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观大殿内,一袭黑白方格道袍的掌门偕同数名玉清观最有威望的长老,正接见并招待着络绎不绝的贵宾。
今天是中秋佳节,同时也是玉清观祭天的传统日子。不知是什么原因,每每月圆之夜,那些妖魔鬼怪们都会显得特别躁动,所以在很久之前人类尚未掌握主动权时,八月十五都是无数无辜百姓的噩梦与忌日。幸好,随着玉清观的强势崛起与各大人类势力的逐渐强大,人类已不像当初那般孱弱。魔,被赶回了深渊之下,而妖,也是夹起尾巴,纷纷躲在深山野林大海深处等偏僻角落里,残存苟活,再也不复当年之威势。
于是八月十五也就成了人类纪念反抗妖魔的胜利之日。
只是随着时光流逝,当年的胜利之日意义已没多少人再记得,而是逐渐演化为亲人重聚的风俗时节。不过,执天下道门之首耳的玉清观自然是不会忘记此事的,于是每年的中秋时节,都会举行一场较为隆重的祭天仪式,同时在随后的几天里,顺便与各大人族势力沟通一下,共商大事,以加强人类之间的凝聚力。
由于山上位置有限,所以往往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受到邀请——王侯将相,江湖高手,以及各大门派的代表。可以说,来者皆为身份地位都崇高无比的人,每人都以自己能受邀旁观玉清观的祭天仪式为荣。
祭天仪式是在下午未时才会正式开始,而上午往往就是掌门和长老们亲自接待那些贵宾的时间。宽敞的三清大殿里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贵宾,这些宾客其实早已在几天前便已经来到山下的小镇里了,只是玉清观规矩甚严,非观内人无事不得上山,所以哪怕是在外面跺一下地周围都得抖一抖的高贵存在,也得乖乖地在小镇里待着,直到这一天才手持邀请帖前往山上来。
此时,大殿的中心位置上,掌门正与一名身披八爪八龙黑色龙袍的中年人说着话,而其他像什么琉璃岛主,五仙门长老,八极掌门之类的贵客,却只能坐在次一级的座位上,静静地听着那两人的交谈。
黑龙皇袍中年人正是当今大魏皇帝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炙手可热的洛亲王。不管什么情况,皇帝陛下都是不能离开西陵城一步的,于是大魏朝廷只派出了洛亲王作为代表前来拜会,但这也已经给够玉清观的面子了。
但奇怪的是,洛亲王的位置并不是与玉虚掌门并排的,而是在对方的左侧稍下一点的位置上。真正和玉虚掌门平起平坐的,是掌门右侧的那个空荡荡的椅子。
但是众人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就连本应坐在那个位置的洛亲王,也是神色如常,对掌门右侧的空位视而不见。
作为一门之长,玉虚掌门本就是八面玲珑之人,而洛亲王也是出了名脾气好的王爷,在两人的带动下,大殿里的气氛愈加热闹和放松,就连角落里那些无意中被冷落的宾客们也是被玉清观长老们各自招待交谈着,好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又是响起了道童的报告声:“洗剑门门主到!——”
众人先是一顿,然后纷纷把目光投向那一高一矮两名衣着朴素的来者身上。
玉虚掌门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然后快步迎上前去,对着那名个子矮小的身影低头颔首,单手竖掌:“无量天尊。柳门主,你的到来,咱玉清观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大殿的角落里,一些还是第一次来参加玉清观祭天仪式的客人们面面相觑,纷纷瞪大了眼。
因为玉虚掌门行礼的对象……居然不是那个高挑的青年,而是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一名新人悄声向身边的熟人询问:“那个男孩……就是传说中的洗剑门门主?”
“是的……”
“怎么看上去好像……”
“幼小对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说好像是当年他孤身入北溟,在与九州魔君大战之中不幸中了诅咒,这才退化到了十二岁的外貌。”
外貌看上去只有十二岁左右的男孩胸前抱着一把铁剑,根根竖起的短发却是雪白无比,远看上去如霜雪覆头。在见到玉虚掌门的行礼后,他也微微点头以示回礼,自己却是自顾自地径直走到那个空着的右主位上,跳上坐下。
但是殿内众贵宾却是脸色如常,就连玉虚掌门也只是苦笑了一下,随后也是跟着回到左侧主位上,一般吩咐身旁弟子给对方沏茶,一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男孩却是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扶手,然后说道:“午宴呢?怎么还不开始?”
