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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拇指扳上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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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枪口抬起,李哲侧身躲在打开的电梯门后,顺着逐渐开阔的视野左右扫描。
走廊的角落里躺着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还有脉搏,和楼下的一样,只是被击晕过去。
这对获得了透明人的白羽雪来说易如反掌。
李哲略感宽慰地轻叹一口气,至少白羽雪还没有动杀意。
但可能也快了。
想到这点,李哲拔腿冲进通往楼顶的通道。
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出绿色的荧光,微微转动的卫星天线上闪烁着整齐的红色防撞灯,远处市中心区的商业区金碧辉煌——三种颜色共同勾勒出黑暗中的高空世界,为李哲前进的道路铺上一层微弱的光芒。
他绕过隆隆作响的巨大空调机组,来到面向柳泉市立中学的那侧。
远处的汽车尾灯汇成赤色的溪流,道路上的人群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多功能会堂的玻璃帷幕像一只晶莹的蛋壳倒扣在黑夜里。
李哲发现了白羽雪。
她没有穿透明人,正单膝跪在低矮的水泥护栏前,聚精会神地组装着手里的狙击步枪——娇小的身躯在金色的北京里画出一个黑色的轮廓。
李哲看不清她的表情,握紧枪,一步步朝她走去。
“白羽雪!”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走调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那黑色的身影侧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从地上拿起两脚架开始安装。
“冷静下来!白羽雪,你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那只是个游戏!”见到她没有敌意,李哲稍稍放低了声音,“我是来帮你的。我们一起重新想清楚,好吗?”
“嘘——嘘——嘘!不要打扰你的同学,李哲。”
听到背后传出的声音,李哲愕然地转过身,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透明人的男子,用手拉下自己的兜帽——吴君老师,不,吴君少校露出他略不耐烦的眉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怎么会看得见我?’”
他用食指轻敲击着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幼稚也要有个限度。404局当然不会只造无敌盾却不备上几只能穿透它们的矛。你说是吧?”
李哲愣住了,他的大脑飞快地运算起来——吴君是敌人!
“别动!”李哲赶忙抬起枪口,“不然我就开枪了!”
“好好,不要紧张,你看我手里什么都没有。你持枪的姿势很标准,可千万别走火了。”
他不紧不慢地举起双手,脚下步伐却一刻没停。
面对眼前逐渐逼近的男人,李哲大脑逐渐过渡到一片空白。
“Dream Link系统对肌肉记忆的塑造无与伦比,你已经体验过了。但你还没有意识到,有一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模拟得到——”
吴君轻易便拨开那微微颤抖的枪身,一记闪电般的勾拳落到李哲脸上,将他击倒在地。
“——那就是真正对人扣动扳机的觉悟。像你这样终生浸泡在和平里的瓷娃娃是不会懂的。但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白同学也不会。”
他夺过枪指向李哲,抓着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用一只胳膊锁住他的脖子。
“白羽雪!你只是被利用了!这不是复仇,只是借刀杀人!”
李哲绝望地呐喊着,脸上的火辣还没消去,又被吴君用手枪猛砸在背上,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嘘!我说了不要吵。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真以为她是上当受骗了?”
吴君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诘问道。
“她心中的这份仇恨可是货真价实的!只需要一些记忆触发设置,再用逻辑程式略微推一把,情绪感染的增幅作用便能激发出全部的战斗意志。好好看着吧!最狂热,却又头脑清醒的战士——她那不幸的父亲为这个国家贡献出自己的生命和大脑,现在轮到她来出一份力了。没人能阻止得了她——”
吴君挟持着李哲突然转身,枪口架上太阳穴,朝着昏暗的开阔天台高声叫道。
“也包括你,怪物,我知道你们都不怕吃枪子。但你可得替李同学好好想想——据我所知他还是正常人,而你还蛮喜欢他的。”
空气中的透明人现了形,司马月华举起双手——又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拎出配枪,缓缓蹲低放在地上,再轻轻踢到一边。
“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事情没有必要以流血收场。”
司马月华平静地垂下放松的双手。
“楼下有一辆车在等你,后排座位上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有两千万现金、一本外交护照、还有一张飞往大洋彼岸的机票。凭这些下半辈子过得绝对比在共同体军队里舒服。死掉一个陈胜怀又能怎么样?”
