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号房间是一间有着独立浴室的客房,蓝与紫的主色调壁纸与昏暗的光感使之充满了朦胧感。此刻,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是一盏被放在桌上的小小台灯。
头晕目眩的依诗丽摘下了只有在阅读和写作时才会戴上的黑边眼镜,揉了揉干涩的双眼。伏案动笔许久,感觉肩膀酸痛的她稍稍活动了下身体,内心五味杂陈地望向身后那张宽大的双人床。
这到底是那位侍者小哥为了看起来孤身一人的自己而特意做的着想,还是说这里的双人间都是这种撮合异性的配置…
原本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确实很是舒服,然而,现在房间里却还多了一个不算人的存在…
深夜时分,幽幽的凉风从敞开的窗户之中不停地侵入房间 。即便是包裹着保暖的外衣,长时间静坐的依诗丽也逐渐感受到了凝结成露水的凉意正在不断渗入。
“可不可以先把窗户关上一下,伊恩法娜。”
血族少女留在窗台之上的,只有一双纤弱的小腿,它们勾住了窗台瓷板的边缘,把自己的主人紧紧固定。
“好~”慵懒的答复过后,把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窗外来随风摇摆的伊恩法娜一点点蜷曲起腰肢,尝试着挺起身体。
一回想起不久之前伊恩法娜倒挂在五楼阳台上,再以那颗苍白的头颅搭配着微笑的表情来反复头槌式敲击自己房间窗户的场景,依诗丽仍会感到脊背发凉。
是因为失忆的关系吗?这个年龄无法估算的血族少女,简直有着顽童的心质。
还好此时夜深人静,只要她不弄出什么大动作的话…
“轰~”重物落地的声响击碎了依诗丽的这一丝幻想。猛然回首,伊恩法娜此刻已经消失在了窗台上。
“该不会是!”依诗丽连忙冲向窗外。
窗外的景象印证了依诗丽的猜想—由于是用以头着地的方式坠落,满脸血肉模糊伊恩法娜此刻连句呻吟都无从发出。
“唔…伊恩法娜的头还有点痛诶,依诗丽可以帮忙来轻轻地揉一下吗?”房间里,头颅已经复原了的伊恩法娜假装头痛的样子晃动起脑袋。
“知道吗?我现在要比你头痛多了…”
“那样的话~需要伊恩法娜来帮你揉一揉吗?”
“给我乖乖坐好!!”
终于,房间再次回归了平静。厚重的窗帘完全遮掩后面多灾多难的窗户。端坐在床上的伊恩法娜无聊地嚼起了自己的银发,呆呆地望着还在奋笔疾书进行翻译工作的依诗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遍又一遍翻阅着红色的誊文的依诗丽终于无奈地长叹一声,将之丢在一边。
这些来自棺椁的誊文的确记载了一点和白金海岸有关的信息,但却基本和《碎色史诗》中的记载重合。
只能由此验证,曾经饱受天灾与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伊努克人在不断迁徙的旅途中,真的发现了所谓的白金海岸。甚至还得到那个被称之为的“银之神”的超人存在的怜悯,得到了接纳。在这个由金银和快乐幸福搭建的仙境中度过了一段超脱凡世的美好生活。
但是最终,那种骨子里对自由的渴望与民族的血性加之不愿再寄人篱下的情感让这批伊努克人决定要离开这片幻想的国度,而去重返世界建立自己的民族政权。
这些誊文似乎唯二能为这段记载做出补充的就是,那位“银之神”在同意伊努克人离开之后,用一种独特的金属亲手打造了三座能够移山填海的神像来为伊努克人助力。
还有一点,大概就是这具棺木的主人貌似只是一位伊努克族领主的近卫队长。本身以他的等级也不会再去为其记载什么太过光辉和重要的事迹。简而言之,自己以拼着性命再加上莫名负担了一个失忆血族的代价所换来…基本全是过期情报。
“要是那个墓室就属于这家伙侍奉的领主,那该有多好呀。哈啊~”眼泪随着哈欠流出,顿感疲倦的依诗丽不甘心地望着那些无用的誊文,感觉那些血红色的字样仿佛都在嘲讽自己白费的心血。
“你不开心了吗,依诗丽?”从坐在床上的那一刻开始,伊恩法娜就几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依诗丽的一举一动。透过镜片,依诗丽从血族少女的那双血色眸子中看到了不妙的信息。
“你该不会是…饿了吧?”
