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钻出明亮的白山隧道,如火柴般矗立的路灯飞快地向后退去——向窗外眺望,成百上千座集装箱货柜堆砌而成的小山整齐地码放在高架桥两旁,远处,数十座重型龙门吊上的灯光照亮了原本昏黑的海面与停泊其上的远洋巨轮。
进入盐港区了。
我的拳头稍稍捏紧,即刻便被一阵温柔的触感包裹。
“手在冒汗呢。”司马月华稍稍凑近了一点,“紧张就对了,但是不需要害怕——记住,你侍奉的可是柳泉市最有势力的犯罪首脑。”
她又笑着指了指驾驶座上的十三。
“更何况护送我们的还是全柳泉最可怕的打手呢?”
我深吸一口气,“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单后面那辆面包车似乎一直跟着我们。”
“支援组的小队。”十三开了腔,“你不会以为我们会天真到单枪匹马入虎穴吧?”
“嘛,不过要是真动起手来,恐怕一会发不可收拾吧。”
司马月华望向窗外的集装箱山脉。
“航海货运占整个盐港经济总量的百分之八十三,为了在与对岸的敏湾天然深水港的竞争中获得优势,‘金钳’对港区工会运动的控制发挥了不少作用——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街头混混。”
“你是说,”我总结道,“黑白两道通吃。”
司马月华点点头。
“如果直接爆发正面冲突,恐怕不止是盐港会受到波及,整个柳泉,不,也许全共同体都会受到影响吧?毕竟,敏湾人可一直注视着这个窗口呢。”
她嘲讽地冷笑一声。
“李哲,你今晚可是在为维护地方经济发展与政治和平稳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哦?”
“比起那个,我更关心为什么‘声闻乘’这么特别,以至于招致心安如此特殊关注。”
“那,当然是因为会产生让人疯狂的幻觉啊。说起来,前面这位勇者不久前不是才在你面前展示过吗?”
“快到了。”十三没有接上我们的话茬。
汽车拐下高架桥,向着海港的方向一路驶去,很快便到了盐港海鲜街。
拥挤的渔船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岸边一字排开,几十年如一日地为一街之隔的客户提供着最新鲜的海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相信在这条百米长的偏僻街道上,竟能共存着十几家外观相似,甚至连菜单都如出一辙的海鲜酒家:每当夜色降临,一片片红绿色的招牌亮起,柳泉的车流便会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
我们也在这车流中缓慢前进,违停车辆挤占着街道,只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刚刚抵达的与正要离开的食客不断横穿马路,一阵阵招徕顾客的吆喝此起彼伏。
“这也太热闹了。”我看着窗外那一片有序的混乱,“他们怎么想到会来这种地方来搞谈判?”
“为了展现自信与权威。”司马月华点评道,“这可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我们的车又向前挪动了一会,原本挤满了汽车与行人的街道突然豁然开朗——两辆横停的轿车组成路障,将一切混乱都阻隔在外。车边一个身着轻便西装,梳着油背头的青年靠了上来。
十三按下车窗,亮出一个精致的信封。
“我们是来赴约的。”
“就一辆?”
