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要喝点什么呢，依诗丽？”
“哈…关于这点，请随意。”
“那好。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去买两杯橘子汽水回来。好吗？”
“当然…可以。那个，我一开始本来就该告诉你的，爱莘达，就是说…”
站在女孩面前等待着回复的爱莘达最后却只等到了一声叹息。
依诗丽神情无奈地趴在了酒吧的木桌之上，宛如放弃了挣扎一般。
“我的那份汽水希望可以不加冰，谢谢。”依诗丽苦笑着回答到。
“乐意效劳。”
走向吧台的过程中，越发激烈的阵痛席卷着爱莘达的半边身体，剧烈颤抖的姿态令她在旁人眼中显露病态。
当这一次的阵痛消退之时，卷起衣袖观察起自己左臂裸露出的皮肤，爱莘达发觉到了自己原本灰白的肌肤已经转变为了一片潮红。那种异样的颜色，如同剥去了原有的皮肤，露出粉红的肌肉与血管一样令人作呕。
过敏反应…对这种状况并不陌生的爱莘达回想着自己不久前猎杀魔种的战斗，越发疑惑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正常情况下，对于那几只没有毒素加持的魔种而言，它们的血液应该都不具备这种引起皮肤红肿过敏的能力。
“这一切还真的有点反常。”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了皮肤的异样，爱莘达回望着趴在桌子上一脸百无聊赖的依诗丽。
回想起自己一周前向同行口诺悬河的自吹自擂，爱莘达不禁感到自己如此可笑。
本以为自己千里迢迢地赶到这片废土之上，真的能按照那点传闻和情报弄出什么大收获来。结果反而是鱼没捞到多少，人倒是沾了一身腥。
除了那个女孩子。
穿过几桌顾客来到吧台前的爱莘达如此暗想着。
当自己从地上捡起那颗天价药物时，内心就已经笃定了一个想法—哪怕只是为了一点点和大买卖擦边的可能性，自己也要和这个来历不凡的女孩子打个照面。
最为惊喜的莫过于这个叫做依诗丽的女孩子已经几近默认了自己身边真的有一个血族的存在。
那样的话，就算这笔生意最后不会谈成，自己完全也可以从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大户小姐手中弄到一笔所谓的封口费。
毕竟和一个血族同居在一个边境小镇上，其中违反的法律就算是用一只手也很难理清。
钱币清脆的碰撞声在口袋中响起，不禁露出笑容的爱莘达阅览起了吧台上方的点单。
“要一杯加冰的橘子汽水，青柠口味。然后…”
思忖起依诗丽那种爱好读书与可能出身不凡的人设，爱莘达继而望向了点单上标价咖啡的一栏。
“这个牛奶巧克力咖啡应该是热饮对吧？喂，你这家伙在听我说话吗？”
那个刚刚还在擦拭着酒杯的酒保，此刻正自上而下扫视着眼前包裹在黑色之中的爱莘达，他那种怪诞的目光，就好像这个女孩来自于月亮一样。
“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太好。”
“这不用你来担心，所以说你听到我刚才的点单了吗？”
那名酒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脸不满地思考起什么。
“你不是本地的镇民…你甚至都不是一个密罗恩人，对吧？”
什么叫甚至都不是一个密罗恩人？！
“知道吗？眼神就算再好，也没办法弥补双耳失聪。麻烦你能不能多用耳朵听听顾客说了什么？难道我是外族人这一点会打扰到你们从我身上赚钱吗？”
“麻烦你冷静一下，小…小姐。我可以了解一下你是多久之前入城的吗？”
“哈？你，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令爱莘达一时陷入了慌乱。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自己并不是经过了正规手续从城门进入了这座小镇。而是在今天早上才穿过了一栋位于小镇边缘的残破建筑，混了进来。
“因为我们的镇长在几天前出台有了一些关于外族人进出莫兹兰斯的要求。我想，既然你待在这里多多少少有段时间了的话，应该会对此至少有了解才算正常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的影响，爱莘达感受到了左臂的又一阵刺痛。
下意识地抓紧了抽搐起来的左臂，爱莘达有点底气不足地回答到：“一周之前…我大概是在一周之前来到了这里。那个时候这个地方对我这种外族之人而言，似乎还没有什么特定的要求。”
“一周之前是吗…那么，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件吗？”
“什么？拜托，你这么干难道能从门卫那里分点外快出来吗？你可不可以先稍微有点职业素质来重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点活计？”
酒保又一次拿起了桌上的酒杯，而他接下来用以掩盖不满的暴力动作几乎要将这只玻璃酒杯捏碎。
“很抱歉耽误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不过，这实际上并非我之所愿，而全都是上面要求的罢了。希望你能再稍稍配合一下。”