“没有没有…也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啦。不过伊恩法娜真的只是单纯关心你一下罢了。虽然说伊恩法娜也完全搞不懂你在干什么。”
“诶,如果你真的关心我的话,就麻烦今晚在床上的时候不要再对我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可以吗?啊,已经快两点了啊…”关上台灯之后,依诗丽连外套都没有脱下,便拖起疲倦的躯干扑倒在了床上。
那种躯干在软垫上微微下陷的舒适感令疲劳至极的依诗丽转瞬间沦陷。也顾不上身上的外衣和头顶还未摊开的绒被,此时,少女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睡眠”的指令。
直到她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些异样地空旷。
好像少了点什么来着…
“伊恩法娜…你去哪里了?”
“就在这里。”床垫之下突然传出的低沉人声吓得依诗丽再次清醒过来。
“你,难道说你是在…”
“伊恩法娜就在床下。”轻轻的敲击自下方的床板传来,“希望你应该就可以好好休息,依诗丽。”
“哈…为了我吗?这样,这样的话,真的辛苦你了。”过意不去的强烈感觉忽然涌入了少女的心头,“放心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集市上,选购一些适合你的新鲜肉品。这个夜晚就请先稍做忍耐吧。”
“其实,当伊恩法娜刚刚一边复原着一边从楼下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如果要是别人的话,大概会一边尖叫着怪物,一边把伊恩法娜丢在一旁,远远地跑开吧。但你却还留在这里,依诗丽。”
“现在伊恩法娜已经决定了,不论依诗丽你要去做什么,伊恩法娜都愿意待在你的下面。这是伊恩法娜的报答”
“啊?哈哈…没必要去说这类奇怪的话啊,伊恩法娜。老实说,你真的习惯床板下那种狭小的环境吗?”
“不必在意。原本,除了月光,伊恩法娜就只喜欢黑暗罢了。刚刚那盏台灯的光亮,就好像一层又一层的冰冷的凝霜一样覆盖着伊恩法娜的双眼,好难受的呢。”
月光?依诗丽感觉自己脑海忽然闪现出了一张张残缺的片段,但不知为何,它们似乎都被一层浓稠的白晕所遮掩,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其中的一丝一毫。
“真的,真的好奇怪…为什么好像有些事情我似乎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起。”
“也许是有人不希望你想起来吧。”床下的伊恩法娜突然小声地冒出一句,但随之恢复了平静。
“毕竟你的体质决定你不会适应明亮的环境。如果讨厌光亮的话,就请自便远离即可。没必要像刚才那样一直傻乎乎地坐在床上。”没有注意到这句低语的依诗丽最终放弃了思考,用摊开的绒被连同无边的睡意,一起将自己席卷。
“其实,刚刚伊恩法娜是特意待在那里的。因为那样能看到…”伊恩法娜欲言又止。
“看到什么呀?”睡意朦胧的依诗丽下意识地追问到。
“这个呀…就是能看到那潜藏在依诗丽你细腻的脖颈之上,浅薄而白嫩的皮肤之下,青色而充满活力的动脉呀!一想到那种叶脉般的青绿血管下是正散发着温暖着的炙热鲜血,伊恩法娜就简直感觉要…要从肠胃到大脑,全部血脉喷张!”
“你再这样肆无忌惮地说下去的话…我可能在天亮之前都没办法安心入睡。你的早餐估计也会就此泡汤。”
“唔…”床下又一次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似乎是伊恩法娜情绪不满地翻身导致。
“晚安,依诗丽。”
“谢谢你,还陪伴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