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个月过去。君年在忙碌却又平淡的日子里,每天跟着子虚师父做菜,煮饭,洗碗,完了后便去锻炼身体,而到了晚上,把一身臭汗和疲累都给洗涤干净后,他就会在简朴的修炼屋里静坐看书。
即时早已知道自己不能修道了,但君年还是坚持着每晚来此背书,顺便感受一下那些无处不在的灵。
活泼而炙热的,是赤色的火灵;飘逸而清新的,是天青的风灵;弥漫若丝带的,是天蓝的水灵……
五行元素,还有光与暗等其他的灵,在君年那清澈而懵懂的眼眸里映出一个缤纷的世界。
君年知道,只要自己轻轻一招手,然后念一句话,那些灵便会化作他的力量,然后摧山毁石,翻江倒海……
但是他却忍住冲动,一句道术的咒语都不敢念出。
之前无数次险些让他丧命的尝试已经告诉了君年——若是念起咒语把那些灵凝聚在身体里,却因为自己不能打开开关释放出来,那么唯一的后果……就只可能是反噬自身。
轻轻伸出手掌,感受着火灵在指尖间缭绕的暖意,又感受着水灵温柔地拂过肌肤的冰凉,君年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所谓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吧……”
重新集中起精神,不再理会那些对他无比诱惑的灵,君年安安静静地翻着手中略微发黄的道经总序,然后习惯性地默诵了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
月光透过窗棂,在少年的面前铺成了一片细雪,纯净而平和。
……
……
一个时辰后,默诵完《道德经》,君年小心地把道经放回角落的书架上,走出屋子,吱呀一声轻轻关上了门。月色洒落在他瘦小的背影上,君年有些寒冷地缩了缩脖子,然后看向那斜挂夜空的即将满圆的明月。
他忽然想起来了,明天就是中秋。
“中秋么……”
月是故乡明。每逢中秋,诗人们总是会借景抒情,感怀身世,然后留下无数关于中秋佳句之类的千古名作。不过君年显然并没有那种诗才,也没有那种情怀。看着那银盘一般的明月,他唯一的感慨就是——
这两天,师父可以吃一顿饱的了。
此师父非子虚道长,而是指自小收养他的那个混账老头。两人自小坑蒙拐骗,大恶不作,但小恶却是不断。若非师父身份来历有那么一点小神秘,加上这个老头还会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法术小把戏,两人早就被那些苦主们给抓住挂在大树上风干成尸体了。
常年餐风露宿的两人很快就被生活逼出了一身技能,而其中一个技能就是——他们可以一次性暴饮暴食很多东西,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可以不吃饭。靠着这一招,两人吃过很多霸王餐,当然也挨揍过无数次。不过君年年龄尚幼,而且以前的他总是被师父特意打扮成稚嫩可爱的小女孩,于是那些拳脚绝大部分都是落在了师父的身上。
两人的日子就是这般苦涩和无奈,大概也只有这没心没肺的师徒俩,才会在那些日子里学会苦中作乐了。
中秋,对于师徒俩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吃饱饭的日子,因为……有很多月饼,很多很多的月饼。
大魏百姓的生活水平尚算富足,比起四周那些贫瘠的小国,都可以称得上是国富民安了,于是也就盛行着一些攀比之风。每逢中秋佳节,人们为了图个意头和喜庆,总是会做很多很多的月饼。越是有钱的人家,就越喜欢做更多的月饼,也不管这些月饼他们能不能吃完。于是每当中秋过后的两天里,这些吃剩的月饼就成为了众人的头疼问题,甚至有很多富裕人家都堂而皇之地把那些月饼扔到垃圾堆里。
君年和老师傅自然不会去做捡垃圾吃那种没品的事情,事实上,他们是直接去敲响了那些有钱人家的后门,然后表示他们可以免费帮忙“解决”那些的剩余月饼……
这些月饼,足够他们撑过接着到来的小半个寒冬。
用师父的话来说,这就和动物一样,在冬天来临之前先养肥一些膘是一样的道理。
“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自己过得怎样呢。”
大半年没见,君年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想念起那个老头。
人就是这般奇怪而矛盾的生物。两人在一起厮混时,君年总是对这个邋遢的老头嫌弃不已,而对方也很少给好眼色给他,总是把他当作是一个跑腿的小仆役,两人为一块肉而对骂半天更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真的分离后,君年却又是时常挂念起那个没正形的老头。
