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陨落
浑浊的地下河水中，一艘电动迷你潜艇正在顺流而下，朝着大海的方向航行。
探照灯的光线被散射到四周，舷窗外只有一片模糊的黄绿色。螺旋桨推动着潜水艇的前进，在被船身搅动的水流中，细微的颗粒物在水中翻腾着。
腐败发酵的气体从河底不断冒出，形成细小的气泡，在河面上方凝聚着。缺氧的气体环境使任何动物都难以存活，即使是由被侵染的人类转化为的魔物娘也不例外。如果直接吸上一口河面上的气体，即使没有因缺氧而窒息，也会因中毒而痛苦地死去。
隐隐约约能看见，四周有许多管路汇入地下河，将人类文明的残渣汇集到这鲜为人知的熵极大之地。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有着潜艇全封闭的耐压壳保护，也难免使人感到不适。狭窄的舱室内，流云的手铐已经被解开了，但她并没有太多的活动空间。
“宝贝，快来贴贴~”
安缇莫妮故意和流云挤在一起，用翅膀环抱着她。
然而流云没有心情去和这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家伙胡闹，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望着窗外的茫茫一片。
信仰在崩塌。
有时候，自己可以为了人类的未来而一死了之，但被同为人类的军队所追杀时，心中却又燃起了求生欲。身旁的两人虽然不是人类，但她们在乎自己，全力保护了自己，带自己走进了一条最安全、最隐蔽的通路。
「我早该明白，当那些特种部队朝自己开枪时，自己就已经被人类所抛弃了。也许，从被强迫退役那时起，我就已经被抛弃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流云的脑海中回荡着。
安缇莫妮用右手玩弄着流云的黑色长发，试图用单手为她扎一条辫子，而尼克斯则在驾驶舱内悠闲地读书。
“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望着前方无尽的浑浊，流云平淡地问道。
“总共四天。两天后要换乘大船。不耐烦的话，这里有游戏机，你可以拿去玩。
“当然，如果想逃的话，”尼克斯依旧毫无感情地答道，“尽管去想也是可以的。”
大船？流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亚人生物拥有大船。按理说，在几千颗卫星的注视下，任何大型设备都逃不出人们的视线。
“请问……大船是指什么？”流云问道。她的第一反应是一艘大一些的潜水艇。
“是主动送上门的大家伙。”尼克斯答道。
----------
银白色梭鱼形状的庞然大物在起伏的海面上平稳地前行，轻微的波浪拍打在白色的船体上，碎裂为无数雪花。
作为一艘没有运输功能的全能型攻击舰，亥伯龙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巨无霸。然而，得益于先进的自动化技术，整条船上除了舰长外只有技师和船医两位船员。
船体呈封闭式结构，所有的设备都被保护在坚实的装甲内，任何人想要进入船舱必须经过机器严格的。
强大的雷达阵列不间断扫描着大面积的空域，防空反导弹激光时刻准备击毁一切可疑的飞行物体。
声呐系统时刻侦测周围的海域，将水中的一切事物尽收眼底，鱼类与反潜无人机随时待命。
三联装等离子轨道炮以超远射程与恐怖的火力著称，无法被拦截的等离子束可以轻松将几十千米内的任何目标化为尘土。
在计算机的统一协调下，所有的设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作战行动全程自动化，人们需要做的一切只有等待亥伯龙号的凯旋。
然而今天的大海静得出奇。
总控制室内，舰长和技师监视着计算机所提供的每一条讯息。声呐系统的三维成像图里，空荡荡的海域中不见任何事物，只有起伏的海底地形。
望着出乎预料的侦测结果，舰长摇了摇头。
“怪事了，为什么连鱼群都没有？”
“不排除声呐系统故障的可能。”技师答道。
他将自检修程序启动，一个红色的扳手符号的指示灯亮起，象征着故障检查完成率的进度条被逐渐填充。
很快进度条便达到了100%，扳手符号变为绿色，“设备状态正常”几个字出现在了屏幕上。困惑的技师挠了挠头，而舰长有些不开心了。
“看起来不是设备的问题……难道鱼群知道我们要来，全都提前躲起来了？”
“大概是气候异常影响了海水温度，导致海洋动物迁徙到别的海域去了。”舰长用右手扶着下巴，来回踱着步子说道。