爱莘达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在自己的背包中翻找起证件。
金属碰撞的刺耳噪声不断地从她翻搅的背包中发出，吸引了周围其他顾客看待异类的目光。
“话说回来，难道这是你第一次在莫兹兰斯消费吗？这个要求好像是四五天前就已经告知给我们了。”
面对酒保的不解，爱莘达只是将一团褶皱的纸张扔在了木制的吧台上，没好气地回答到：“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这种破地方花钱来着。”
“快一点好吗？在等你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回身望去，远在身后的依诗丽正用一种疑惑的神情望向自己。
爱莘达以尴尬的微笑作为回应，当她一脸烦扰地转过身来，却发觉那个酒保已经将自己的那份身份证件放回了吧台。
而他此刻，竟然是用一种戏谑的笑脸面对着自己。
“原来你是哥维亚人，还是只有临时居住许可的那种。”
“这没妨碍到你什么，对吧？”
“当然没有，实际上这令我茅塞顿开。毕竟在这片神明庇佑的土地上，很少会有什么人能像那群茹毛饮血的蛮人一样没有礼貌。”
如果那个酒保此刻稍微低下头来，或是稍稍注意身边的响声，就会察觉到那阵令人不安的微微躁动。
伴随着不引人注意的细小噪音，实木质地的柜台不知何时多了几道纵深的不起眼的沟痕。而此时，爱莘达右手的食指指甲，已经塞满了木屑。
左臂又痛了起来…犹如成千上万根冰冷的针刺破体而入，这一次的刺痛，比往常的任何一回都更加剧烈。
爱莘达将越发瘫软的半边身体倚靠在了吧台之上。或许因为剧痛带来的影响，此刻，她的语气要比之前略显无力，这反而掩饰了她心中的怒火。
“你这混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老实说，我没感觉刚刚那句话出了什么问题。实际上，我现在稍微有点好奇，你在莫兹兰斯的这几天是靠吃什么东西撑过来的？难道是草根和树皮吗？”
“麻烦你先不要用这副眼神来看着我，哥维亚族的小姐。刚刚我的疑问是基于事实发出的，莫兹兰斯早在几天之前就列出了几个不受欢迎的民族来禁止镇中任何一个消费场所为他们提供消费。”
“我当时貌似记得哥维亚族是名单上的第一个哦。虽然说是不受欢迎的行列，但我还是得承认，这真的很有排面。”
对准那张脸，轻轻扣下扳机，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让这张恶心的嘴脸，化作一摊美观得多的血浆…
枪就在你的背包里呢，爱莘达，而你现在正抓着背包的边沿，不是吗？
没错，我当然想这么做，我无数次这样对着不同的烂人想过这么做了。
“该死的…我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想法？”低声地咒骂着，那种已经逐渐转变为麻木的刺痛已经蔓延到了爱莘达右边的身体。
“所以说…这家店不会卖给我任何东西，是吗？”
“实际上整个莫兹兰斯都是如此。嗯…我感觉你不可能会是一周之前就来到了我们这里。不过，我也懒得去给行政机关的那点人手添什么麻烦了。”
“但我还是有一个建议希望你能听取一下—早点离开。喂？你还好吧？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没事吧？”
在剧痛的折磨之下，爱莘达难以再对此做出什么回复。咬紧牙齿的她依偎着吧台，像个筛子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般病态的异样引来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那家伙是喝了多少醉成了这个样子？”
“小心一点…那才不是酒鬼会有的样子。”
“她该不会是那种…发病了的瘾君子吧？明明年纪看起来这么小…”
然而，当那双充斥着怒火与躁动的黑色眸子望向他们时，那群人全部都闭上了嘴巴。
“往常的话，这也就算了…可是，这次是他妈的我要来请客的啊！”怒火中的咒骂声由于在颤抖而微弱的声线而未被任何人所注意。
这场有些出格的阵痛终于一点点地消退了。擦拭着脸上的冷汗，感到浑身瘫软的爱莘达尝试着从吧台上移开。
“你还好吗，爱莘达？”
出乎意料，当爱莘达几近虚脱地站起身来之后，一双柔软的小手扶住了她还在颤抖的身体。
是依诗丽…她到底站在我身旁多久了？
“我，我当然没事了，依诗丽 。只不过…好像只是被哪只蚊子咬了一口而已。”
酒保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将爱莘达的那张身份证件递了过去。
“你和她是朋友关系吗，小姐？”望着替爱莘达接过证件的依诗丽，酒保疑惑地问到。
“没错。她是我的朋友。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和我一起住在了一家酒店之中，没有在镇子里有过太多出行。所以，我们可能对莫兹兰斯的一些规定还不甚了解。望见谅。”