不过想想看,自己临走之前已经把所有的身家和私房钱都留给那个老头了,只要对方不大手大脚地乱花,应该足够用上好两年。想到这里,君年心中的那丝担忧总算消散了几分,然后披着雪白的月色,一个人缓缓地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灯火摇曳的房间里,幽蛟正在抱着被褥,满床打滚。
看着这个总是喜欢霸占他床铺的妖族小女孩,君年很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到八月十五这几天,就莫名地觉得有点燥。”海儿说着,然后继续搂着被子,滚啊滚,从床头滚到床尾,然后又滚回到床头,白花花的漂亮小腿在君年的眼前晃个不停。
有点燥?君年心想这大概就和那些狼狗喜欢在月圆之夜嚎叫一样,算是妖族的某些习惯吧。
他也没多想,一边脱下外衫,一边说道:“别闹了,我今天有点累,要早点睡。”
说罢,他便吹熄了油灯,然后从海儿手里夺过被褥,蜷缩着躺了下来。
黑夜中,君年感觉到一个冰凉而柔软的东西钻进了被窝里,然后鼻端传来了一阵淡淡的幽香。
不用说,肯定又是海儿钻进来了。
君年的神情显得很平静,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子虚道长分了另一座小房子给海儿作为寝室,但这个家伙总是在半夜里溜进来钻进他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君年有问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子,海儿只是很无辜地瞪着眼睛解释:那是君年的师傅要求的。而且不知道为何,海儿自己也很喜欢闻君年身上的味道。
两人都是心智尚未完全开化的小家伙,君年七岁,而幽蛟按照人类的年龄来说,也才是不到八岁而已。君年见对方如此坚持,于是也就任由对方时常跑来和他一起睡了。两个还单纯的小家伙竟是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不过,今夜的君年却是察觉到海儿有些不对劲,因为……
对方正好像章鱼那般手脚并用地缠着他,时不时还无意识地扭动一下娇小的身子。
而且,不知怎么的,幽蛟的肌肤往常都是冰凉细腻,今天君年却是从被对方搂在怀里的手臂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燥热。
气氛一阵莫名的古怪。
“……喂!”
“嗯?”
君年很是无奈:“干嘛搂我?还搂我这么紧?”
黑暗中传来了幽蛟的声音,气若幽兰:“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觉得身体有些躁动。”
“什么躁动?”
“痒痒的,总想做些什么事情的冲动——嗯,就好像我牙痒时,想要找些木头之类的来磨牙那种感觉。”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找张被子自己磨去……”
“不行啊,刚刚我也试过了,这样只能暂时解决掉一些燥痒。”海儿蹭了蹭身子,很是无辜地说道:“而且一整晚都这样做的话,很累的耶。”
感受着细腻的玉臂如同绳索一般缠着自己的脖子,君年很想说我也累啊。
不过想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隐约听到了对方磨牙的声音……
“……搂就搂吧,那请问,海儿姑娘你能不能把手臂放松一点呢?你这样紧紧揽着我的脖子,我很难受啊……”
这次海儿没有回话了。夜里传来了均匀而轻微的打鼾声。
被对方像个八爪鱼那般搂着的君年只能躺在那里,干瞪着眼,无奈望着天花板。
他觉得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
……
第二天,正准备来敲门叫醒君年的子虚道人看着徒弟那一双黑眼圈,吓了一小跳:“你昨晚做什么了?”
君年没有说话,而是幽怨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床板。
子虚道人侧了侧头,瞄见屋子里那个正四肢摊开睡姿难看至极的小女孩,神情有些暧昧和幸灾乐祸:“真是大魏好侍女啊,还会替你暖床。”
君年翻了翻白眼,懒得搭理对方。他径直朝着一旁的水井走去,然后开始洗漱。
身后传来了子虚道人的声音:“君年啊,等下洗完脸赶紧来厨房帮忙,今天有很多贵客要来玉清观,咱们可得要准备不少饭菜还有月饼呢。”
正在用毛巾覆面的君年怔了一下:“贵客?是哪些大人物吗?”
“是的,这是咱们玉清观的传统了。每年的中秋,可是有着不少其他门派的代表来的哟。”顿了一下,子虚道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今年,那个贪嘴的小丫头应该也会来的,到时候估计又是悄悄溜来厨房吧……”
(下一更是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