“就一辆。”
他的耳朵里塞着导管耳机。
“往里面开,会有引导。”
车窗重新合上,油头青年背身说了些什么,前方的车辆也让开道路。
过了一会,一座富丽堂皇的海鲜酒家出现在眼前,与先前那些如出一辙的家庭作坊餐厅截然不同:三层高的琉璃瓦墙面与落地玻璃融为一体,笼罩在毫无实用价值的景观灯照射下,入口处专门垫高了数级大理石台阶,门框却是一竖古风牌坊,上刻三个正体不明的大字。
酒家门前停满了车辆,但与不远处的市井喧闹不同,只有几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在阴影中低声交谈,海风吹拂,阴影中的打火机不时亮起。
可刚一下车,几乎立刻就可以感觉到视线的汇聚,空气中漂浮着某种紧张的味道。
司马月华自然地挽上我的手臂。
一个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将我们三人迎入大门,绕过入口处养着金龙鱼的水箱——大厅里零零散散坐着十几桌原本在抽烟打牌的黑衣男人。
几个眼尖的家伙发现了我们,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一个个纷纷起身,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脖子上的金色蟹钳。
不怀好意的视线汇聚到我们身上。
司马月华只是气定神闲地挽着我向前。
搭乘中央的电梯一路到达顶层,我们最终来到一扇双开木门前。
“等等。”
两个明显是帮派分子的男人伸手拦住了我们,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光头大汉从身后掏出一个金属探测器向我走来。
“安全检查,请你们配合。”
这男人说话不卑不亢,却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表的威慑力——他比我要高两个头,即便穿上西装也藏不住浑身隆起的肌肉,看上去一拳便可以将两人击倒。
明显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我望向司马月华,只见她轻声一笑,抬起黑丝手套包裹的手掌遮住半边脸,甚至不愿意用正眼去看面前的巨人。
十三却主动向前一步,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摆出一副配合检查的姿态。
那门神犹豫了片刻,刚想要抬起手中的探测器,身子却重重地撞上了墙壁——十三在眨眼间掐住那巨人的脖子,几乎将他举离了地面。男人粗壮的四肢疯狂挣扎,却使不上一点劲,很快喉咙里便发出了快要窒息的怪响。一旁的同伙还想冲上来帮忙,却被十三凛冽的眼神吓住。
“进去告诉你的老板。”司马月华终于开口,“下面已经坐着一厅小弟,还要拿安全感做借口,那今天不谈也罢。”
话音刚落,十三便将那巨人甩到一边,任由他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边的同伙窘迫地闪进房内。
“放松一点,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把他们全部杀掉。” 司马月华扒在我肩上耳语道,“今晚我只要你做一件事,看,仔细地看。”
片刻之后,大门终于敞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的硕大水晶吊灯,灯下只摆着一张可供十人围坐的圆桌,桌边已有五六人入座,正中间的位子上,一个蓄着八字胡,身着白色马褂,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起身:
“欢迎,”他朝我张开怀抱,“司马先生——“
“是司马女士。”司马月华低声纠正道。
“没想到,”白西装有些意外地强笑一声,“原来是女中豪杰,那不知这位青年才俊——”
“是我弟弟。”
她像是在有意刺激回应着房内已经投来诧异目光的众人一般,宠溺地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捏。
真无奈!
“您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万长海先生,金钳集团的总领。如果不认得你,我今天也不会来这里了。”
嘴上这么说着,司马月华的眼神却不时飘向落地窗外:一片静谧的海湾边,盐港市的城区星星点点,繁忙的货运码头上,龙门吊的灯火交相辉映——这时,落地窗帘却缓缓拉起,将美丽的夜景遮挡起来。
“司马小姐能欣赏我们这的风景那当然再好不过。不过今晚既然是来谈生意的,可不能因为不必要的景物乱了心思。”万长海摆摆手,笑着把遥控器交给一旁的部下,“特别是如果有狙击手什么的俗套桥段,那就没意思了。”
司马月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无所谓。”
我和司马月华在餐桌前就坐,十三背着手站在一旁,警惕着对方在房间四角布置的喽啰。
万长海轻轻拍了拍手,端着精致菜品的服务员从侧门鱼贯而入,不一会便填满了一张餐桌。
“说起来,虽然司马小姐认得我和金钳,可我却是第一次听说‘新安’这个名字啊。”万长海十指交叉,“不知你们做的是哪条道上的生意?”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代表的是一个你们不可企及的势力。”
姓万的听了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但司马月华却像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似的,自顾自说了下去。
“万先生,我还以为今天的谈判仅限于你我,那席上多出来这几位先生,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问得正好!这几位弟兄都是我的得力助手,以及我们在柳泉各地区的销售代表,一个个可都是有能力又负责任的英雄好汉。哎呀,我们兄弟之间平常难得聚在一起,今天又都是好酒好菜,来来来,大家放开吃,享受要紧,生意嘛,可以慢慢谈——”
旁坐的干部一听,纷纷起身向万先生敬茶。姓万的也丝毫不顾还在进行的谈判,自顾自地夸夸其谈起来,像是有意要把我们晾在一边。
“怎么看?”