“咳,柳前辈莫急,宴会稍后就会开始了……”玉虚掌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神情有些无奈。本来按照他的身份,是不用对眼前这个柳前辈如此低声下气的,哪怕对方是天下第二的门派洗剑门。可是碰巧对方曾在多年前救过他一命,还指点过他剑术,而且从辈分上来说,这个一头白雪的男孩还是和玉清观的天字辈是同一代的人物,他自然是怠慢不得了。
听到对方说宴会即将开始后,男孩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把抓起边桌上的水果咬了几口。一边咬,男孩一边四处张望了一下,问:“云芸那丫头呢?怎么没见她?”
“回柳前辈的话,云芸她于半年前便已下山云游去了,说是要寻找炼制新法器的素材……”
“炼制法器?有你这么一个掌门老子在,她想要拿什么宝贝不行啊,还用得着自己去找材料炼制?我看她是贪玩跑出去野了吧。”柳门主倒是,然后随手把抱着的那把古朴剑鞘连剑一起扔给对方,说道:“这是以前答应给那个丫头锻造的新剑,还没起名,待她回来了再交给她吧。”
洗剑门门主亲自锻造的新剑?
一听到这句话,在座的所有宾客都不可抑止地流露了羡慕的目光,就连玉虚掌门也是下意识地觉得手中的剑有些沉甸起来。
“这个,柳门主啊,如此贵重的礼物,就那样给云芸她,不太妥当吧……”
男孩摆了摆手:“没事,反正是我当初答应了她的,而且白非他也老是在我耳边聒噪,催促我给云芸打造一把新的武器,我也是被逼出来的。当然,铸剑的过程之中,他也没少在其中出力呢。”
白非就是那名一直静立在洗剑门门主身侧的背剑青年。在听到门主提起自己后,相貌俊朗的青年微笑着朝玉虚掌门颔首,然后解释:“上次门派试炼比试,云芸师妹因为兵器折断而略输了半筹,晚辈赢得并不是那么心安,于是总寻思着给她赔偿一把好的武器……”
察觉到那青年在提起云芸时眼中一丝一闪而过的热切,人老成精的玉虚掌门如何不知对方心意?送的是剑,但恐怕醉温之意不在酒啊……
不过这些事情,他也懒得理会,反正自己女儿喜欢谁就让她自己挑选去。在这一方面,玉虚道长倒是难得的开明。
“哪里,那次比试,是白非小兄弟你技高一筹,云芸她是输得心服口服啊……”
“哦豁?那个丫头会说出这样的话?”男孩似笑非笑,玉虚掌门神色尴尬,而众人也是忍俊不禁。
摇摇头,一边把剑收下,玉真掌门然后问道:“对了,柳门主,洗剑门今年就你们两人来吗?”
“咱洗剑门一向人丁稀少,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所以今年和以往一样,还是我们三个人前来。”
玉虚道长看了看白发男孩,又看了看那名背剑的白非,下意识地问:“那还有一人呢?”
白发男孩一愣,然后这才发现自己的队伍之中少了那个身影……
一旁的白非咳了一声:“门主,师妹她……刚刚在上山半途就告辞,说要去拜访一下子虚道人了……”
“这鬼丫头!”白发男孩狠狠一拍扶手,神色沉重:“都不懂得矜持一下,一上山就往人家厨房厨房跑,成何体统!”
“……”众人侧目,心道刚刚不知道是谁一来就嚷着宴会怎么还没开席呢……
……
……
此时的玉清观厨房里正一片热火朝天。
虽然有掌门临时调拨了十来位弟子前来相助,可要一下子完成好几百人份的饭菜,而且还得做得好**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子虚道人早已有着多年的经验,这才乱中有序,一边指挥者众人一边施展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道术来做菜。
不过子虚道人再有经验,终究是一介凡人,总会有忙到头晕的时候。当他指挥着众人盛那一盘菜时,忽然想起自己埋在附近篝火地下的“乞儿鸡”已经快到火候了,惊得差一点就把手中的铁铲给扔掉了。
“君年,你快去把乞儿鸡挖出来,到时候了!”
“哦!”君年连忙放下手中的菜盘,转身跑出了厨房。
当他来到那篝火余烬,埋藏着十数个烧鸡之处,居然瞥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捧着半只乞儿鸡啃个不亦乐乎。
那是个一个被炭灰给脏花了脸,大概十岁左右的短发小男孩。他的脚边,正散落着两份已经吃剩了的鸡骨头和莲叶……
君年顿时无名火起——
“小贼!竟敢偷吃我家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