“真是诱人的条件啊!”吴君用极尽嘲讽的语气问道,“不过你们这么下血本,想必不止是让我停手那么简单吧?”
“你很聪明——箱子里还有一份空的证词表,你会在去机场的路上写下这次刺杀企图的细节,以及404局的指挥链上有谁参与了谋划。你可能已经记不清一些名字,不用担心,我们替你拟好了一份名单,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
“呸!不管你出价多高,我都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同志和祖国!”
李哲可以感受到吴君手臂上因为愤怒而剧烈膨胀的脉搏。
“我告诉你我能接受些什么条件:解散心理安全委员会,解除对共同体军队的技术限制,把那些向你主子卑躬屈膝的卖国贼全部吊死,再就是把你们锁回笼子里!”
吴军突然低下声音,凑到李哲耳边。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是要论被人利用——你才是那个悲哀的为虎作伥者!”
话锋一转,吴君开始了悲愤控诉。
“学校的公民课告诉你,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可在南沃丽亚牺牲了多少共同体战士你知道吗?前前后后一共一千三百七十九个烈士,再加上二十四人至今失踪!那么冲突中又死了多少南沃丽亚平民呢?据不完全统计超过一万!政治家绝不会向你强调这些——可你知道本不该死这么多好汉吗?你知道本来可以用微小的牺牲结束那场战争吗?”
他摇晃着李哲的肩膀,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我们本来可以使用那些技术!不管它们最早是哪些疯子发明的,共同体军队本该用它们去对抗敌人的内心,而不是肉体!但是上面的大人物,那些走狗,他们收到了坐在黑暗中那些老不死的电话,警告他们‘不要贸然试探地区间力量平衡的底线’,而他们竟然他妈的怂了!正在修建的设施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就地炸毁,刚刚部署的单位被当场解散,而陈胜怀——他明明知道我们在南沃丽亚需要什么,却屁都不吭一声,于是现在晋升了中将。当时死的人里有的是他的部下,现在他又要来管我们了!”
吴君调转枪口,愤怒的枪身像是手指一样对准了司马月华。
“你以为她会在乎你的性命?她也是为那些老不死的卖命,不过是在利用你——她想引导你动手杀我!为什么呢?”
李哲的心率猛地颤抖。
“因为就算不能用,只要我们手里还有技术,就是强力筹码——他们怕惊醒上面的待宰猪,所以暂时允诺共同体军队的安全——她不能亲自动手,就得靠你当打手,这样就能撇清干系!幸好你还没有失去身为一个公民的良知,清醒过来吧!你才是那把被借的刀!”
李哲微微颤抖的嘴唇里只能蹦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司马……月华……”
“李哲,我确实有些失望。”
司马月华打破了沉默,语重心长地说着。
“你看看你,我明明给予你力量保护自己,你现在却反被这股力量威胁着自己的生命。但我不怪你,因为比起他人的,你的确更不厌恶自己的死亡,可你没有认清一个问题: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她并没有期待李哲的回答,径自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生活在一个暴力的世界,李哲。生命与死亡的区分本身就赋予着暴力无限的可能——不管文明的形式多么复杂纤细,挖开表面,暴力的内核都贮藏其中。你以为暴力只是子弹穿过头颅,刀刃划过肌肤?不,呼吸本身就是持续的暴力,一种对完美寂静的不断**,进食也是残暴的运动,至于生殖——你觉得它比扣动扳机要更清白吗?”
不。李哲痛苦地闭上眼,不。
“杀死一个生命,不过是提前兑现漂浮在指尖的暴力,就像火焰从空气中汲取氧气一样自然——但我不会逼你,你还没有准备好。你只需要知道真正的和平唯有掐断暴力的源泉。”
什么歪理。吴君自言自语地嘲讽道。
“至于你,吴君少校,我很遗憾我们没能达成一致:过去几天我跑了不少地方才筹到这些资源,可现在都没用了——不过没关系,我还顺路去了趟金京,刘启帆正在那里度假,这名字你总认识吧?”