司马月华侧头贴上我的脸颊。
“他们故意在拖。”我低声说,“不把你放在眼里。”
“是吗?那我们也将计就计,趁着这机会,夹点东西吃吧?”
我愣了愣,一边将一块水晶鸡夹到碗里,一面用余光扫视着房间——刚想将碗里的鸡肉放入口中,司马月华却又突然猛拉我的手臂:
“先喂我吃。”
我还在迟疑司马月华是在搞什么名堂,她的口气却严厉起来。
“喂我。”
没有办法,我只得看着她的玫瑰红唇触上筷尖。
司马月华细细咀嚼了几口,终于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轻声道:
“下次别夹他们还没碰过的菜。”
我愣了好一会,没想到自己竟犯下如此大意的错误——对方有可能在菜品中下药。
所以司马月华是在替我挡下一次试毒吗?
“没问题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肉质有点柴。”她莞尔一笑,“不过味道还挺浓的。”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永远都不知道司马月华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这时她却似乎突然来了兴致,又变换花样,端起起一碗海鲜羹,不顾众人视线,她一勺我一勺喂食起来:旁若无人的腻歪程度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起来,就连身后的十三都忍不住撇过头去。
终于,对面姓万的也看不下去了,主动打破了这场比拼耐性的闹剧。
“不好意思,司马小姐,如你所见,我们金钳人之间的热情实在是难以抑制——不如我们切入正题吧?”
“没关系,我这边也是不亦乐乎呢。”她又给我喂了一勺,“如果你有什么提议,我洗耳恭听。”
“金钳欢迎贵方成为我们在柳泉市内‘声闻乘’生意的独家合作伙伴,具体条件还可以再谈,但是诚意我们先摆出来了。”
他摆出一副大义凛然通情达理的姿态,甚至抬手压住了满脸诧异的部下。
“哎呀,柳泉市真是藏龙卧虎啊!没想到金钳对新药的垄断会引出你们‘新安’这样深藏不露的势力。过去一段时间两方不打不相识,但现在是时候商讨合作了。大家都是为了赚钱而已,要是这仗继续打下去,那得有多少人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可他的话却被司马月华的放声大笑打断了。
“万先生不去搞政治真的太浪费了,竟然能把一边倒的溃败说得像不相上下一样。”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丝毫不在乎对方已经铁青的面色。
“不过你对后果的预估是准确的——血流成河,但里面不会有一滴是流自心安。先前虽然伤了你不少兄弟,但是没死一人,是因为我们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克制,这,就是我方的诚意。现在,轮到我来告诉你想要什么。”
司马月华翘起二郎腿,指节轻轻敲响桌面。
“交出你们手上所有的‘声闻乘’还有供货渠道,袭击就会立即停止。除此之外,心安既不会与你们合作,也不打算竞争你们的其他生意。”
房间内的空气凝固了。
“这么说,”万长海缓缓起身冷笑一声,“司马小姐今晚是不打算谈咯?”
“谈,当然谈。”她微微一笑,“只不过谈的主题可以细化一下:你们需要多久能实现我刚刚的要求?”
“没那么复杂,司马小姐。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
他将手上的酒杯猛地一砸。
“危险!”
十三惊叫一声,手中的枪却已被击落在地——房间远处的角落里,一个戴着单边眼罩,蓄络腮胡的长发男子正瞄准着他,枪口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
这时侯在四角的喽啰们也纷纷跟着掏出武器,从身后将我和司马月华团团包围。
“现在的后辈啊,总是年轻气盛,敬酒不吃吃罚酒。”
万长海一面接过部下刚装满红酒的酒杯,一面露出他的野蛮本色。
“不知司马小姐是否知道?盐港的鱼肉之所以鲜美,可少不了时不时在饲料里掺的那点人肉。”
我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可侧头一看,司马月华却只是一只手扶着脸颊,面色不悦地微微皱眉,仿佛此刻环绕我们的只是恼人的苍蝇,而非虎视眈眈的枪口。
“万先生,你最好让你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要是我的枪手误判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呵,看来司马小姐记性不大好。”万长海得意地举起酒杯,“从你们一进门起,窗帘可就是遮得严严实——”
爆裂声响起,万长海手中的酒杯突然炸开,红酒将他雪白的马褂染红了一身。
他呆呆地扭过头,顿时浑身颤抖。
落地窗的碎玻璃洒满一地,墙壁上已经多出了一个弹孔。
这怎么可能?
