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姐觉得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黄樱樱好像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苏玲珑思索一番，犹豫道“这……也许不好界定，性情如何大概受环境世事影响更大。”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性善论与性恶论是千古难以论证的哲学，任何一方都能举出无数论证，另一方也能举出无数反论。
黄樱樱似乎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捧起小熊玩偶，一边摆弄一边说道“无论人天生向恶还是向善，无论后天教育经历如何，人类的心中永远埋藏着欲望。”
“可……初生的婴儿心如白绢，怎么会有欲望？”苏玲珑反驳道。
“呵～”黄樱樱轻笑一声，嘴脸勾出柳叶般的弧度，即使脸色有些苍白，也依旧娇俏可人，反而平添一种别样的风情。
“苏姐姐觉得婴儿为何总是在夜晚啼哭？”
“婴儿初生世间，入眼所见皆是陌生事物，也许……是因为害怕？”苏玲珑回答道，她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所以言语之间也有些不确定。
“不对哦。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出生的婴儿心智未全，除了巨响恐吓，又怎么会生出恐惧的情感？”黄樱樱说到。
“那……也许是腹中饥饿，唤娘亲喂食？”苏玲珑又道。
“进食不就是一种欲望么？”黄樱樱摆弄着手中的玩偶，轻声说道“但这也不是正确答案……天哥曾告诉我说，初生的婴儿本能的会在夜晚啼哭，惊醒父母，而昼夜为孩子所劳累的父母，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生养下一个孩子了……这样就能在初生期获得全部的宠爱，活下来的几率也更大，生存下去的欲望，就印刻在人本能当中。”
“雇佣奶娘……”苏玲珑刚开口就又沉默下来，她出生于名门苏府，也从未体会过生儿育女的艰苦，但世间的贫苦人家又有多少能出的起闲钱雇佣奶娘？
更多的人口意味着更多的劳动力，但普通人家仅仅供养一个孩儿就耗尽精力，即使再生养……也只能等孩子已经识人认事再考虑。
黄樱樱继续说道“所以苏姐姐，欲望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从初生，到死亡。初生时渴望食粮，识人认事后渴望玩乐，青壮年时渴望爱情和美好的生活，老年渴望活更久活得舒坦。人啊，就是为了欲望而活。”
苏玲珑轻蹙柳眉，问道“可这又和轮回有什么关系？”
“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满堂蝇营皆为名来。人一生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好食者，好色者，好名者，好财者……欲望尚浅时到还可以常理度之，而当正常手段无法满足欲望，又不能忍耐欲求煎熬，便会生出一些下流心思，使出一些肮脏手段。”黄樱樱说道。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苏玲珑说道“罪犯无法完全根除，但有律法束缚，终究还是能约束大多数人……我没去过其他地方，但仅以锦州而言……是这样的。”
苏玲珑有时候很不能理解黄樱樱和天一的说话方式，总是拐弯抹角的像个谜语人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顶尖的修士都是这样不知所云。
“可不是所有放纵欲望之人都能被绳之以法啊～”黄樱樱接道“而且真正聪明的人，是不需要律法来束缚的，就拿苏家来说，锦州名门，名下良田何止万顷？无数佃户仰仗其鼻息才得以生存……但那些土地都是平价购来的？苏家上下，数代以来从未做过欺辱平民，投机倒把的事？”
“苏家……”苏玲珑沉默了一下，说道“苏府常常接济贫民，资助寒苦人家的孩子求学，灾年也会降低租金，施粥布施，花重金请修士做法度过灾年……”
她倒还真不敢说苏家上下都是良善之家，土地兼并的过程必然伴随着强取豪夺，放贷抵押。再者说与其他家族的明争暗斗……也必然沾染了些肮脏事物。
