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2

作者:淤泥学社 更新时间:2020/4/11 21:50:16 字数:6571

冷。

好冷

冷死了。

我如僵尸一般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一阵又一阵的强风呼啸着刮过,不断收割着身上刚刚积攒起来的热量。

我侧耳倾听,却发现风中仿佛回响着一个远方的声音。

「醒醒,副社长。」那声音轰鸣道,「太阳晒屁股了。」

我猛地打了个冷颤,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自己跪倒在结霜地板上的双膝,稍稍抽动酸痛的双肩——动弹不得,身后传来了铁链摩擦的声音。

“这样都还能睡着,你是属北极熊的吗?”

我循着这幸灾乐祸的腔调望去,舱门外的光映出一个熟悉的剪影。

“司马月华,”我的牙齿咯咯打战,“这是陷阱。”

“我当然知道。不过当前的第一要务是收拾你那无聊的受难者情结。”

身上挂着血迹的司马月华走入灯光下。

“你好啊,老马。”她望向舱内,挥了挥空空如也的双手,“之前没认出你,不好意思,但你也太久没刮脸了。”

“也没多久,不过是从我们在南沃丽亚分别的那天开始而已。”

万平江从阴影中步出,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

“司马月华——我应该想到的,‘人偶’的名字果然很有个性。”

“真高兴你喜欢,是我自己起的。”司马月华放下双手,“可以介绍一下你脖子上是什么吗?我想大概不是出于什么奇怪的癖好。”

我循着她的视线,这才注意到万平江的脖子上多出了一个奇怪的的黑色项圈。

“嗯,我还担心不够显眼呢。这是脉搏探测器,此时此刻正在不断向外发出信号。”

他扯了扯那项圈,似乎还不太适应被勒紧的感觉。

“只要我死了,船上的所有炸药就会立即引爆。”

炸药?用同归于尽来保护自己吗?

“了解了。”司马月华无奈地笑笑,“那么,可以朝我开枪了吗?我可没打算站在这里等你老死——”

“我并不是要向你复仇。”他平静地打断她,“我是来解放你的。”

什么?

我望向司马月华,她脸上那充满玩笑意味的笑容已经凝固,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消逝着。

“我不是没有恨过你。从你将赵队他们屠杀殆尽的那天起,我不止一次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血债血偿。”

他顿了顿。

“但是,这份仇恨很快便被一股更强烈的疑问所取代——我无法忘记你在遁入黑暗前留下的那句话。”

「你现在理解了吗?」

“是的,屠杀年幼的平民,背叛自己的战友,这些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每当我想起这个问题,想起你那时的神情,不管我再怎么逼迫自己,也无法让自己对你仅仅停留在憎恶,而不是找了魔一般的想要寻找某种更深层的解释;我反复咀嚼着记忆中你的一言一行:你的冷漠,你的残酷,你的疏离,你的神秘,你的恐怖……”

没错……没错……

“我最终意识到,你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邪恶的动机,因为你拒绝评价善恶的观念,却也不根植于某种错位的天性,因为你的无时不在展示着对自我的强大控制力。你把自己变成了一精确而高效的机器,主动抛弃感受事物和表达情绪的能力,只是为了徒劳地欺骗自己,试图忘记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你一直都活在痛苦中。”

我的心脏猛地一震。

“强烈、持续、全面的痛苦。”

司马月华面无表情。

“刚发现这点的时候,我几乎欣喜若狂,先前因为无法仇恨你而产生的罪恶感也一扫而光——根本不需要进行任何报复,因为你无时不刻不在折磨自己。故事原本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可是,我却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另一个疑问——这种痛苦到底从何而起?”

他像是突然窒息般深吸一口气。

“究竟是什么样痛苦,能让一个正值青春年华,拥有超人一般的心智与体魄,甚至为世界列强所争夺的少女都无法反抗?”

是什么?

“有一段时间,这种强迫症一般的思考带给我的折磨要远甚于那段血腥的回忆,理解这份痛苦几乎成了我余下人生的全部意义。直到有一天,刘诚的幻象给予了我最关键的启示:强大的生命力未必是对抗痛苦的利器——”

他直直地瞪向司马月华,眼神中充满着狂热。

“因为你渴求的,是死亡的解放。”

我一时不能呼吸。是啊,再显然不过了,最大谜团就这么迎刃而解,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过呢?我再望向司马月华,她的脸上仍没有一点表情——可下一刻,那笼罩着阴影的曲线突然划过一道晶莹的闪光,紧接着另一道……

司马月华在流泪。

目睹了这无声的印证,万平江露出一抹惨白的微笑,转瞬又化为了悲悯的低语。

“我……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也就此找到了自己最后的任务,给予你死亡。”