“**崽子——”万长海咬牙切齿,“搞什么巫术——”
“我们解除武装。”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竟然是刚刚一直瞄准着十三的独眼打手——只见他抬起枪口,卸掉弹匣,慢慢弯腰把武器放在地上。
“大哥,此刻还是您的安危最重要。”
微妙的是,明明万长海本人还没发话,其他喽啰却也跟着独眼打手丢掉了武器。姓万的见状也只好下了这个台阶,故作无奈地摆了摆手。
司马月华似乎也注意到这点,微笑着问道:“我还没有得到答案,金钳需要多久才能交出全部‘声闻乘’?”
万长海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望向一旁的独眼打手。
“至少两天。”那位毛发浓密的独眼打手面不改色道,“需要通知各个分会。”
“那就给你们两天——至于具体交接事宜,我之后会再发指示。”
司马月华用餐巾擦了擦嘴,拉着我一齐站了起来。
“谢谢万先生的款待,这剩下的一桌美味佳肴就留给你的弟兄们吧?看他们一个个吓的。对了,在我们安全回到车上之前,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下一枪什么时候打过来。”
她重新搭上我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穿出房门。
“希望你吃饱了。”司马月华在电梯里不忘打趣,“平常来这里吃一顿可不便宜。”
门在一楼重新打开,气氛却再一次紧张起来——从电梯到大门的距离最多不过五十余米,却堵着那数十个面露凶相的帮派份子。可司马月华只是面无惧色地领着我们大步向前:刚刚还在摩拳擦掌的打手,到了跟前也只能悻悻让开道路。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走过最长的五十米了。
步出大门,海风重新吹拂在脸上,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就没有考虑过一种更平静的生活吗?”
司马月华嗤笑一声,“我考虑不过任何生活。”
来时的轿车近在眼前,她又将我一把拉住;只见十三上前绕车一圈,不一会便从后轮上搜出一块黑色方块,随手丢在地上一脚跺碎。
“跟踪器。太低级了。”
司马月华这才拉着我上了后座,十三一脚油门,看守路障的家伙也识相地让了道。夜色渐深,路况已经较先前通畅许多,不一会回到了市井部分的海鲜街。我也慢慢放松下来。
“刚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隔着窗帘进行精确狙击,难道心安还有透视眼吗?”
司马月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解开先前亲自为我带上的巨大项链,又取下自己胸前配对的那串。
“只要有两个探测源,利用三角定位对空间状况进行精确测绘。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这是今晚最重要的东西,记得让所有人看见它的光辉。」
原来如此——
不过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算体验过狙击——就算知晓窗帘后的空间,将这些信息与武器操控结合在一起也需要超人的精确性与计算能力。
难道这也是行使的力量吗?
“不过,这两串扫描仪最重要的功能还是记录心纹。虽然还停留实验性阶段,但倘若真能捕获到纹路特征,编译针对性的思维病毒——想想以后能省下多少废话啊!”
“我觉得对付这帮渣滓还是子弹要方便一点。”十三开口道,“三个小队就够了,把他们统统全拷回去——”
“感谢你,我亲爱的十三,如此完美地诠释你到现在都未能升任副委员长一职的原因。”司马月华嘲讽了一通,又转向我,“那么,我们的观察员同志又介意分享一下他对这场闹剧的意见吗?”
我?
又来了,司马月华,一次次想要用这种扭曲的方式,将我卷入她的生活。
“万长海就是个演员。”
我听着自己平静的声音说。
“或者,他就是个被架空的木偶。万长海对组织的控制力仅限于表面,也许那一整桌都是演员。真正掌握权力的关键人物,其实藏在他们背后——”
“那个家伙,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十三点头附和,“他不可能只是个简单的打手。”
“就算只剩一只眼睛,却还能在出枪比你快的情况下首发命中吗?”
