概是《邪魅绑匪爱上我之风流书生的独宠之龙傲天主角不想雷同之我的黑深残过去之表面lsp之明明很年轻却强的过分总之很炫酷》
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本书，苏玲珑的过去简单而又单调，但遇到了天一就似乎是走到了人生的转折点。
而苏玲珑也莫名的好奇，好奇他的实力，好奇他的过去。
当然这些她也不敢表露出来，如果让天一知道了肯定又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类似于‘好奇就是爱情的开始啊，白给类型的美少女人设已经不讨喜了快醒醒吧大小姐’之类的话。
天一还在一旁抱怨“唉，早知道当初抢你的时候就不装逼了，‘一木’‘一念’都用掉了，结果现在只剩下‘一国’了，用完这一招真是快把我榨干了，回去要好好补一补。”
苏玲珑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如果不行的话，就……”
“停！打住！”天一打断了苏玲珑的话“区区一个出窍期的修士怎么会让我半途而废，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嗯……我决定了，一会儿我把云霄老头虐到惨血，然后让你亲自手刃仇人。”
苏玲珑看着天一信誓旦旦的样子，忽然想起以前读私塾的时候，文章写不过关的学子总是在之后后悔没有好好听课复习，然后发誓下次一定努力学习。
这种想要拼命证明自己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孩子气？
苏玲珑觉得天一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几天前的夜里他们坐在林地中，那个时候天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一切尽在掌握，谈话时偶尔会流露出伤感的表情，总是刻意表现出欲望，但是当她自己自暴自弃想要交出一切时，那个眼神却又很冷漠。
在这个独属于他的‘国’中，却又是另一幅样子。
哪一个是真实的你呢？
苏玲珑忽然在想，如果天一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应该又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就像“哈？你以为我是霸道总裁文的男主角一样时而邪魅时而冷傲时而平易近人么？那不是人类是扇形统计图啊！”
“等等，你这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么？”
“啊……不是，我相信你。”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苏玲珑默默的岔开话题，道“我只是没想到，出窍圆满境界的修士，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过去。”
“他的过去可远没有这么淳朴。”天下蹲下身子，拔出一根杂草，轻轻吹走了灰尘。“记忆是会骗人的，对于那些不想回忆起的过去，要么选择遗忘，要么就用虚假进行粉饰。”
“这不是他的故乡么？还是他不叫赵铁柱？”
天一没有回答，而是凝视着石头村村口的牌匾，道“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有人生来是主角，有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做他人的陪衬，也有人不甘心，想摆脱配角的身份，逆袭而上，成为主角。”
“出窍期的修士……能算作主角么？”
“反正云霄老头这个四百岁的出窍期肯定不算是主角，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前几十年的修炼已经注定一生的终点。但是毕竟这是他的过去嘛，就算是龙套，在自己的回忆中也一定是世界的中心不是么。”
苏玲珑觉得天一说话云里雾里的，明明每个字她都听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天一道“人最擅长的事就是欺骗自己，云霄真人在这个地方活了十几年，他以为自己走出了石头村，就走出了过去，但其实……他可一直都是石头村的主角。”
……
……
破损的墙壁，老旧的木桌，没有洗干净的餐具。
真让人怀念啊，赵铁柱心想。饶是以他的心性，猛然间回到童年还是心生感慨。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书的话，那他的少年时期一定是《朴实田野少年》或者《皮孩子的养成》
至于后面的时光……凤凰男？
此时赵铁柱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他们的晚饭总是吃的很早，因为晚上点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太阳落下，对于石头村的人来说，就是一天的结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赵铁柱一边吃饭，一边偷眼看自己的家人。正直壮年但却被农事压弯了身子的父母，瘦小黝黑的小妹，一家四口，就像是很多平常百姓的家庭一样。
“柱子，多吃点，明天还得干活，你这混小子，老乱跑，每没个正型”母亲李秀红说道。
“知道了，娘。”赵铁柱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夹了为数不多的几块肉给小妹。小妹看了一眼母亲，小心翼翼的把肉塞到口中，咀嚼了很长时间，像是在完成一项伟大的祭祀。
农村家庭，大多是重男轻女的，但实际上，父母总会给予女儿更多的宽容与慈爱，只是……对于一个贫困的四口之家，男孩意味着更强的劳动力，所以在吃的一方面，无可避免的会偏向男孩。
李秀红把最后的两块肉夹到了铁柱碗里“你看你，瘦的像个排骨一样，光吃不长！”既像是责骂，又像是关怀。这个没读过书的母亲说不出多么温柔的话，因为火爆的脾气，还总是因为一些小事破口大骂。
小时候的铁柱总是心有不忿，觉得娘又凶又可怕。
但对于云霄真人来说，其实并不难理解，父母总是慈爱的，只是匮乏的知识让他们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而处于底层的他们，脏话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苦难与贫穷从不会因为嘴里干净就少降临一些，所以不时的怒骂，亦或者偶尔的‘嘴把’也能恰到好处的缓解生活的压力。
“又不是我不想长肉的，家里吃的不好嘛”赵铁柱扒拉了几口饭，他的家中吃饭调味品总是放的很多，所以饭菜吃起来大多时候都很辣，很咸。
这是这个家庭为数不多的奢侈，更重一些的口味才能给麻木的人生带来些许的刺激。
这些东西刻在了云霄真人的灵魂里，即便很多年以后，他还是对那些清淡的食物和甜品不感兴趣。只有最辛辣齁咸的食物才能刺激他早已沉寂的味蕾。
“还敢顶嘴！”李秀红怒道“吃肉的时候不见你抱怨，现在知道嫌弃家里了？不好好干活就知道乱跑！”
“本来就是嘛。”铁柱小声嘀咕几句，看起来很委屈。
实际上，云霄真人的心中不悲不喜，他在尽力扮演着小时候的赵铁柱应有的行为举止。
那个时候的少年，就该是有些叛逆，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时不时的想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到外面去看看。
小妹依旧小口小口的吃着饭。
老实木讷的父亲静静的抽着旱烟，这是庸碌的他唯一的小癖好。
李秀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菜里翻找着有没有隐藏的肉，发现徒劳无功之后，一句怒骂，给铁柱夹了几块豆腐。
云霄真人不再说活，他低头吃饭，隐藏了自己平静的双眼。
他在以赵铁柱的身份感受家里的一切。熟悉的家常菜，熟悉的氛围，熟悉的贫苦。
小妹，母亲，父亲。
很快，
他们都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