爱莘达有些诧异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相识了几小时不到的女孩。
“那，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服务的吗？”酒保问到。
“按我朋友所说的来一杯橘子汽水，可以吗？”依诗丽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而那个酒保，这一次只看了一眼证件的封皮。
“您是密罗恩人 ，那么按照规定来的话…这也当然可以。”
不，我不需要！原本想要这样喊出口开的爱莘达，看到依诗丽那种关怀的目光时，选择了默不作声。
“如果你的不适是来自于魔种血液的毒素所导致的话，我也许可以弄到一点通用型的解毒剂。”
“我，我现在真的很好。我不想为这点小事来麻烦任何人。”
依诗丽应该发觉不到…这个时候令我最不舒服的就是她的关心吧。
拿走了那杯调制完毕的饮品，依诗丽按照标价向酒保递过了钱币。
“难道说，这个镇子就这样不欢迎哥维亚族的旅客？”
依诗丽的问话令酒保为之一愣，但很快就恢复成了一个服务式的尴尬微笑。
“希望您能理解，这是我们上面传达下来的一些规章制度而已。它可能的确有一下不合理的地方，但我们不得不遵守。”
“你究竟只是在遵守，还是已经被洗脑了呢？或者更进一步，你会不会已经发自内心地接受，甚至暗暗为此偷笑呢？”
这一次，这位笑容凝固住了的酒保换了一个玻璃酒杯擦拭起来。
“欢迎下次光临。”
在其他顾客颇为不解的注视之下，两个女孩走到了酒吧门口。
“麻烦稍等我一下，依诗丽。”语气尚为恼怒的爱莘达取出一枚磨损严重的银币，将之拿捏在了右手之中。
“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只是想给那个敬业的酒保，留点小费。”紧紧抵在了无名指上的银币如同枪膛中的子弹，随着爱莘达将之弹飞，在空中快速地划过了一道银色的轨迹。
“嘭！”众人的尖叫伴随着玻璃的炸裂声一同响起。远望着桌面上的一堆玻璃碎片和那个酒保一脸惶恐的表情，爱莘达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一样捂住嘴笑了起来。
但当她发觉到了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依诗丽时，瞬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真是见鬼！我应该等她不在了再去干这种事才对，我甚至都还没和她说过一声谢谢…
“那个…貌似，我这行为的确有点过激了。但我想，那个玻璃杯子应该值不了一个凯欧的吧？”
本以为依诗丽会对自己责备些什么的爱莘达却发现对方只是一脸惊讶地注视着自己。
“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这个吗，可能和我平时喜欢干弹弹珠子和打打靶这些小把戏有关吧。我这人啊，只喜欢那些简单的东西，那种做了之后就能立刻收获到廉价快乐的事情。额，这听起来有点好笑对吗？”
“怎么会呢？难怪，你会喜欢这个牌子的橘子汽水。记得上一次喝到它的时候，那种气泡炸裂的滋味让我差点以为这是酒精饮料。”
看着那杯汽水递给了自己的橘子汽水，忽然回想起什么的爱莘达开始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地抓掏起自己的口袋。在右手被硬币塞满之后，又开始慌慌张张地清点起来，拿出了和那杯橘子汽水定价相同的钱来。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十分感谢，万分感谢。真是见鬼…为什么我只会说谢谢这个词？额，请别介意，依诗丽。我有时候一慌张起来就容易说些废话，那个，本来是我答应请客的才对。谁知道会出现这种恶心人的事情。总之，不管怎样，都不该让你来花钱。”
依诗丽并未接过爱莘达手中的硬币，只是把那杯汽水塞到了她的空出的右手。
“我说过了，我们算是朋友。我想，朋友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依诗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衣，上面的血渍早已彻底消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让我告诉你好了，爱莘达。那个血族…我身边的确存在的那个血族，她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这有违常理，但自我认识她以来，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她甚至…可以用善良和单纯来去形容”
“她挽救过我的性命，我也因此答应过她要帮她在多伦城境内弄到一份活动许可。我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像是幻想作品般的那种浮夸情节。毕竟，其实我之前告诉过你…她的名字是伊恩法娜，她还是个女孩子。”
