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流光自那扇被打开的铁门而涉入了这片黑色的区域。
属于血族的舒适环境随即被破坏,双眼的刺痛令背倚着石墙的伊恩法娜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双眼,但这一微微的活动,却在手腕的剧痛之下停止。
四枚末端已被固定的银质刺钉分别没入了血族少女的双手与双脚。侵蚀之下的痛楚使之失去了大半的运动能力,宛如脱离水域的游鱼,只能时而做着无用的挣扎。
“请问,你的名字是伊恩法娜,对吗?”
默默点头做着示意,注视着这个自己已有些许恨意的琳茵,伊恩法娜下意识地将视线偏移到了别处。
在与之相遇的那一刻,刚刚从死战之中脱身的伊恩法娜,便一脸茫然地被剥夺了行动的自由。尽管有着依诗丽的安慰与说明,但是在和身边的女孩分离后,伊恩法娜内心的怨气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慢慢积蓄。
“现在,我有几个简短的问题想要问你,伊恩法娜。等到询问结束后,我会解除你四肢的束缚,让你和那个叫做依诗丽的女孩重聚。”
“真的?”在听到“依诗丽”的瞬间,伊恩法娜原本颓然的神态瞬间被兴奋与期待所取代。但面前的琳茵之时不动声色地关闭了身后的铁门,让这个地方,只留下了自己,和这个已经背负了人命的血族少女。
“第一个问题…你和那个叫做依诗丽的女孩,是怎样的关系呢?”
“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
“那么,作为朋友的你,又愿意为她付出什么呢?”
“为她付出…什么?”琳茵的追问令伊恩法娜一时陷入了茫然,而在她思考的片刻内,琳茵已经开始了又一次的追问。
“你会愿意为她的生死而付出自己心脏吗?”
低首望向了自己那片毫无起伏的胸膛,迟疑的伊恩法娜随即陷入了沉默。
“一旦失去心脏,作为血族的你就会化为一片尘埃,随之逝去。你会乐意为了一个凡人而去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如果那样可以让依诗丽得救的话…愿意。”
感到错愕的琳茵微微地皱了皱眉,随即继续着自己的提问。
“那么原因呢?你为什么愿意去牺牲自己那几近无限的寿命,而去拯救一个终将走向死亡的凡人呢?仅仅是因为,你是她所谓的朋友吗?”
“因为伊恩法娜品尝过依诗丽的血…尝过两次。”
血红的双眸注视着面前为之一怔的琳茵,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伊恩法娜继续着这段宛如自言自语一般地回答。
“在感受到那般无法忘却的滋味前,伊恩法娜所能看到的世界就是一片一无所有的灰白…像是一幅饥肠般空荡荡的,既无色彩,也无任何意义。”
“直到尝过了依诗丽那滑过咽喉的滋味,那片灰白世界中才有了一抹鲜艳的殷红…伊恩法娜才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有着无法抗拒与愿意为之屈服的美好。在那之前,除了饥饿,伊恩法娜一无所有。”
“如果就这样失去那抹殷红的话,那这个只剩下饥饿的灰白世界对于伊恩法娜而言…倒不如直接将之换作永世长眠的黑色。”
“好的,我了解了…”回过神来的琳茵随即恢复了那般严肃的态度。
“那么,下一个问题。在杀人的时候,你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伊恩法娜?”
“杀人?伊恩法娜从没有杀过人,依诗丽不会允许伊恩法娜那样的。”
“恶人,也是人的一种。不久之前,你取走了三个邪教教士的生命,连全尸都没给他们留下…在那个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这个…伊恩法娜在想,杀死他们的话…依诗丽就能安全了。就是这样…”
“又是依诗丽?难道说…你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那个女孩而做出的吗?你就从未想过为自己做些什么吗?又或者是为了别人做些什么吗?”
“嗯…伊恩法娜猜测,你应该是那种很受欢迎的人吧?”
伊恩法娜的反问,令琳茵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了不解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伊恩法娜的意思是,也许,你的身边有着很多可以去爱与关心的存在吧?你可以每天去和不同的人交谈、用餐、游戏…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而不停的轮换…对于其中大部分的过客,也许…你可能只是能记住一个简短的名字而已。
“但是对于现在的伊恩法娜而言,在如今的所有时间、所有地点…可以去爱和关心的,只有依诗丽一人。被她所需要,就是伊恩法娜如今得到满足与幸福的来源。”
“现在伊恩法娜是在为她而活,很幸福地…为她而活着。”
黑暗的空间随之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语气略微颤抖的琳茵才将之打破。
“最后一个问题,请务必给出我答复,伊恩法娜。如果…依诗丽要求你去杀害某个无辜的路人,你会答应她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依诗丽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
“我只是做出假设。那么,你会同意吗?为她,而去杀人…”
刺耳的磨牙声发泄着伊恩法娜强烈的不满,而在发觉到琳茵不可能会放弃这个问题后,伊恩法娜颓然的躺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原本激动而恼火神情,也渐渐趋于冷静。
“那只能说明那绝不会是什么无辜的路人…”
“所以,为依诗丽而去杀人这种事…伊恩法娜会的。”
“但是依诗丽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作为她的朋友,伊恩法娜只要能去相信,那就够了。”
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这个血族的异类,结束询问的琳茵随即退到了门前。
“我大概明白了,伊恩法娜…请稍稍等我片刻。”
在走廊的尽头,神色略有慌张的依诗丽正独自一人端坐在排椅之上。她遵守了与琳茵的承诺,未对这次谈话做出什么干涉,或是前去偷听。
而在发现走廊的琳茵之后,女孩便匆忙地跑到了她的面前,那般紧张而慌乱的神情,就仿佛自己面临着法官的囚犯。
“琳茵长官…您现在是否对我之前说过的那些有关伊恩法娜的话,有了新的看法呢?”
“我暂时可以相信一点,安瑟默尔小姐,那就是伊恩法娜会听从你的命令。”
“命…命令?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所以说…你其实也没太理解那个血族对于你的情感寄托,对吗?”面对着想要继续追问的依诗丽,微微一笑的琳茵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继续着自己的话语。
“记得我和你说过吗?就算是手刃逐灵教的疯子,只要是由血族所为,那么,在那些针对血族的审核中,这基本就算是难以洗清的黑历史。基本注定了伊恩法娜无法获得正常的活动许可。”
“所以,作为筹码。只要你可以让那个伊恩法娜发誓听从我的指挥,能够在接下来的几日内为我所用的话…安瑟默尔小姐,我愿意去为你掩盖这些恶人的死亡真相,同时,还可以为伊恩法娜在都城的活动许可申请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当然…当然可以!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请您相信,伊恩法娜她一定会同意的!”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一下,安瑟默尔小姐。只要逆时针旋转末端的滑盖,就可以解下那两对限制伊恩法娜手脚的银钉。我想,伊恩法娜也更希望由你来做这件事。”
在将铁门的要是递给神情兴奋的依诗丽后,忽然想起什么的琳茵再度开口到:“请问,你有过恋人吗,依诗丽?”
“啊?为什么您会突然问这种事情?”
“抱歉…我只是一时兴起。”琳茵装作无事发生地回答着,但心中却并未停止幻想。
对这个女孩的血之滋味而无可忘怀的伊恩法娜…会多么讨厌来自同一个女孩的醋的滋味呢?
呵…这可不是现在的我,而该去关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