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小水珠落在鼻尖上——司马月华抬起头。太阳已经被云层笼罩起来,整个天都是灰白色的,分不清早上、中午、还是下午,仿佛全宇宙都陷入了一种永恒的停滞。
又要下雨了。
远处传来了马达声,司马月华回过头,新竣工的水泥路上,一辆三轮拖拉机正扬着尘土,扑哧作响地朝这边开来。
司马月华站定了,双手提着那只黑色皮箱,静待那三轮开到面前。驾驶座的皮椅上坐着一个满脸狐疑的老人,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你好,老人家。”司马月华微笑着说,“可以送我去旧渔码头吗?”
老人沉默许久,“那里不怎么欢迎外地人。”
司马月华笑了笑,当着老人的面打开箱子,从铺满整整一层的粉嫩嫩的钞票里抽出两张。老人将钱揣进口袋,屁股在皮垫上挪开一个位置。
“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瞎掺和干嘛?”
“也没什么特别的。”司马月华捋了捋裙子坐上了车,“找个朋友。”
在荒废的农田间开了二十分钟,车停在几块烂木头搭成的路障前,司马月华顺着土路望去,认出了海岸线上那几栋旧库房的蓝色铁皮顶棚。
“姑娘,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老人说,“不要你钱。”
“早就回不去了。”司马月华提着箱子下了车,又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子,“您住那儿吗?回去提醒下大家,看好小孩,这两天别在这附近乱跑。”
“要出大事吗?”
“我想算是。”
“没所谓。”老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我们这小地方,过个几年还不是一样。”
*
靠在二楼栏杆上一个眼尖的家伙最先发现了司马月华的身影,司马月华一步步走近,看着他又叫出了三四个手持火器的同伙。她的视线扫过那排面孔。
第一个,找到了。
她又走近了几步,库房两侧的角落又绕出来五六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其中一个抓着霰弹枪的胖子一脸猥琐的笑容,色眯眯地迎面走来。
第二个也有了。
司马月华深吸一口气,双脚站稳,提起箱子用力一甩,那胖子捂着满口鲜血倒了下去——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上膛声。
司马月华瞥了眼那还在哀嚎的胖子,他趴在地上,可能是在泥里翻找被打掉的牙齿。
别在意了,反正你也很快用不上了。
“给我听好了,你们这帮混蛋!”
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怒吼,举枪的众人明显被震住了。
“我来这里是为了交易,不是给你们找乐子的!”
司马月华高举起手中的提箱向众人展示,箱子的一角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现在,谁能告诉我万平江在哪?”
“江哥还有事在忙,让我们先好生招待。”站在二楼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头目的人出了声,“请。”
司马月华眉头微皱。
倒不是因为找不到万平江,她早已知道他不好对付,但是剩下两颗棋子还没有找齐——虽然说不上是多大的麻烦,但总归让人不悦。幸运的是,跨进匪窝的大厅后,她便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两双紧张而充满敌意的眼睛。
而且手上还有武器,太棒了。
那个小头目拍了拍桌子,“我们先点点钱。”
“我要的人呢?”
“在我们的地头,就按我们的规矩。”
司马月华冷笑一声,把箱子拍在桌子上打开。
人群中传来啧啧惊叹——满满一层钞票。小头目看得眼都直了,喽啰们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走神·,连抓枪的手也软绵绵松了下来,
司马月华退后几步,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小头目得意地笑着,手指扶过钞票,又贪婪地向下一探,脸上的笑意却突然消失。他两手一扒——薄薄一层钞票下竟然盖着十数包塑料包装的白色粉末
“怎么回事?”
他抄起其中一包就向司马月华的脸上砸去,却被一只手稳稳抓住。
“连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出来吗?”她随手一丢,“先前从你们手里抢走的货。”
“你敢耍我们!”小头目愤怒地抢过身边同伙的枪,“江哥要的是现金,这里的钱根本不够!”
“想听故事吗?”司马月华注视着他的眼睛,“一个以你们全部人为角色的故事,一个黑暗,血腥,充满暴力与背叛的故事——”
“你什么意思?”小头目愣了愣。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贩毒集团下属的小团伙,也就是你们,听说了柳泉市突然发生的大搜捕,组织高层全盘覆灭,平时的大哥纷纷落网,更糟的是,你们还听说,有人为了自保,将你们供了出去,而内务武装警察已经在路上了……于是,你,作为剩下的渣滓里还算有点头脑的老油条,被迫提出一个现实的提议:大家瓜分替组织保存的货物与款项,从此作鸟兽散,各奔东西。”
小头目倒吸一口凉气,“你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接下来是重点——你没有想到的是,四个弟兄对你的提议颇为不满,也许是因为唾弃你的背信弃义,也许是因为他们想自己吞下这批财富,总之,他们决定联手行动·。”
人群中终于开始浮现骚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从同伴的脸上寻找信心,却又按耐不住怀疑的视线。司马月华再次扫过那四双眼睛——早已失去光泽,像人偶一般呆滞无神,和两天前植入的思维病毒设定的那样,只等待着最后一个信号。
“这个故事的结局只有一个:”
司马月华高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无人生还。”
*
少了一个。
司马月华后退一步避开蔓延的血滩,又抬手重新数了一遍尸体——比情报里统计的要少了一个,估计就躲在附近。
打算逃走吗?还是突然袭击?
但她没打算去找,只是到门外的水龙头前洗掉手上的血迹,然后转身向码头走去,她知道李哲在哪,无人机拍到万平江带着他登上那艘看上去已经在港里停靠了半个世纪的拖网渔船。
刚看到这生锈掉漆的庞然大物时,司马月华一点也不相信它还能再动起来,但事实是她刚踏上甲板,发动机便全速运转起来,载着幽灵乘客向着空旷的海面驶去。
司马月华先爬上驾驶舱转了一圈——空无一人,但炸药倒是不少,船舵被固定在了某个方向,通过纷繁复杂的线路与真真假假的起爆装置还有定时器连在一起,将“请勿触碰”这四个字展示的淋漓尽致。
她顺着船舱一层层向下探索,最终来到的敞开的冷库门前,向内一瞥,露出了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