只是近些年来苏府到也的确多行善事，良善之名远扬，发迹初期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早就不再使用，对府中儿女后代教导也颇为得体。
黄樱樱乌黑灵动的眼珠子一转，说道“问题的答案就在这里哦，富商强取豪夺，投机倒把，生活奢靡，晚年却去吃斋念佛，诵经打坐。地主放贷剥削，强买土地，后世却接济灾民，乐善好施……罪犯心狠手辣，面对审判却痛哭流涕，好似诚心悔过……”
“他们是真的战胜了欲望了么？不，他们是为了更大的欲望，是在害怕某种东西……”
苏玲珑低下头，默默思考，她本就是心思透彻之人
此刻心中也模糊有了答案，就像是水滴落在浮满藻荇的湖面，露出深邃的幽沉。
欲望，轮回，生死，结合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现世报，来世福。”苏玲珑轻声说道。
“回答正确～律法只能约束行为，而约束人心的从来就只有信仰。”黄樱樱的唇色依旧因反噬而略显苍白，但娇俏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别样的色彩，她略显惆怅道“众生皆苦，业力加身。对于凡人而言无论轮回几次，喝下多少孟婆汤，即便洗净记忆但人魂本质不变，你仍旧是你，这辈子受尽苦难不得善果那也能博来世福报……现世的苦是来世的福，所以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也能抓住一点点的希望，获得一点点活下去的动力。”
“而那些奸恶之人也惶恐于报应恶业，恐惧于冥冥之中的因果清算而止步于难以满足的欲望，转而忏悔，愧疚，无论是否真心也至少会做足表面功夫，奢求能减少一点罪孽。”
“信仰的本质是敬畏，忏悔的本质是恐惧。人们因敬畏约束内心，因恐惧约束行为。”
“但现在……黄泉已死，轮回永丧。受难者看不到来世福报，纵欲者不用担心恶果报应……这世间……何人再善？”
冥冥中的因果业力不再有威慑清算的力量，若为人所知也许真的会导致道德沦丧以及前所未有的混乱。然而生死之间当真有大恐怖，此间种种不得细想，苏玲珑莫名的感觉到有股寒意萦绕心尖，忍不住问道。
“若当真如此……人魂无处可去，黄泉死后诞生的婴儿……人魂从何而来？”
越是思索越是恐惧，黄泉崩毁，人魂皆化作迷茫的魂灵，那人们繁衍生息，新生婴儿如何保证魂魄完整？难道是没有洗去记忆印记的人魂择良家诞生？还是有某种东西可代替魂灵？
亦或者……是某种更恐怖的方式？
苏玲珑看向黄樱樱，希望能得到答案。
但有着权柄之力的黄樱樱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仪式的反噬还没有消除，如今我暂时也用不了权柄的力量，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看到，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事。”
说着黄樱樱又轻叹一声，无奈道“黄泉的崩毁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信仰的崩塌，而对于修士来说则是一场灾难。”
“从金丹开始，修士所修种种皆伴随业力产生，于突破之时化作天劫，虽然凶险，但度天劫的威能越大，突破后的战力也就越强横，黄泉崩毁，六道缺损，天劫至此以后会越来越弱……并不是什么好事，实力不足够的修士在魔域只会死的更惨。”
“那……是不是说以后高境界的修士会更多，但战力却会下降？”苏玲珑有些小小的担忧，她就属于后起之秀，错过天劫红利了属于是。
“的确如此，但更绝望的是顶尖战力的流失，业力之劫对于渡劫期的修士极为重要，恐怕此后逐年，即使天骄并起，渡劫修士也会越来越少。”
虽然说各个等级的修士都必不可少，但真正决定人族命运的，还是那些高端修士，大乘自然不必多说，出窍渡劫也是决定性的力量，然而人族不像魔物可依靠黑雾回复甚至复活，高端战力本就难以补充，战力下降也就罢了，渡劫期的突破可是与因果业力息息相关，长此以往……唉，越想越无奈。
苏玲珑和黄樱樱情绪都有些低落，前者刚刚筑基成功就感觉前途堪忧，行情下落，后者则是在担心某人。
愁啊。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一只脚探开了屋门。
天一扭身用屁股推开半开的门，一个转身加入了苏黄二人的世界。
“恰饭了……你俩聊啥呢一脸低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