吴君明显愣了一下,“难道……”
“没错,我直接见了一把手——我将一份档案袋放在他的面前,说我收到了关于贵局中下层军官中,有人利用公职之便,密谋在第二教区挑起事端,试图颠覆指挥链秩序的证据。作为你们兄弟单位的同事,我感到——十分震惊,和对这严厉指控的深深怀疑。但本着谨慎的态度与合作的精神,我还是决定将这些证据首先交由他过目,再亲自呈交理事会——”
“别吓唬人了!”吴君打断了她,略显紧张地笑了起来,“你根本找不到证据!”
“不错,档案袋里装的都是劣等伪造材料,指控的内容也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只要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但刘启帆连碰都没碰。”
司马月华显露出她那标志性的鬼魅微笑。
“他说在我去北平之前,应该首先由他在局内严厉调查此事,但我提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案——倘若真有这样一个领头的谋叛者,他搬起石头,最后却只砸了自己的脚,这样双方互不追究,不伤和气,更不用惊动北平。他同意了!”
“什么?”吴君的身体明显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搞清楚主动权在谁手里:如果只是为了保住陈胜怀,我大可以叫人把他拦下,或者直接杀掉你的枪手。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给你个机会,但你自己不珍惜。这么说吧——”
司马月华拉起袖子看了看表。
“现在已经是八点二十七分了,为什么枪声还没响呢?”
吴君愣住了,他转过头,下巴擦过李哲的头发——架在李哲脖子上的手臂突然放松,紧接着就传来一声绝望的呐喊:
“天择人民共同体万——”
枪声响起,喷涌而出的液体溅到李哲头上,他被吴君带着向后一倒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蹬开束缚,惊恐地回头一瞥——躺在地上的人已经面容模糊,抬起手,粘稠的深色液体正顺着指尖滑落。
是血。
李哲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心跳和呼吸瞬间加速,枪声还在大脑里回荡,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从尸体边爬开,直到撞上了天台的护栏,才缓缓扭过脑袋——
夜幕下的白羽雪放下手中的步枪。
李哲看不清她的脸。
不知是因为泪水还是黑夜。
司马月华停下脚步,俯瞰着吴君的尸体。
“4月23日,晚间8点30分,隶属天择人民共同体陆军退役技术民用化开发局,011工程的高级研究员,吴君少校,在一次未经授权的违规实验中不幸遭到失控实验样本的枪击,当场死亡。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啊。”
她小步从范围还在逐渐扩大的血滩边退开,微笑着望向白羽雪。
“不管有什么人问起,你只知道自己傍晚从家里出发去学校参加校庆演出。期间你什么都不记得,也从没觉得这段记忆有问题。”
白羽雪没有说话,松手让枪掉在地上。
“送白羽雪同学回去。”
随着司马月华一声高呼,几束手电亮起,隐蔽处的行使现了身——有人为白羽雪披上一件保暖的毛毯,领着她走到一边;有人手持相机,变换着角度,闪光灯不断地照亮现场;还有人甩开卷起的裹尸袋,铺在地上……
一切都冰冷而高效地运转着。
司马月华跪倒在呆若木鸡的李哲面前,温柔地用手帕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与泪痕。
她含情脉脉的双眸与李哲空洞失魂的眼睛形成荒谬的反差。
“我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呢?”她的话里带着慈爱的笑意,“你就是那枚将军的棋子——如果不是他在你身上动的手脚,我们就无法定位他传输思维病毒的靶位和路径,更不能让白羽雪恢复清醒——”
“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白羽雪冰冷的声音在司马月华背后响起。
“要是敢耍我就杀了你。”
司马月华的嘴角情不自禁翘了起来。
“那我反倒很期待,可惜我有说话算话的陋习。”她站直了身,微笑着转向白羽雪,“快回到你的舞台上吧,白羽雪同学。还有很多同学在期待着你登场呢!”
