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眼睛。
眼皮很沉,犹如泰山压顶,还有倦意席卷扑来。
我勉强支撑,可头实在太晕,有强烈的失重的感觉,仿佛有个铁球在我的脑壳里蹦迪。
映入眼帘的是朦胧的、白茫茫的画面。
“小茵?小茵!”
焦急的喊声充斥我的耳朵。
我挪动呆滞的眼眸,竭力寻找声音的方向。
结果一口气没缓上来,就要晕了过去。
“我,我没有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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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了。
我真的重生了。
我躺在一间目测价格不菲的病房里。
鼻子中嗅到的是医院那专属的双氧水消毒液的气味,这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前世的我就十分嫌弃这股味道,但如今的我却是犹如饥辘的人闻到食物香味那般喜出望外。
床头两侧伴有不知名的仪器在运作着,偶尔还会发出嘀嘟嘀嘟的声音。
我并不觉得喧嚣,毕竟这是保障我生命的小可爱一号小可爱二号小可爱三号......
甚至还认为这种单调的机械声丝毫不亚我前世欣赏的最悦耳的音乐。
嗒嗒。
门外倏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我连忙神经质地闭上眼睛。
一名中年贵妇在护士的带领下走入房间。
可哪怕我闭着双眼,脑海中也能呈现出贵妇那端庄高雅的模样。
这个女人,是我这身体的母亲。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不是来源于前任的记忆,而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顺带说一下,我并没有继承前任的记忆。
虽然我很好奇为什么这样,但估计前任已经投胎转世了吧,阿弥陀佛。
重生的那天母上一如既往地过来看望我。
一如既往地向我阐述我前任身上的故事。
一如既往地声情并茂,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自己也泪眼婆娑。
原本暗忖这样可以渐渐熟悉前任记忆的我,被前任的母亲感动了。
母爱,真是太伟大了。
作为听众的我只是忍不住扒拉了下眼皮,就被母上注意到了。
她先是懵圈,那擦拭眼角泪水的动作停滞在半空,随即是溢于言表的狂喜,不顾形象地喊道,“茵茵!茵茵!”
“大夫!大夫!茵茵她...醒了!”
不到一分钟,几名全副武装的医生和护士就冲了进来。
他们把各类仪器堆在我身上折腾摆弄。
我只能尽量放松身体,因为我知道,昏沉的人无法调动肌肉力量,而不这样做的话,很可能会被经常抬搬病人的护士发现端倪。
好在一切顺利,不过那个主治医生最后不死心地翻了翻我的眼皮,俏丽吗。
各项检查完后,他们还墨迹的在原地开了小会。
最终给我母上的报告是:“令爱身体的各项情况有显著的好转,苏醒的概率会很大。”
我母上听到这话后,欢天喜地、连蹦带跳地跑出去打电话报喜。
于是,第二天我的全家亲戚都来到了我的病房。
病房很大,哪怕十几人进来也很宽裕,电视剧中护士怒斥家属不要打扰病人的俗烂剧情并没有出现。
也是,毕竟自己身份特殊。
我佯装昏睡,默默听着他们说话。
因祸得福,我也大概了解了前任的家庭状况。
可最煎熬的不是躺在床上听着他们说话。
是每天被擦拭身子的时候。
同时还会给我更换纸尿裤及内衣。
大概是怕我着凉,护士每次只会脱下我半身的衣服。
用毛巾沾上适温的热水。
然后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身体。
嘶,舒服。
于是我便不争气地哆嗦了。
于是我又被检查了。
于是我母上又跑过来了。
于是主治医生又出了个“令爱情况比预期更佳,将密切关注病患状态,很大概率今月就会苏醒”的报告。
于是我母上往来更加频繁,仅用四天时间就给我哭诉了两遍前任的平生。
听着母上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我十分内疚,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笑吧,医院里衍生的祷告,远要比教堂的多、更加的诚挚。
躺在病床上的我是母上的神,母上则是我虔诚的信徒。
神能够长存于世,普照世人,或许也是信徒的最大心愿。
同时因为医院的情况,我估摸自己不能再苟下去了。
前任的记忆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毕竟自己成天躺在床上没事可做,只能胡思乱想。
哪怕将来被问到一些被“遗忘”的旁枝末节的记忆,也总能敷衍过去。
嗯,就这样吧。
是夜。
我躲在被窝里,悄摸摸地打开手机。
手机是母上带来的,不仅给我带了手机,还有很多我前任喜爱的、经常会用到的物品。
也不知母上是不是听取了医生的建议,还是从影视作品中获得了启发,今天在对我念叨的时候就不厌其烦地将各种物品一一塞在我的手心。
小熊玩偶、芭比娃娃、蜡笔、作业本......
