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难忘的回忆吗？”
温和醇厚的声音在沈忘真耳边缓缓响起。
回忆恶魔艾德米勒在这里的形象是一个倒吊着的独角兽，红瞳狰狞。
属于沈忘真的回忆世界里是遥无边际的星夜，星夜下是无垠平原。不同的人的回忆世界都不一样，可回忆恶魔是第一次窥见如此辽阔的星夜，以及平原。
味道怪...
怪味道...
艾德米勒喃喃道。
“有啊。”沈忘真忽然说。
现实世界里，苏舟月眼睁睁地看着血潮逐渐涌入沈忘真的身体，眼眸变得通红。回忆世界里艾德米勒张开了巨大的口，里面的獠牙呈漩涡状分布，血肉因饥饿而痉挛。
当沈忘真彻底沉溺在回忆里的时候，艾德米勒就会咬掉他的头颅，连同他的灵魂一起。
此时的沈忘真显然已经沉溺了，许多模糊的身影浮现在沈忘真面前。艾德米勒低劣的理性告诉它，这不过是走马灯而已，走马观花看尽一生，就可以上路了。
“你搁这儿刮痧呢？这年头刮痧师傅还给人放电影的？”
沙沙的咀嚼声还没停下，沈忘真就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艾德米勒怔住了，它无法理解这个猎物怎么没被嚼碎。
无法理解。
“九岁那年我成为了守夜人，十四岁我失去了所有，现在又让我看一遍！恐怖片二刷的话就只剩下悲伤了！这个道理你到底懂不懂啊？？”
沈忘真语气微怒。
一切褪去。
艾德米勒以原形跪在原地，它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跪，好像是本能在逼着它跪地求生。
沈忘真抓着艾德米勒的头颅，这一刻金刚怒目，鬼神悚然。
“你还往我这里倒回忆，你倒你emoji呢？我逃避责任不想当守夜人怎么了？我想和好看姐姐谈恋爱怎么了？”
沈忘真艰难地清醒过来，他现在感觉就像被三流的刮痧师傅刮得很不舒服，然后店里附送的电影也很烂，很悲伤。
这就是回忆恶魔吗。
如果将人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回忆拎出来重播一次，那人十有八九都得溺死在里面了，如果没死就老板换碟，加带力度。
但它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没有给沈忘真换碟，而是高强度循环播放那段悲伤的电影。
淋漓的血从沈忘真手里滴落，艾德米勒已经垂死了，它的角被沈忘真捏碎，可怖的颚骨也四分五裂。
艾德米勒仍不死心，它试图将沈忘真经历的一切光景掠过眼前，作出最后的挣扎。
沈忘真捂着头，略显颓丧，“有完没完了？回忆是留不住我的，人不能活在过去...”
“卧槽等等，学姐脱衣服这段你能不能暂停一下？？？喂别死啊？”
艾德米勒的残躯化作尘埃朽落，沈忘真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挺好的，这里有温暖的灯光，有可爱的学姐。
只是学姐还在掐着他的衣领，不停地扇巴掌，“给我醒醒！”
“别打了，孩子要被打傻了...”
“你回来了？”
苏舟月怔然，她的手停在半空，她刚才看见了沈忘真表情疯狂地变化，喜怒哀乐，再到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傻笑着流口水。
如果沈忘真一个守夜人死在这里了，那其他守夜人会把这里和幻海市都查个底朝天，她逃不掉的。
不管做什么，横竖都是死。
今晚唯一的转机就是沈忘真能解决掉艾德米勒，她再和沈忘真保持战略平衡。
“一加一等于几？”
“等于三。”沈忘真一脸严肃。
“我的名字是？”
“坏学姐。”
苏舟月松开他的衣领，说实话，沈忘真有些出乎她预料了。
没有被诱变成恶魔，还能在回忆里反杀回忆恶魔，反杀完了出来还能继续说烂话。
“你能从我身上下来不？”
“腿麻了。”
苏舟月冷冷回答。
天地间的长风从四面八方袭来，试图扬起少女破碎的裙摆，她沉默地坐在沈忘真身上。
今晚这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栋酒店也就碎了俩道落地窗。
“我想睡觉，认真的，明早满课。”
“这项圈不是你的炼金术式吧？”
苏舟月抓着自己的项圈说，明明语气坚毅，听着却莫名有几分委屈。
“这项圈就是个普通的炼金术造物而已。倒是你，你与生俱来的炼金术式就这么浪费在我身上了。”
“你爱我嘛？”
苏舟月没由来地蹦出一句，“如果我堕落变成恶魔，又或者我没这么好看，你还会爱我吗？”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沈忘真听完收起了笑容。
“你为什么要假设一个我爱你的前提，然后再追问我发生了变故之后我还爱不爱你呢？就算学姐你是人气偶像也不可以这么自恋的。”
苏舟月歪头，“可你也很自恋啊，沈忘真。”
“自恋者之间又不一定会诞生爱。”
沈忘真顿了顿，认真说，“我会担心你受伤，我会害怕你死去，可能这一切也只是单纯出于怜香惜玉而并非爱，男孩子嘛，本质如此。”
又有谁愿意看见美人香消玉殒呢？
沈忘真想，如果学姐只是希望阴阳鱼和项圈的战略平衡保持稳定，互相威慑对方，她大可不必说这些令人一头雾水的话。
毫无疑问，阴阳鱼能弄死他，但项圈也能绞死学姐，这是远比美苏冷战都要坚固的战略平衡。
可她追问爱和不爱又有什么意义呢？
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们认识也不过二十四小时，这算什么？难道她这是自暴自弃了，要假戏真做嘛？
想来也不算是自暴自弃，我沈忘真当年是能让守夜人里的疯女人们都盯了好久的存在！
那是什么概念？
守夜人里的疯女人都是人间杀胚，血腥屠夫。
沈忘真的帅是让屠夫盯着一只猪，跨越种族，都会惊叹这只猪帅到如此富有美感，比如守夜人的老板娘。
那一年她看见沈忘真说的第一句话是，OK，没问题，就这个人，我可以跟他睡觉。
不过如果要二选一的话，比起守夜人里那些疯女人，他还是愿意选女巫。
“喂？”
苏舟月轻叹，她终于从沈忘真身上起来，天知道她的腿是不是真的麻了。
“嗯，沈忘真。”
“学姐你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要和我在一起嘛？认真的，以不背叛，不离弃为前提答应我。”
“好耶！”
真是的，我那时为什么会选中他呢...？
苏舟月心底闪过一丝迷惘，微明的晨曦照入走廊，宣示美好的夜晚从早上满课结束。
双生的阴阳鱼眼里掠过诡异的光芒，命运的齿轮由此拨动，沈忘真只当这是一份纯真，微微扭曲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