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呼气——
黑色十字交叉中心的红点有节奏地浮动着,圆形视野里,数根如火柴般挺立的黑衣士兵在纷飞的雪花中,在它们身后,嵌入灰白峭壁的巨大城门时隐时现。
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家伙真不是人。
我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几乎要为其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性发笑,却被另一个哆嗦打断了。我闭上眼睛,稍稍放松地伸了伸脖子,再睁开眼时,缠绕着白布的枪身上已经积了一小缕雪花。伸手去摸狙击镜,伪装衣上的雪又有一些滑落到两侧。即便是戴着保暖手套,我还是能感觉到手指转动倍率扭时僵硬与迟钝。
刚趴下不到半小时,身体便已是半埋在雪中了。
倘若没有先前从各处收刮来的体热针,我们早就冻死了,而这之前一切一切的努力全都灰飞烟灭了。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进鼻腔,像海浪冲上沙滩般扑入我的体热,又在一轮无声的较量后悄然退去。
而现在这潮汐的起伏正变得越来越小,如果不是海平面在上升,那只可能是陆地在下沉——雪山上两天毫无成果的监视耗尽了最后的储备,否则他也不会下定决心突袭。
我们本该更早攻击的,至少在我们意识到这里的暴风雪永不停歇的那刻。
我重新抓住握把,食指轻贴在板机护圈上,下意识地将枪托抵在肩上。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他为我打的是最后一针?就算他能严肃又轻松地说着“运动生热”,“不希望到达攻击位置时才发现你扣不动板机”,我们都清楚端着步枪在雪地里隐蔽前进数百米所需要的能量……
如果没有他,我根本走不到这步。
可是我又为何要来到这里?我从瞄准镜内向外窥探,沿着险峻的岩峰一路而上——望不到头的山脉,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巨塔直插云间,天与地被它们连在一起……这里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也从没见过一次月亮或者太阳,昏暗与冰冷就是一切。为什么我要来到这里?
「雪花啊,你从哪里来?」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声音,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我的耳边低语,无数次将我引入这个梦幻之境,从此时间与空间再也没有复位,生与死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
这原本只是一个游戏。
稍稍动了一下手指,感觉还在。被战术目镜挤压的前额随着伴随着沉缓脉搏的跳动,一次又一次地微微肿胀着。眼前的增强现实界面上睡眠缺失警告不断地闪烁,却也再不能让我心跳加快。
我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今天这幅模样的?今天,昨天,亦或前天?这里的一天也算一天吗?我不知道。可能算吧,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要到到城堡里面去,而他就在我身边。
“SS,听得到吗?”
“很清楚。”我将通信频道调整为持续开放,“我们都还活着,WP。”
“我马上就要进入攻击位置,周围没有暗哨,只有四个……”她突然停了下来,“你的手指还能扣动板机吧?”
“是的……”我听着耳机里那头他微微喘息的声音,心头突然一紧“你……需要休息一会吗?”
“算了吧,我们必须尽快进去,从左边的开始,你知道怎么做。”
我在视野里捕捉到了他,此刻他正向着离城门最近的那块岩石,匍匐着缓慢前进。
“SS。”
“嗯?”
“如果他们有支援,我们怎么办?”
“我们会和它们战斗。”
“如果我们都死了……”
“我们还会来到这里。”
“如果我死了,而你还活着?”
“我会和他们战斗。”
“那如果我活着,但你死了……”
“我……”
“嘛,那我只好回来接你了啊。”
他摸到了那块石头,缓缓地起了身,端起步枪,单膝跪着,向外倾出了身子。
“等你开火。”
我抬起枪栓向后拉动,一颗子弹被推入了枪膛。
食指搭在了板机上。
吸气。
红点的浮动消失了。
开火。开火。开火。
只有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