白羽雪咬了咬嘴唇,像是自言自语着。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爸爸复仇,仅此而已。”
李哲立刻便知道,这是她为自己做的最后辩解——白羽雪等待着他那一声理解的叹息,可李哲说不出话,只能目送着白羽雪转过拐角前留下最后一瞥。
这就是我的选择。
那双散发着忧伤的蓝色眼睛消失在漆黑中。
司马月华放松地轻呼一声,背靠护栏在李哲身边坐了下来,安静地倚在他的肩侧。
“没想到,这里竟然能看见北斗星。”
她的手向天空一指,又懒散地落回地上。
“还以为星空已经在柳泉市绝迹了。”
几米之外,行使们正在把吴君的尸体塞进裹尸袋。
“她竟然威胁要杀了我。”司马月华自言自语着,忽然噗嗤一笑,“虽然以前听说一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她刚刚那样子还真可爱到我了。”
黑色裹尸袋上的拉链滋溜一声合上,四个行使抬着沉重的袋子渐渐走远,小队长来到司马月华面前报告,她听了点点头。
“支援组的清理队快到了,你下去接一下。”
小队长立正敬礼。
“荣誉属于永生!”
随着小队长消失在空调机组后,天台上只剩下了黑暗,血液,还有坐在护栏边的两人。
“哭出来吧。”
司马月华跨上李哲的双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庞。
“快点哭出来,这样会好受一点。”
可她发现自己面对的只有李哲微微颤抖的瞳孔。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变态?是不是觉得我是杀人狂?”
司马月华一反常态地急躁起来,双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是不是恨我?是的话就骂出来啊!我就是变态!疯子!人渣!我不配活在这世上!你骂啊!我不是人!是怪物!是魔鬼!你在干什么?你以为这样自己憋着很帅吗?啊?”
一阵精疲力竭的嘶吼后,司马月华撑着李哲的双肩低下了头。
她的眼睛里竟然闪烁出一丝泪花。
就像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李哲突然抓住司马月华的双手,惊恐地大叫起来。
“司马月华!不能让白羽雪靠近陈胜怀!她说要为父亲报仇——她还有一支枪!”
司马月华愣了愣,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划过眼角——但她一眨眼便恢复了常态,脸上又露出那自信而鬼魅的微笑。
“我知道,所以我给她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
她从李哲身上站起,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走吧,我们也去欣赏她的表演。”
*
音响放大着男女主持人朦胧的声音。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街舞社同学的倾情演出!谢谢!」
淅沥的掌声滴了进来。
「时光飞逝,青春绽放。七十年来,柳泉学子英杰辈出!」
「岁月更迭,梦想依旧——」
“是你的串词了。”
杨雅瞳抱着双手靠在墙上,一旁的镜子里映出白羽雪的身影——她坐在一张高凳上,洁白无暇的裙盘撑开一个蓬松的圆形,向前弯曲的**脊背上画出一道道起伏的肌肉曲线——看上去像是一枝含苞待放的百合。
“嗯。”
她伸直了被白纱包裹到修长双腿,足尖点地,双手轻叠在膝上。
“小雪,对不起。”杨雅桐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为了一直以来的事。”
“嗯。”
白羽雪缓缓抬起头,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那镜中人戴着白色羽冠,眉间画着淡蓝色眼影,微微抿紧的嘴唇透着幽深的红,但她却只看着那双锐利的蓝色双眸。
你是谁?
她在心中无声地问道。
这是我的眼睛吗?
「下面,请欣赏,由白羽雪同学为我们带来的芭蕾舞蹈:《天鹅之死》!」
瀑布般的掌声涌过幕布,淹没了整个后台,经久不息。
“来了就不要让自己后悔,去吧!”杨雅桐用力拍上白羽雪的肩膀,“用这三分钟征服他们!”