他的目光转向我。

“很遗憾,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介意。”

我的确不。如果知晓自己必死无疑,恐怕我的呼吸和脉搏都早已回归常态。但是隐隐作痛的肠胃却提示着截然相反的信息——尽管已经揭露出了令人震惊的真相,也不过是表面下的冰山一角——在万平江还没有看到的黑暗中,还隐藏着一个更深的秘密,压的我透不过气。

和司马月华相处时,我曾经无数次体会过这种感觉:每当我的注意力捕捉到那一丝丝源自深渊的诡异苗头,不论是思想还是眼神,下一秒都会如触电般避开,一种铭刻在基因中的本能恐惧。过去,我不愿意去想,现在它终于逼到我面前,又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

司马月华终于开口。

“那个顶着刘诚面孔的家伙,还跟你说了别的事吧?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万平江稍稍提起惊讶的眉毛:“我还是分得清幻觉和现实的。”

“幻觉和现实……吗?”

司马月华突然痴痴笑了起来,她捂着肚子,愈笑愈烈,笑得腰都弯了。泪珠不断地滴落在漆黑的甲板上,分不清是哭的还是笑的。那笑声里起初充斥着某种天真的喜悦,却愈发凄凉,最后只剩下让人抓心挠肝的痛苦。

“唉,老马。”她的声音重归平静,“你果然还是不懂啊。”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般击中了万平江——他握紧双拳,怒目圆睁,鼻子喘着粗气,双肩也因为愤怒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不懂?我还是不懂?那你告诉我我啊!为什么你是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你还活着——算了,还是趁早结束这场无趣的猜谜吧。”

万平江稍微平静下来,解开左轮一抖,闪着金色光泽的子弹叮叮咚咚地落在甲板上,他接下其中一颗,重新塞进弹轮,用力一拨,重新合进了枪身。我突然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沃丽亚轮盘赌。

“来见证痛苦的终结吧,不论是我的,还是你的。”

他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咔哒。

万平江重新睁开眼,呼出那口气。

“到你了。”

他隔着舱室将枪抛到司马月华手里,又警觉地补充一句:“别想着耍花招,起爆器还在我身上。”

我看着这一幕,心跳愈发激烈——要不就是司马月华将自己射死,要不就是万平江把自己射死,所有人再一起炸上天。

可是为什么司马月华还是这么平静?

她也抬起枪口指向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咔哒。

她还活着。

“运气不错。”万平江冷笑一声,伸手示意进行下一个回合。可是司马月华动都没动,甚至没有将枪口从自己的脑袋上移开。

“老马。”新的泪水沿着她的脸颊落下,“其实你并没有说错。”

连续扣动扳机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在不断反射的巨响便让我双耳一片轰鸣。

我听不见自己的嚎叫。

司马月华倒在地上,侧额上不断喷涌着鲜血,将她的脸还有披肩彻底染红,手指在金属甲板上挣扎着抠动,没过一会也泡在了血里。

万平江猛冲上前,摇摇欲坠地注视着那具染血身躯最后的抽搐,难以置信地揉搓着自己的额头。

“结束了?”

他惊恐地转向我,似乎想从我充满泪水的眼睛里寻求这一切不是某种幻术的证明。

“就这样……结束了?”他失神地喃喃自语着,“既然如此……”

他跪趴在地上,从血泊中拾起那左轮,止不住颤抖的手指努力地想要为自己填进最后一颗子弹——

我尖叫起来。

那对染血的双臂从背后勒住了万平江毫无防备的脖子:窒息的他青筋暴露,恐惧的眼珠几乎要向后转进自己的脑子,双手疯狂地乱抓,可最后还是失去了力量。

“现在你理解了吗?”

那平静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我的痛苦,无法终结。”

司马月华将失去意识的万平江抛向一边,站起了身,吐出口中的淤血。

“还记得几年前的那场‘惨剧’吗?没错,就是杀死了你亲爱老师,还有无数少年少女,至今仍在延续的思维瘟疫——原本是为了推动人类终极进化而诞生的系统性思维病毒‘谵妄’失控扩散,引诱着一个个向往着美好未来的人自我终结……但它其实并没有失败,只是成功得极为讽刺。”

司马月华鲜血淋漓的双眼直瞪着我,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深的哀伤。

“想要活下去的人永远失去了他们热爱的生命,从心底里渴求死亡的自杀者却获得了永生的诅咒——身体机能大幅增强,任何疾病与伤痛都能在一次死后重生中清零——只是,那份对死亡的渴求却从未消失,反而变得愈发强烈……”

她抬起手抹过额前,原本喷涌着鲜血的创口已经消失,底下覆盖着薄薄血迹的肌肤完好如初。

“吓到你了?”