母上似乎将陪伴过“我”的、“我”使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带了过来。
真的,这几天我都习惯了的。
一直在默默聆听母上倾诉情感。
那柔声细语,比砂糖还甜,却又比黄连更苦,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刺进我的心。
可我只能无声地躺在床上,完全不敢回应。
况且这躯壳里,栖息着不属于你女儿的灵魂。
我真想一抖腿,直接垂死病中惊坐起,来回应母上的期待。
...
我真是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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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通过手机遨游互联网世界时,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了脚步声。
经过这几天的实践经验,我非常确定这是朝我病房走来的。
于是我轻车熟路地将手机放好,将床单简单的往上一拉,就闭着眼睛佯装昏睡。
门被推开了,来者轻手轻脚的,似乎是怕妨碍到我休息。
不愧是专属高级病房,就连夜晚来巡视的护士都这么有职业素养。
我不由心中感慨,同时却是盼望着护士能尽快完事。
出乎意料的是,视野中骤然出现了大片的白晕。
护士,开灯了?
可马上,眼睛的世界里又恢复了漆黑。
随即我听到了房门关闭的细微动静。
我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护士的例行工作结束了。
正想要伸手取回手机,耳畔却亮起:
“别装了,死丫头。”
有人,正凑在我的耳边说话?
我顿时如坠冰窟,身体完全下意识的绷紧!
大脑嗡嗡作响,疯狂发出危险的信号,直白地告诉我来者不善。
可笑我还抱有那一丝愚蠢的侥幸,不到几霎,狰狞的声音便灌入我的耳朵,“死丫头,你比你老爹......”
这声音语速缓慢一字一顿,我似乎还依稀听到牙齿交错磨合的哧哧声。
“差远了!”
“啪。”
只觉脸颊剧痛,我被扇翻了。
很痛。真的很痛。
我的大脑因这突如其来的外界刺激直接宕机了...
这具卧床多时的羸弱身躯,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摧残。
半晌,我才感觉稍有缓和,缓缓撑起身子。
事态严峻,已经不允许我伪装下去了。
透过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一名身穿着白色大衣的男子,正冷冷地盯着我。
冷漠的双眼没有被赋予任何情感,只是反射出精光。那反光,是属于得意、恶意的光芒。
我的想象力告诉我,他正端详着一个猎物。
“咕....嘞...”
我的喉咙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
是了,这具身体太久没有发过声了。
这可不妙,我必须要尽快掌控我的身体,不然与男子对峙的资格都没有。
可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思考而停止,男子依旧在旁冷漠地盯着我,不急不躁地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绝望的意识到,这人不是单纯的施暴者,他这不屑一顾的姿态完全是在给我机会。
这意味着......
就如猫捉老鼠,就算猫把老鼠的脊椎咬断了,可猫还是会饶有兴致地期待接下来的猎物会怎样疲于逃命。
现在的我与老鼠没有任何区别,体格的差距加上雪上加霜的病躯,我最终只能是那只被吞进猫肚子里的老鼠。
“你...你...是谁?”不,还没到完全绝望的地步,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取那一线生机。明明决定了,明天......
“为什么...要...攻击我?”可以...拖延时间吗?对了!
我要拖延时间,不管是否有人过来巡视,只要等到我能正常发声,我就拥有了唯一自保的武器。
呼救。
“在你昏迷的时候,是我一直在照顾你啊。”他阴恻恻地笑。
心中的阴霾更甚了几分,此刻的男子给我一种稳操胜券、漫不经心的感觉。
我反应过来:“你...你是,主...治医生...”
“真聪明。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双手开始鼓掌,像在赞许。
我并不会因他病态的举措感到荣幸,反而由衷觉得恐怖。
“会不会很好奇我是怎样发现你的小秘密的?”
他毫无征兆凑到我面前,面部肌肉扭曲,瞳孔泛着蓝光,一切在我的角度中显得异常诡异。
我忌惮的往后瑟缩,只能诚惶诚恐地顺着他意回答:“我...很...好奇。”
为了不让他察觉我在敷衍,又补了一句,“我...我...应该...天,衣,无...缝的...”
“哈哈哈哈!天衣无缝!”
我的话却仿佛触碰到他的逆鳞,突然神经质地发起疯来。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怒不可遏地低声吼叫,粗暴地将我拽起。
我再一次直面这绝望的差距,男子仅用了一只手,就把我的嘴巴身体捂住固定。
另一只手,在挤压我的...眼睛。
“你那点小聪明,真以为能瞒过我吗!”
那放在我眼上的手骤然力度增大,我痛楚得拼命挣扎身体,可对于那似钳子般紧扣的大手,根本无济于事。
眼泪,还有其他液体从我眼眶流出。
我疼得几近晕眩。
当我的手从伤口脱力垂下时,我终于有余力去感触这粘稠的液体。
“下辈子要注意了,人睡眠状态下眼珠不是那样放的。”
“还有,病房里有闭路电视。”
他坐在床上,语气温柔,一如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只手还掺着我的血吧。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无暇去看了。
我大概,是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