竟然会是女孩子？她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用吸管和汽水来堵住自己嘴巴的爱莘达的双眼之中充满了疑惑，但她最终仍旧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哈，其实呢～我之前的猜测并不全是来自于那些幻想作品的。只有部分而已，真的。我自己的个人阅历至少占据了其中的两到三成。毕竟，那种二流作家写出来的玩意看起来有时候比我猎杀魔种的生活还要刺激。当然，想你这种富家千金肯定会更喜欢那些寓意深刻的作品，比如…”
“你认为一个富家千金有必要亲自为她的血族朋友天天出门买肉吗？”
“哈？”爱莘达差点扔下了手中的汽水瓶子，“可是那颗药物，它不是属于你的吗？”
“那只是一份礼物而已？”依诗丽哭笑不得地捂住了抽搐着面庞，“我们之间还是有着太多误会了，爱莘达。我真的…真的希望你以后再找到一个你感觉会有钱途的客户时，能先给个机会，让他和你先说清楚。”
原来搞了半天，这一切只是我自己的自嗨而已吗？
几次想要张开嘴唇的爱莘达最终只是拉扯着自己乱成一团的卷发，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强忍笑脸的依诗丽。
“啊，差点忘记了。”依诗丽又一次从口袋中翻找出了一些钱币，一起递给了爱莘达。
“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要把我和伊恩法娜的事情说给别人。”
“封口费什么的话，这就够了。”爱莘达摇了摇手中的还剩半瓶的橘子汽水，微笑着回答到。
“老实说，依诗丽。我现在只希望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来看待了。所以，朋友之间还是多点信任吧。”爱莘达说到。
“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还弄出了这么多笑话。真的很对不起。那个…这个该死的破地方现在禁止我消费了，所以我也没什么方法可以来补偿你。”
“但我作为一个朋友，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最好早点离开这座小镇，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
“诶…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不久之前我的一些同行之间就传出了这个地区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新品种的魔种。如果这是真的的话，根据教会科研院那些老学究开出的价码，这绝对是笔横财。所以，我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跑到了这里。”
“然而，我什么新品种的魔种都没找到。这里的确有些本来不该有的魔种，但都是那种常见至极的类型。可是…刚刚我胳膊的刺痛让我明白了，那些魔种虽然不是什么新品种，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类型。”
“我之前猎杀的那几只魔种的体内都不含有任何毒素 ，或者说都不应该含有。然而我身体之前那阵剧烈的过敏反应让我想明白了。那些魔种体内多出了它们本不该拥有的毒素…也就是说，它们可能变异了。”
“这地方可没有什么教会的生物实验场所，依诗丽。魔种的常态变异的概率基本上就是零，所以 这里绝对有着什么诡异的人为因素影响了它们。不管那是什么…我只想说，离它远点。”
爱莘达那种极度认真甚至流露出恐惧的话语令依诗丽的内心泛起了一阵阵的波涛。她回想起了之前科德尔和自己描述的画面，忽然感觉到脊背发凉，乃至浑身颤抖。
“谢谢你的提醒，爱莘达。我…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还有伊恩法娜。”
“希望你能重视我这次说的话语。诶…依诗丽，真的期待我们还能有下一次见面。最好是在在那种比较繁华，开明而正常的城市。而不是在这种…恕我直言，这地方简直就像是魔鬼的胳肢窝一样。”
道别过后，二人渐行渐远。但原本已经从依诗丽身旁一步步走开了的爱莘达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跑回了依诗丽的身边。
“真是不好意思。但我感觉既然你是在和一个血族一起居住，你就很有必要知道这点。”
“血族实际上是不会用胃去感知饥饿的，而是靠心脏来感受。记住这点，依诗丽。当那个伊恩法娜真的因为饥饿而野性大发的时候，她会牢牢捂住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心痛一样。”
“如果你看到了这样一幕。快点从她身边离开，不要有一丝怀疑。”
“否则，心痛的就将是你。”
《关于我这只鸽子拖更太久就多更了一点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