司马月华饶有兴趣地摩挲着脸颊。
“他据枪的姿势,是去过南沃丽亚的老兵。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他的心纹记录了。”
“你也去过吗?”我的耳朵再次捕捉到关键词,“南沃利亚?”
“我没和你说过吗?嘛,回去之后有的是机会,”她探头向前望去,“不过有人不想把我们就这么轻易放走啊。”
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摆设着临检路障,身着反光背心的警察正挥舞着红色信号棒示意我们靠边停车。
“查酒驾?”
也不奇怪,盐港海鲜街在整个柳泉享有盛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隔三差五在电视上播报的此处发生酒后肇事的新闻。
司马月华的眉毛微微一皱,“没那么简单。”
路障边上还守着一辆防暴装甲车,车顶的红蓝警灯不断闪烁,映出阴影中的武装警察,还有他们手中自动武器的轮廓。
“怎么办?”十三轻踩刹车,“闯过去吗?”
“我可不想在这里引发一场追车大戏——给总台发个信号。李哲,”她从侧栏里掏出一件透明人,“我知道你说过不想再穿它,但现在不是耍小孩子气的时候。”
车刚停在路边,荷枪实弹的特警便将我们团团围住,几双眼睛牢牢盯着我们;一只狂吠的警犬几乎把双脚搭上了侧窗,却又在最后一刻被拉开。
“明显是特殊关照啊。”司马月华冷笑一声,“盐港区的腐败问题早有耳闻,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
敲下车窗的是一个领队模样的人物。他头顶巡逻帽,腰套上露出半截手枪,上来草草敬了个礼,公事公办念了段开场白:
“根据《天择共同体内务治安管理条例》,现对你实行临时检查——驾驶证。”
十三递出证件,“现在抓酒驾也要用冲锋枪了吗?”
“搜捕逃犯。”对方冷冷地回他一句,打开证件随便扫了两眼,“降下车窗,熄火,我要车上全部人身份证。”
十三愣了愣,“我说你啊——”
“没关系。”司马月华突然发话,“配合警察执法是我们守法公民的义务。”
对方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谢谢您的理解了。”
车窗降下,明晃晃的手电直照在脸上,根本睁不开眼,不适的犬吠震动着耳膜,枪油的味道飘进车窗——一阵铃声突然从司马月华身上传出,她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腿上,就遭到一阵呵斥。
“现在是执法中。”领队的声音斩钉截铁,“把它按掉。”
司马月华再次服从了。铃声一停,他们又要起身份证,司马月华才刚掏出来,就被窗外伸入的手一把夺走;领队在终端上将张证件轮番查验,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困惑——这时,刚刚的铃声再次响起。
她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如果我不接是不会停下来的。”
“先等等。”领队要过手机接通,“喂,你是哪位?我?噢,你妹妹不方便,我替她听一下,现在就给她——”
他打开免提递回窗内,“喏,快点。”
“喂,宝贝。”电话里传出的竟然是徐帘毫无感情的声音,“还等你回来做饭吗?”
“别等了。冰箱里有剩菜,放微波炉里烤一烤吧。”
司马月华挂断电话,又看向一旁居高临下的特警领队。
“既然没有发现逃犯,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可疑啊——是不是身上藏着违禁品?”对方冷笑一声 ,“打开后尾箱!全部下车接受搜查!”
空气瞬间凝固——我不知所措地看向司马月华,十三也回过头来,似乎要从她平静的眼睛里寻求某种许可——她微微摇了摇头,可十三还是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听着,你已经浪费我们够多时间了。下次在你滥用职权之前,最好先搞清楚执法对象的身份。”
“你这是在威胁警务人员吗?”对方的嚣张气焰不涨反增,他抬手探向腰间的枪套,“下车!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我不说第二遍——”
「指挥中心呼叫!所有机动单位注意。」
一个男人的紧张叫喊突然从他腰间的电台传出。
「立刻向货运码头靠拢!这是第一优先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