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夕松开了搭在李哲肩膀上的左手,把眼罩向上推开,向前一步踏到门前,取出钥匙开了门。李哲静静地站在旁边,盯着她晃荡的辫子。
“为什么要戴眼罩?”
“因为需要演习。”
她回答得也十分平淡,虽然听上去比起先前瘫倒在桌子上时的沉默与无力要更容易接近,但是也不能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如果说在教室里的时候只是刚刚睡醒,那么她现在已经起床五分钟了。
门开了。
沈林夕把钥匙拔了下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门,她一边走着,一边弯下腰把把自己的鞋子拔下来随意地撇到地上,只穿着黑色长筒袜轻盈地朝前点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她转了身,看着仍旧伫立在门外的李哲。
“你要进来吗?”
但她似乎并不打算听李哲的答案,说完了就马上朝里面走去,消失在墙角。
李哲在门口又安静地站了一会,思考着,观察着。
云层变厚了。
他脱了鞋,在门口摆放好,跨了进去。
屋子不大,小小的客厅连着小小的洗手间和简易厨房,必要的生活用品都有,但摆放的有些杂乱;地上散落着纸团,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小玩具;这个角落里有几个打开的纸箱子,里面横横竖竖躺着些没合上的书本,有些还折了页,角落里几件褶皱的衣物堆在一起,像垃圾一样被随手扔在地上。
李哲小心翼翼地跨过一条领绳,又顺手从柜子上扫了几片纸屑进了垃圾桶。房间笼罩在昏暗和静谧之中,厚厚的窗帘将紧闭着的窗户死死地盖住,远处偶尔轰鸣而过的车辆听上去也只像是蚊子在震动翅膀。
安详又和平,与世隔绝。
李哲走进了卧室。
她抱着那个蓝色的抱枕,一动不动地侧身躺在单人床上;她那还穿着袜子,微微岔开的双腿弯曲着,右手将那小枕头按在胸前,左手摆在枕头旁边,已经解开的头发铺散开来搭在枕头上。日光经过了一层窗帘的过滤,温柔而均匀地撒满了整个房间。窗台边摆着一盆文竹,这种植物不能浇太多水,也不能直接摆在大太阳下晒,需要花不少心思;面前的这盆却生长的极好,没有一片枯黄的叶。窗台边的书桌上除了一盏台灯,还摆着几本书还有空白的稿纸,黑色墨水瓶,打开了的钢笔。旁边的小书架上则整齐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本——有课本,辅导书,练习册,也有杂志,小说读本以及一些装订的十分华丽的名著。
他走到书桌前,盖好钢笔帽,又拿起了稿纸。稿纸的边上有几处墨水滴溅的痕迹,他翻了几页看了看,放了下来,又翻开了桌上的一本书的封面,默默地读起那些简短的宣传书评。
“以让人印象深刻的悲剧为结尾,本书的作者从再一次全新的视角向展示了那个每个人都曾体验过的虚无的美好幻想世界。”
他回头盯着那个只脱了鞋就躺在床上的人几秒钟。把书放回到桌面上,缓缓地坐上了书桌前的凳子,转向书架,开始一排排地扫视。
然后停留在了一本侧面贴有数字和字母编码塑料纸片的《梦的解析》上。
他把那本书抽了出来,看着封面上那个老人,打开了。
“梦是人现实中愿望的实现”
这句话被画了个大红叉。
而在这两张书页的下方,中夹着一张折好的稿纸,上面有着用黑色墨水钢笔书写的字句。
他展开了稿纸。
就是这个。
“偷看别人的东西,你还真是不知羞耻啊。”
站在李哲身后的沈林夕紧紧地抓着小抱枕,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李哲合上了书,又翻开封面,双手打开着,向怀有敌意的目光展示着书的封面底页,那里赫然印着一个写着“柳泉市立中学图书馆”的印章。
沈林夕稍微愣了一下,一把夺过李哲句在胸前的书,咬着嘴唇低下头,额头前下垂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
“……出去。”
她突然紧闭眼睛仰起头来,举起手里的书,重重地砸到李哲头上。
“我说出去啊!”
“啊!”
毫无防备的李哲鼻梁上挨了一计重击;他微微弯着腰躲闪着,一只手痛苦地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防御一次又一次的书本攻击。
线索还没有找到。
沈林夕紧跟着李哲乱砸。
“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李哲一边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转换着方向后退,一边用余光不断地搜索着整个房间;他跪在地上,半个身子伸进床底查看翻找着,不惜让自己的背部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拍击的同时,不时十分演技拙劣地棒读着争取时间。
“啊好痛。别打了。”
不在这里。
他举着双手退进了客厅;他在一边紧盯着面前那来自沈林夕的无差别轰炸的同时,又要小心踩到地上的杂物,然而此刻更重要的是他的搜索。
“疼疼疼疼疼!”
这里也没有。
他看了看四周,下了结论的同时,也发现自己在逐渐被逼向门口。
究竟会用什么手法?
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绝不能从这里离开。
他突然冲进了洗手间,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沈林夕追了上去,却只能不断地拍门。
在急促的拍门声里,李哲稍微放松了下来,但他并不打算浪费任何时间;他转身环视了一遍所处的环境,顺手按下了长冲水键。与此同时,迅速地打开防水柜,拉开抽屉检视。
“你给我出来啊。”
“马上。”李哲说着,左手拉出了一个抽屉扫视着,右手顺手打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拍门声稍微弱了一点。
也不在这里吗?
他把那个抽屉推了进去,跪了下来,打开了洗手台下面最后一个小柜,那有一个红色的袋子。
李哲把手探了进去摸索着,怔住了,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找到了。
沈林夕左手抓着书,右手拎着小枕头的一角呆站在浴室的门口;她微微低着头,目光涣散着,无神地盯着地面。
门开了,李哲抬着湿漉漉的双手走了出来。
“你这有纸巾或者干毛巾吗?”
“快出去!”
李哲的侧脸又挨了一击,不过幸好这次是枕头。
“好了,让我擦擦手。”“出去出去……”
李哲终于退到了门口,但是在这最后一步,他绊倒了,向后一摔坐在了门外走廊上。
沈林夕站在门的边缘,捧着枕头拿着书,咬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嘴唇,无言地瞪了李哲几秒。
然后她就把门关上了。
幸好鞋在外面。
李哲盘着腿盘抱起双手,盯着地面,面无表情的思考着。
突然,大门又发出了响声,李哲条件反射地向后迅速挪动,直到背死死地贴上护栏,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然而这次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了出来,把几个硬币放在了地上,又缩了回去。
“值日的事,谢谢你了,这些拿去快点打车回家吧。”
门合上了。
李哲愣好一会,爬了起来,他望了望天,整理了一下衣领,回到了原来的表情,又转过来头来看着门,轻声说道。
“不用谢。”
灰暗的房间里,沈林夕靠着紧闭的大门,坐在地上蜷缩着,她双手抱着膝盖,头死死地埋在那蓝色抱枕里。
“不客气。”
那个低沉而平缓的声音穿透了她的世界。
沈林夕缓缓抬起头来,嘴唇微微颤抖,方才尖锐的目光霎时变得空洞,已经湿润的双眼里流露出让人窒息的忧愁与疑惑。
她盯着门,慢慢地爬了起来,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
那些硬币还摆在那里。
她猛地把门全推开,但走廊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她走到走廊上,左右看了看,将手轻轻搭在护栏上,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
已经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