她安慰着微笑起来,可沿着嘴角滴落的淤血只让这笑容愈发恐怖。

“对不起,李哲,本来可以挑个更好的时间告诉你的……可你又一直说要离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现在该走了。”她从万平江身上摸出钥匙,解开了我身后的手铐,“船上的炸药还连着定时装置,我们就剩几分钟了。”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呆呆问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要说为什么,”司马月华拉着我的手臂将我背起,“可能是因为我很自私吧。”

我们一步步登上楼梯,乌云早已盖满整个天空,雨下的很大,硕大的水滴呯呯砰砰地碎在甲板上。乌青色的海浪不断翻滚,带动着整个船身左右摇晃,遥远的地平线上勉强能看见一线隐约浮现的陆地。这样的距离,大概是回不去了吧。而且我也不会游泳,不如就这样在此处被炸死还省点力气。但是司马月华已经给我套上了一件救生衣,又一把将我推过栏杆——一阵短暂的坠落。我沉入了冰冷的海中,眼睛和鼻子都刺痛起来,浸泡着无数垃圾、尸体与粪便的咸水也喝了好几口。可即便是这样强烈的痛楚,也无法点燃我哪怕一丁点求生的本能。我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这具身躯,尽管能够感觉到一切,却不认为自己再与它有任何联系,而是漂浮在某个充满迟钝与麻痹的世界,就像我此刻像一件垃圾一样样漂浮在海面上。事实上我感到如果这辈子就能作为一件海洋垃圾继续飘浮下去,也远比再回到那岸上要好。可是就在我满足于自己即将向海洋垃圾进化时,一只手臂绕上了我的胸口,背后触到了某片散发着温热的躯体,一股力量将我向后拖去,缓慢而坚定。

放开我吧,司马月华,我尝试道,就让我这么永远飘浮下去。但是我只能听到不断换气的声音,那股力量依旧缓慢而坚定。我看着那艘船逐渐远去,直到它突然爆炸——橘红色的火光冲上天际,黑色的船身断成两截,消失在迎面推来的浪头后。

雨还在下,天空依旧是灰色的。半埋在沙子的碎石与贝壳切割着衣物,海浪涌上沙滩,一遍遍冲击着我的下半身,不时呛进我的口鼻。

我缓缓扭过头,司马月华也已经瘫倒在沙滩上,裸露的肌肤沾满砂砾,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有一瞬间我的脑子闪过她已经死去的念头,但下一秒也变得可笑起来——她是不会死的,她不久前才证明了这点。

她只是累到无法自杀。

“你们可真会挑地方游野泳。”

一阵脚步声袭来。我认出了十三的声音,他的高筒靴踏到我的眼前,透明人的长摆左右晃荡。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烟草燃烧的浓烈味道灌入鼻中。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带了香喷喷的干毛巾,但是只有一条。”

“在你继续那无聊的冷笑话之前,”司马月华的眼睛无力地眨了眨,“我需要重置。”

十三在衣袋里左右摸了摸,“没带药。”

“枪总带了吧。”

十三耸耸肩,取出手枪拉栓上膛,瞄准她的头颅扣下扳机。

几秒之后,司马月华急忙夺过十三手里的毛巾裹到我身上,丝毫不顾自己才是头上沾满血迹的人。我任由自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被她摆弄,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我的反应迟钝并非出自身体上的虚弱,终于可笑地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她问十三。

“城里的工作做完了,然后大姐头交代,这小子如果还活着,该打第二针狂犬病疫苗了。”

我被一左一右搀扶着,一步步回到先前关押我的码头。天色渐渐暗了,只有两盏车头大灯刺得眼睛发痛。司马月华似乎已经接受了我不再愿意说话的事实,只是把我摁在车上,又掀开我腹部的衣物,准备亲手为我注射下一剂疫苗。

我随意地望向灯光照亮的厂房,卷帘门上布满了弹孔,门框边一双只有一边穿着鞋子的脚,血液汇聚成红色的溪流汇入坑坑洼洼的泥地,被雨水冲淡;灯光外的黑暗中,几具手电筒的光照四处扫射。

司马月华将药液抽入针筒。

她就这么任由这幅血腥的画卷在我面前展开,她知道我已经跨进了那扇虚掩的大门,因此不论是黑暗还是鲜血,都已经失去了掩饰的必要。

更何况我已经失去了感觉。

针头扎进我的腹部,传来的只是一阵与我无关的遥远疼痛。

“这边还抓到一个!”

一个行使架着一个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佝偻身躯,自阴影中出现在:那是一幅可怜的衰老面孔,脸上挂着鼻涕,正不断低声求饶。

他抬起头,我们的视线交汇,一起愣住了。

老王。

他还活着!

