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开得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但却没上来几个人，反而是车上的人越来越少，毕竟有多少人会去西市区那个烂地方呢？
辰良看着那空荡荡的公交车，思绪万千，他突然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明明就生活在这个世界，但感觉就是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似的。
是这个世界变了吗？嗯……或许变的是他自己吧，辰良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因为那没有意义。
辰良不由回顾起自己之前的生活，自己度过的三年高中，那时的他肩上扛着繁重的学业，但却又不得不推掉晚自习出去打杂工赚钱。
还好他碰到一个热心肠的宋姨，念他身世可怜，又是一个学生赚点钱不容易，不顾他未成年收留了他，一小时十块钱，他当时还清晰的记得自己是多么兴奋，犹如在沙漠中跋涉的人寻到了绿洲。
晚上回到家完成功课不说，还要辛辛苦苦码子写小说，赚的一点额外的生活费，但他写得不怎么样，文笔不好，剧情也不精彩，只不过是每月水水字数，混个全勤而已。
当然，他在社区是有援助费的，美其名曰“社区温暖援助活动”，但作为当事人的他，每个月拿到手的只有可怜的200块钱，勉强让他交的起水电费。
至于其他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飞到别人口袋里去了，但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有能力拿这份钱，就有办法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社会不是睡前童话，也没有什么美好的结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假如生活‘关爱’了你，与其反抗，还不如闭上眼享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辰良从空荡的公交车上下来，像往常一样走回家，但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有些难得的花大价钱买了包中华，说实话这是他买过的最贵的烟，也算是高考结束庆祝一下吧。
辰良刚走进社区，正巧碰上几个还再嗑瓜子的老太婆，她们似乎在一瞬间又找到了共同话题，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辰良听力还是不错的，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看看，辰家那个扫把星又回来了。”
“就是就是，一家子三口人，全被他克死了，咱们得离他远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他怎么还活在世上，就应该早早下去陪他那一家子人。”
……
辰良嗤笑一声，由于自己身世的原因，他扫把星的名头就自然而然的被挂在了头上，越传越广，到最后整个社区的人多不怎么待见他，而可笑的是源头不过是几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太婆随口说说的。
对这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已经没啥感觉了，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去，反正自己又不会掉两块肉，但他就是奇怪，这些老太婆这么晚了怎么敢还出来，不怕碰上鬼吗？
辰良走进漆黑的单元楼，由于年久失修，单元楼到处充斥的一股阴森的味道，但他走得多了，自然没什么感觉。
他突然想起以前自己胆小，不敢一个人进去，他的死党承宇硬是打肿脸充胖子，拉着他的手就冲了进去，那样子跟西方中世纪的大无畏骑士似的。
结果帅不过三秒，他被一只路过的黑猫吓了个半死，扑在辰良怀里大叫，倒是把那只无辜的黑猫吓得炸毛，而且承宇可不是什么小萝莉，而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壮汉，脑补一下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虽说有些好笑，但辰良心却是暖暖的，有这样一个活宝是他昏暗人生里的一抹光彩，没有他，辰良估计自己早就崩溃了吧。
想着想着，辰良便来到了家门前，当他熟练拿出钥匙要开门时，可当他望着房门上贴着的，旧的有些发皱的全家福愣住了。
回想一下这些熟悉的面孔，即使过了无数个日月，即使他们已经都不在了，可他们的身影依旧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曾忘记。
爸爸，妈妈，爷爷。
“就剩我自己了呢，不过我现在估计也要来陪你们了。”辰良喃喃低语，不知不觉两道泪痕划过脸颊，轻轻滴在他的衣服上。
这还算得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吗？还说它只是一个房子？仅仅只是一个住人的房子而已……
停在半空中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他继续向楼上走去，楼梯的尽头是一扇破旧的铁门，辰良轻轻一推，顿时铁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吱呀声，像极了一个垂死的老人在病床上无力的挣扎。
铁门外就是这座楼的天台，以前这是他的乐园，他和父亲经常一起在这儿玩，不过当他父亲出事了之后， 辰良似乎很少再来这里了。
天台很破旧，辰良记不清有多久没来过这儿了，岁月给予了这里一份独特的沧桑感，一切似乎都没变，但一切却又真的变了。
这栋楼上下一共就十几个活人，而且大多都是老人，也谈不上有人热心感爆发，跑到这儿来打扫卫生。
辰良就这么坐在天台上，双眼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两腿悬在空中，脚下就是二三十米的高空，只要他愿意，身子往前微微一靠，他就可以和这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了。
在这一刻他犹豫了，说起来好笑，他以前有严重恐高症，就是稍微站高点双腿就直发抖，控制不住的那种，不过现在他却没什么感觉了。
“人为什么会恐高呢？”
“或许是怕掉下去吧。”
“为什么会怕掉下去呢？”
“或许是怕死吧。”
“为会什么怕死呢？”
“或许是在这个世上还有太多挂念与不舍吧。”
“什么是挂念，什么是不舍呢？”
“我……我好像不太清楚……”
……
一遍又一遍自问自答，辰良想要将自己真正“剖”开来，想要看清被自己一遍又一遍包裹着的身体，原来的样子，或者说是本来的样子。
很可笑不是吗？一个男子半夜跑到天台，就为了思考人生哲学，思考那些根本就没有答案的问题，甚至不惜为此钻牛角尖。
辰良抽起了烟，一根又一根，他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只不过之前从没有什么时候烟瘾像现在这么大，止都止不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辰良下意识从烟盒里想拿烟，却发现只孤零零的剩下一只，他拿起了那只烟，犹豫了半晌，还是用打火机点找了，不过这次他没有放在嘴里抽，而是就这么抓着它。
自己该怎么办？为了活命做手术吗？虽说自己奉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这不一样，抛开十五万费用不说，光是这个性别矫正手术就让他犹豫了。
这和变性有什么区别？而且要是他能真正变成一个，生理上正常的女人，他还是勉强可以接受，起码是一个正常人，可问题是他还没有做全面检查，不知道自己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要是自己运气不好做完手术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怎么办？他打心底里不想做那种卡在男女分界线上的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自己到底要怎么选？是赌一把还是……辰良看了看黑漆漆的楼底。
辰良迷茫了，仿佛站在一个充满迷雾的岔路口，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会影响他一生，每一个细微的决定都会使他的人生轨迹变得扑朔迷离，可他偏偏不知该怎么办。
自己的过去看起来似乎一无所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不，他还有宋姨，那个偷偷给他多塞钱，在高考前真心祝福他的热心老人。
还有网上天天只知道催更的逗比网友，为了一个梗在评论区长篇大论，散播优美中国话。
还有承宇，那个为了逗他开心，不惜大义凛然冲进……女厕，嗯，他一直怀疑那个活宝是不是早就想进去了。
……
过去如同攒在手里的沙子，自以为攒得很紧，其实早已经从指尖流过，攒不住的沙子不如扬了他，既然抓不住过去，不如现在放手一搏。
过去不是现在的枷锁，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既然看不清前路，后路又已经断绝了，那还不如赌一把，赌出一个未来，反正未来会有未来的自己做选择，轮不到现在的自己操心。
似乎是想通了，辰良把最后一根抓在手里的烟，随手插在了缝隙里，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地的烟头，那个过去的辰良已经跳下去了，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丝毫不加掩饰。
他想真正的活一次，也算是为了自己吧，为了那个连他自己都快忘了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