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生满痱子的皮肤一般的斑驳红漆被岁月与孤独剥落而下,裸露出大片大片宛如溃烂之伤一般的斑斑红锈。这座伤痕累累的铁桥,就像是莫兹兰斯“遗忘”标签的缩影。
在渐变为灰红的漆色的衬托之下,仰望这些弯曲交错,破损不堪的钢筋构架,依诗丽仿佛感觉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正在呼吸,满是病灶的巨大胸廓。
“看起来,这座铁桥只是个半成品而已。用作地基的河堤貌似只修筑了一半不到。”登上了这座由混凝土草草构建而成的河堤,依诗丽望着眼前已经近在咫尺了的桥道,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前面又出现什么问题了吗,依诗丽?”身旁的血族少女关心地问到,走到了依诗丽的前面,小心打探起来。
“我只是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踏足于坚实的桥面,依诗丽的心里却忽然涌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呢?就好像…它随时会倒塌一般。”
“哈…伊恩法娜认为这座老古董多多少少还是可以负担起你这具单薄的身体。”闻言,走在前方的伊恩法娜随意地抓住了铁桥两侧的护栏,微微用力,将之摇晃起来。
“喏,完全没什么问题。别多虑了,依诗丽。毕竟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啊!!”
伊恩法娜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依诗丽的思虑。
“你怎么了,伊恩法娜?”这声似乎来源于痛苦的尖叫令依诗丽倍感诧异。
在她的印象之中,血族独特的身体构造使之除了有着远超一般生物的自愈能力之外,也在很大程度上削减了他们所能感知的痛觉。
之前,伊恩法娜就算是遭受足以撕裂躯体的伤势,所产生的痛楚也不会使她发出这样的叫喊。而这一次…她不过是触碰了这座锈迹斑斑的铁桥而已。
赶到伊恩法娜身旁的依诗丽端详起了伊恩法娜受伤的手掌。
此时,血族少女白皙的掌心中央多出了一道并不明显的划痕,一丝暗红的鲜血从中流出,似乎毫不起眼。
然而,依诗丽观察到了伤口周围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化为了黑色,正在如同被灼烧碳化一般,一点点地萎缩起来,而伤口也正因此逐渐扩大。
最关键的是,就如同伊恩法娜不久前日光症发作一般,这道伤口直至目前,还没有任何愈合的痕迹。
“真是奇怪,为什么伊恩法娜会有这种火燎一样的感觉?”
“这种伤口…你刚刚碰到了什么,伊恩法娜?”
“好像…伊恩法娜只是摸了一下那道护栏。”
顺着伊恩法娜的指出的方向,依诗丽观察到了在黑色的护栏之上多出了一丝暗淡的血迹。
而位于血迹的中央的则是一颗银白色的金属钉帽。由于某些外力的影响,这颗原本还是圆形的钉帽出现了些许的破口。而正是这些破口所形成的锯齿,在刚才划伤了伊恩法娜的手掌。
“这颗钉子…应该是用白银打造的。”依诗丽判断到。
将铁轨或是铁桥这类建筑的部分钉子替换为银钉,是密罗恩人长期以来所保有的一种用于祈求建筑能够日后稳定平安的传统。
而银器与阳光一样,都能暂时破坏血族的自愈系统,使之失效,从而令他们留下类似灼烧一般的伤势,并在一段时间内无法愈合。同时,它们将会严重刺激血族的神经,从而引发血族平时无法感受到的剧痛。
“小心一点,伊恩法娜。银制器具可以算得上是你的鲁伯特之泪。这类物品为你留下的创伤将会直击你的软肋,那几乎和让你直面阳光没什么区别。”
望着伊恩法娜手掌上重新开始愈合了的伤口,放下心来的依诗丽一本正经地告诫到。
“伊恩法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般脆弱…”回忆着刚刚那种穿刺脑海一般的痛楚,伊恩法娜有些后怕地舔起了那只愈合完毕了的手掌。
“毕竟就算是血族,也只是血肉之躯而已。看起来这又是我的失职了呢…等到回到多伦之后,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来为你普及一下,作为血族的你自身所有的优势和弱点。”
“额…不过老实说,这座铁桥在当时还真的是投下了血本。看起来几乎每个角落都镶嵌了银钉。那我先去前面观察一下还有没有其他银制部件混入其中。麻烦你稍稍等待一下,伊恩法娜。”
“嗯,好的…诶?等等,你应该待在伊恩法娜的身边才对!啊!!”慌乱之中,伊恩法娜挥动着的手臂又一次撞在了那颗钉帽的破口之上。
“你这个豁牙漏齿的东西…竟然让伊恩法娜这么难堪!”
钻心的痛楚再次涌入脑海。望着血流如注的小臂,愤怒的伊恩法娜驱动起了体内的绞蟒。锋利的链刃自掌心破体而出,在伊恩法娜的驱使下对准了那颗银制的钉帽。
“你不会真的以为伊恩法娜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吧?”像是一个气急败坏急于发泄的小孩子一样,被剧痛惹火了的伊恩法娜无所顾忌地挥舞着手中的链刃,就像是之前重创魔种一样,向这座铁桥已经被多处锈蚀了的栏杆发动了一次凌厉的攻势。
“嘭!”
一脸慌张地望着那一大片被打到散架了的护栏直直坠入奔流着的河水之中,伊恩法娜不久之前在内心升起的怒火,此时已被这盆冷水完全浇灭,乃至心神俱凉。
“伊恩法娜,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血族少女有些绝望地回头望向了依诗丽的方向。少女此时正面对着那道将铁桥封闭住了简易铁门,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而并未意识到刚刚发生的那出闹剧。
稍稍松了口气,伊恩法娜驻足在这处围栏的缺口之上,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
不知为何,远处河水似乎在这一时刻涌动得越发迅猛。原本平静的河面,也忽然开始卷起了阵阵波涛,汇聚成了汹涌的湍流朝铁桥的方向奔袭而来。
然而将思考能力都用在了如何修复围栏方面的伊恩法娜并未注意到远处的这一变化。
“难道要伊恩法娜潜到河底把那些东西再捞上来吗?可是…就算这样,又要如何把它们复原呢?直接堆在一起可以吗?”
“真是苦恼死了…替我想想办法啊,U!为什么你偏偏这个时候又睡着了?”
苦恼不已的伊恩法娜揪起了自己银色的长发,她呆呆地望着身下身下一时汹涌澎湃的河水,不知所措。
“快点闪开!”
一声刺耳的尖叫将放弃了思考了的伊恩法娜拉回了现实,还未回过神来的她再次望向了远处的依诗丽,却发觉少女只是像之前那样面对着那扇铁门若有所思,并无其他举动。
“你会把它们都引过来的!”
这个声音…是在下面?!
当驻足于围栏缺口处的伊恩法娜俯身寻觅起了声音的源头之际,在她弯下腰肢的那一瞬间,一道青灰色的阴影淹没了她所能目及的一切。那种毫无顾忌,扑面而来的恐怖速度使她一时未能做出反应,与之迎头相撞。
在与之一同坠入那冰冷的河水之前,除了满目阴暗的青灰,伊恩法娜所能看到的,只剩下一双仿佛灼烧着的猩红圆目。
“呼,还好。虽然这把门锁也是银制的器具,但是有伊恩法娜你在的话,应该可以带着我毫不费力地越过这道最后的障碍。”
“诶………奇怪,伊恩法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