他还好好的!

原本已经失去温度的心脏顿时蹦出一丝复燃的火花,我激动地看着他,舌头颤了半天,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但首先得让他们先把他放了,老王帮了我,他可是好人——

“混蛋!我杀了你!”

他瞪着哭红的双眼朝我怒吼。

“把孩子们还给我啊!”

老王疯狂挣扎着想要向我冲来,却被行使一把稳稳摁倒在地,可他嘴里仍叫骂个不停,过了一会又切换到本地方言,不论行使再怎么打压也绝不停口;但他其实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因为那充满仇恨的眼神已经用一个简单的事实将我死灰复燃的心脏再度搅烂。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去准备好植入设备。”司马月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会扮演这场残酷内斗的证人。”

从土路拐上沥青路面,车身猛地一震,我的头撞在后排窗玻璃上,没有一点感觉。昏暗的农田不断倒退,远处的海岸线也隐入了黑暗。汽车在孤独的道路上平稳地加速,将一切都抛之脑后,向着柳泉市前进。就要回去了,家,故乡,甜蜜的安乐窝,我反复掂量着这个概念,却无法再激起哪怕一丝感动和兴奋。

因为已经回不去了,过去的生活。

一切价值都偏离了原有的坐标,全宇宙的参照系都早已打乱,时间和空间扭曲则卷在一起。我的灵魂可能已经死在了那艘生锈的渔轮上,还被锁在那寒冷的冰库里,如果没在火光冲天中灰飞烟灭,就是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不管是哪个归宿,也比如今这座行尸走肉的身躯要好。现在的我充其量只是一头僵尸,会跑,会跳,会呼吸……但仍是僵尸,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

红蓝闪烁的警灯突然出现在对面的道路上,一辆吉普领着一列军用卡车与我们擦肩而过。我稍稍转动头颅,将另一边的脸颊贴到玻璃上,只瞥见一座座墨绿色的罩棚下坐着两排身着迷彩,手握钢枪的武装警察。有一个瞬间,一个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战士与我眼神交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相同的迷茫:都不知道自己身处此处,为何在此,又要到哪里去,只是像齿轮一样运转着,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次还蛮快嘛,”十三感叹道,“内务部的家伙。”

司马月华敷衍地附和一声。我能想象到她此刻从我背后投来的复杂视线,再熟悉不过了,那冷酷、沉静,却又藏着谜一般哀伤的眼神,曾经让我那么手足无措,可现在也变得无足轻重。

一阵轻快的鼓点突然响起,紧接着是密集的吉他,贝斯也在其中点缀……是十三开的电台,他终于察觉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想要舒缓一下,调转大家的注意力。

白费功夫。

“关掉音乐。”司马月华命令道,十三愣了一下,照做了。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在海岸线的快车道上飞速前进。紫黑色轮廓的群山飞速倒退,海上五颜六色的货轮光点也飞速倒退,像是随时要起飞到天上去。飞吧,星星们,到银河去与你们的同伴们齐头并进,看上去聚成一团,其实每一个都在以光一般的速度互相逃离,就像我那四分五裂的心脏……

进入第二教区的地界,驶过盐港区的公路,成片的龙门吊上挂着金边灯光,远远望去,像一只只蛰伏在夜色中的高脚蜘蛛。本以为只是另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街上却出奇的冷清,一连路过了好几处军警的临时岗哨,此起彼伏的警笛穿透玻璃窗,两三架直升机编队从头灯飞过,高音喇叭里传达着冰冷的命令,四周皆是一片肃杀的空气。

这座城市从未让我感到如此陌生。

如同搀扶着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一样,司马月华搀扶着我走上三天前我被绑架时狂奔而下的坡道。小区里寂静无声,不见往日乘凉的长者和嬉戏打闹的孩童。我们走进电梯,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头顶的数字,双手牢牢把握着我的肩膀。我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残留的血腥味。

开门,开灯,窗户紧闭着,房间里只有一股腐败的气息。我一头倒在已经变形的枕头上,连抬起双腿的动力都已丧失。司马月华展开厚厚的被褥盖在我身上,俯身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我会让人送药来的。”她用力扯了扯被角,“事情还没有收尾。好好休息。剩下的之后再说。”

她起身关了灯,正要带上身后的房门。

“司马月华。”

她听见我低沉的呼唤,愣住了。我努力扭过头。

“无法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能理解的,不是吗?”

我浑身激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身影。

“难道,行使——”

“每一个都背负着这最恶毒的诅咒。”她回头看了看,“晚安,李哲。”

门关了,我彻底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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