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逐渐冷静了下来。
如果说卡维尔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那么她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真正的复仇对象。一直以来，失去了一切的幻影只剩下了对曾经毁灭自己的星球的罪魁祸首——现在的自己所复仇的心。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虚无的确是毁灭自己的母星的罪魁祸首的情况下的。
如果真相是卡维尔所说的这样，那么她真正的复仇对象又该是谁呢？
毕竟就像卡维尔所说的那样，在她到来之前的虚无应该只存在着生物本能，最多只能算是一把凶刃。如果她真的想要揪出罪魁祸首，也应该去寻找拿刀的人，而不是去怪罪一柄没有判断能力的屠刀。
可是……
“我该如何相信你呢？”
幻影轻声叹息，的确，她并不认为卡维尔会欺骗自己，但是同样的，刚刚卡维尔的话又太过匪夷所思，她也并不存在确认的手段。
“抱歉，我不知道如何让你相信我，我确实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
卡维尔回答。
幻影沉默了。然后，她看着卡维尔，对方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样子。
“我可以……在你的基地稍微逛逛吗？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幻影疲惫的说道，她感觉现在自己的思绪仍然是一团乱麻，过去的回忆不断涌上心头，已经让她无暇去辨认真假，她需要自己好好的静一静。
“嗯，反正这个基地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只是，封闭的房间不要随意乱闯。”
“我大概只会在走廊逛逛吧。”幻影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起来，我还真是好奇你这个地方是怎么建造起来的呢。我自己也想打造一个秘密基地，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去。
“既然这样，我也……”
“不用啦，宵伽，你不是才刚刚找到你的爸爸吗？”幻影背对着宵伽，故作潇洒的摆了摆手：“你们俩就好好叙叙旧吧。我只是想出去转转而已。”
“唔……那，好吧…”
“这样才对嘛。”幻影转过头来对宵伽笑了笑：“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她便推开了门离开这个房间。
当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俩的时候，气氛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卡维尔依旧是那副样子，或许是离家太久已经让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女儿相处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宵伽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爸爸。”
卡维尔似乎因为这句话感到有些羞愧，无所适从似的将头转过去看着并没有亮起几块的显示屏，能看到刚刚出去的幻影。
“我很想你。”
宵伽接着说道。
“我……我……”
卡维尔愣了愣，终于完全背对着宵伽了，但是宵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正在抽动，像是在哭似的。
事实上，卡维尔的确在哭，但是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
……
幻影一边绕着过道像走迷宫一般四处乱逛，一边胡乱的想着之前卡维尔跟她说的事情。
然而当她在完全相信卡维尔的话，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深入地思考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她想要去追查那些将吸引装置安装在地球上的宇宙人，就代表着她必须要借助虚无的力量。因为先不说她能不能和虚无脱离，就算是凭借着卡维尔的力量，也不见得就能在与那些不知名文明的人的较量中讨到好处。而最令她有些难以接受的事情则是——若她成功复仇之后呢？
抹除掉自己的意识？让自己和那些已经逝去的亲人、同伴一样，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吗？
可如果这样做，那虚无就再度失去了智慧，会变得和以前一样，那样的话，说不定会有更多的像自己的母星一样的世界被虚无吞噬，或许就连这个世界也会被吞噬掉。虽然就像卡维尔所说，世间万物最终的归宿都是毁灭，可是就像卡维尔说他相信宇宙意志一样，幻影也相信虚无的运动轨迹就像是卡维尔所说的那般。
宇宙平等的给了生命以成长，而每个生命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因此，率先感受到世界的生命或许也会率先迎来终结。
幻影并不觉得那些为了保全自己的母星而将虚无引到别的世界的行为有什么错误，因为如果换做是她，八成也会这么做，但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幻影才明白了为什么世界需要正义与公理。
世界的正义，宇宙的正义，皆是如此。
可若是她接受了虚无的身份，就代表着她必须要承担起作为虚无的责任——她真的可以去吞噬那些文明吗？
因为经历过毁灭，所以幻影比谁都明白，当那无可抵抗的绝望感传来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仍是会感觉到颤抖，当天空在自己眼前倒塌的时候，当虚无蔓延到每一寸肌肤，那种连任何生命都不存在的无的感觉真的涌上心头的时候——那并不是一件看上去很可怕的事情，反而是一件很安静，很温柔的情感——但是在那个瞬间的恐惧和绝望甚至不亚于世界上的任何一种酷刑。
没有所谓的转世，没有所谓的灵魂。
当它蔓延开来的时候，就是万物终结。
而这种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恐怖便构成了幻影的本体，虚无。
但是幻影不清楚，自己真的可以像虚无那样，毫无感情的吞噬掉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吗？自己真的有勇气踏上这样的道路吗？不被理解，没有同伴，只是孤独的，漠然的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然后毫无感情的一口吞下？
到那个时候，她作为人的部分真的能够保留下来吗？
如果自己连人性都失去了，那么自己作为所谓的虚无的智慧，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自己会不会到那个时候变成了那些掠夺文明的帮凶？就像他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些事情一样，吞吃那些弱小的星球，扼杀那些柔软的生命？
幻影找不到答案，无力的靠着墙壁坐下，陷入了一阵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