掌声还在响,甚至还出现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口哨——白羽雪站上被幕布遮掩的舞台边缘,背对观众的方向,手向两侧伸平,双脚微微交叉。
掌声终于变得微弱,杨雅桐向她点点头。
聚光灯打在了触脚可及的地方。
白羽雪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挺起胸膛。
小提琴声响起——
时间的流速变慢。
——一只纯洁的天鹅缓缓飘进人们的视野,会堂里的上千人寂静无声,灯光聚集的舞台变成了宁静的池塘。
踮起的足尖有节奏地点着地,带着白羽雪的身体向舞台另一侧游去,抖动的裙盘像是被风吹拂的羽毛。
她背对着太阳般的灯光,看着自己的影子,自信地舒展着柔软的双翅,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看不见的波纹。
还在飘动着,白羽雪缓缓转过挺拔的身躯。
在那上千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她一下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陈胜怀坐在第一排的中央,已经生满华发的他有意想要保持自己威严的样貌,现在却也跟着众人一起有些呆滞地注视着白羽雪。
凶手!
白羽雪的胸膛燃烧起来,但她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早已炼就成精确的齿轮,就连一个眼神也不会偏离——她的手背擦过略显哀伤的脸庞,向前送去,足尖的浮动一刻也没有停止。
就算我是被利用,也不会改变陈胜怀害死了爸爸的事实!
她向前一个灵巧的小踢腿接单膝跪地,扬起的下巴又沉入交叉的双臂,弓起的腿上传来一阵陌生的触感,但白羽雪并不在意——她对这个动作已经太过熟悉,深知这异样源自何处。
那只她藏在裙盘里的小巧手枪。
爸爸曾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如今就由我用来为他追魂。
双翅向外探去,轻弹着并上后腿——白羽雪再次屹立于足尖之上,张开双翼向后退去。
罪人必须受到惩罚!
她舞动着柔软的翅膀原地转动,修长的脖颈左右轻点——天鹅又一次尝试着飞舞,却精疲力竭——后足一曲,又缓缓送出前腿,白羽雪的身躯再次倒向地面,却又大展双翅,左右横扫,不愿屈服于生命的衰弱,用尽全力又蹬了起来。
下一次天鹅伏地濒死之时,就是陈胜怀的死期!
竖琴声响起,白羽雪知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轻弹脚步,再一次面向自己的黑影,深红色的幕布让她想象起陈胜怀脑壳被击穿时涌出的血流。
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就像刚刚在天台上一样,就像游戏里一样。
她收起舒展的双手,脚步左右摇摆,右臂搭上额间——转过这个身就是天鹅的死亡——可就在她转动身躯的那刹那,幕布后现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白羽雪流畅的动作没有丝毫打断,再次面向了观众。
但她已经在那瞬间失去了行动的意志。
妈妈,我终于理解了。
白羽雪探下身子,又最后一次拔起双臂——她向后弹出腿,一个流畅的弓步下蹲,又伸直前足,身体随着弯曲的腰背慢慢地滑落到地面。
我真的遇到这样一个人。
她的双手最后一次左右舒展,向前平伸,与探出的脖颈一道,奄奄一息地,慢慢地,轻轻地落下……
愿意为了她放弃一切。
小提琴缓缓拉出最后一个音符——白羽雪彻底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鹅的生命最终落下帷幕。
起先没有人鼓掌,众人都沉浸在一股愕然的呆滞中;紧接着不知何处响起了第一记掌声,节奏缓慢,却充满着力量——它像闹铃一般唤醒瞌睡的众人,第二,第三记掌声像零星的雨滴一样落在地上,迅速汇聚成细小的溪流,再变成江河,随即涌入大海——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全场,随着缓缓拉上的幕布还在逐渐走高。
幕布在白羽雪面前彻底合上。
她呆呆地抬起身子,另一侧还响着浪潮般的轰隆声,可她心里却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
白羽雪习惯性地脚尖发力站了起来,起步朝舞台的边缘走去。她的脸上本没有表情,脚下也只是小步碎跺,可是她逐渐加速,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脸上已经泪如雨下——她最终跪倒在那台轮椅前,与那同样流着泪的人四目相望。
“My White Prince……”
白羽雪与孟思明抱在一起。
少女们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