在两艘小型无人驱逐舰的陪同下，亥伯龙战舰朝着海中“垃圾山”方向继续前进着。然而，声呐系统的信号状况始终没有改变。
见一切设备的运行状态平稳，技师走出了控制室，去餐厅为自己盛上了一杯冰淇淋。
刚回到控制室内，一阵剧烈的颠簸便从船底传了过来。技师的脚下没站稳，向前扑倒过去，手中的冰激凌不偏不倚扣到了坐在控制台前的舰长的军帽上。
舰长回过头，发现技师在自己面前摔了个嘴啃泥，感到头顶不太对劲，他缓缓取下被砸歪的帽子。见自己崭新洁白的大檐帽被香草口味的冰激凌染上了一片绿，本来就因异常状况而发愁的舰长顿时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破口大骂：
“你还能干点什么？！真不知道你这种蠢货是怎么被分配到这艘世界上最好的船上来的。关禁闭，听见没？给我立刻滚到禁闭室去！”
舰长的头顶几乎要冒出火来，吓得技师连滚带爬地跑进出了控制室。
刚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舰长被抛出了座椅，重重摔在地上。
霎时间，船舱四处警报声大作，墙壁上的屏幕中，一个闪烁的红点指示着船底。这意味着红点对应的位置受损，海水已经开始涌入船舱内。
维修程序自动运转着，船体装甲的断口内伸出无数条蚯蚓般的金属触手，相互识别交织着，形成多层的金属网。随后一种特制的粘稠液体充满了金属触手间的缝隙，继而迅速凝固。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船体装甲的破损就被成功修补了。
看着“维修完成”四个字出现在屏幕上，舰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他心里想到，要是这条好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交代在这里，就算自己能够获救，上了岸也一定会被安排死罪。
毫无疑问，亥伯龙号遭到了来自水下的袭击。然而，声呐系统的三维成像画面内，水中依旧空空如也。
去把技师叫回来是不可能的，舰长放不下这个面子。他决定自己找到问题的所在。携带磁传感器的反潜无人机纷纷升空，对整片海域进行地毯式搜索。然而除了己方的无人驱逐舰外，没有任何大型金属造物被发现。
忍无可忍，舰长私自下达了未经允许的攻击指令。鱼雷舱内，无数小型深水鱼雷从蜂巢般的鱼雷管中发射，奔向大海的四面八方，任何潜艇都会不可能避开这种万箭齐发式的密集火力。
在声呐系统的监听下，每一枚鱼雷的位置和速度都一清二楚，但始终没有目标被击中的迹象。全部鱼雷都射空了，最终消失在海底。
正当舰长不知所措时，远处的船舱内传来了技师的惨叫声。舰长与船医急忙赶到禁闭室，发现禁闭室的门已经被撬开了。技师倒在地上，手脚被捆住，嘴也被一块布堵上了，神色惊恐。
舰长将他嘴里的布掏出来，他便慌张地喊道：
“有个蓝色的怪物来了，它把我捆在这里！”
听到“怪物”二字，舰长握住了腰间的手枪。突然间，他感到背后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拔下了一支远程发射用的注射器，压缩空气已经将注射器内的液体推入了体内。
“医生！快告诉我这是什么！我该怎么办！”舰长拿着注射器，揪住医生的衣服，对他大吼道，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你看看后面……”医生并没有回应舰长的话，而是用手指着他的身后，身体像触电一样颤抖着。
一只三叉戟从舰长的身旁飞出，刺穿了医生的喉咙，医生倒在了地上。
求生欲压倒了恐惧感，舰长猛地拔出手枪，原地转身，只见一个青色的东西扑了过来。
“你这怪物，给我去死吧！”舰长试图用手枪瞄准，然而那怪物长有蹼的手力气很大，轻松扭住了舰长的手腕。
“小哥哥别激动，加入我们才是正解。”怪物开口了，用略带沙哑的女性嗓音说道。
舰长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青色皮肤的可爱小女孩，有着黄色的眼睛与紫色的短发，身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她手脚都长有蹼，四肢与背后长有鳍，身着一套造型奇特的黑色泳装，两肋露出鳃一样的器官。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进来的？”
“是魔王手下负责水中作战的鱼人族，在船底炸出一个窟窿，就进来了~”她笑了笑说，“至于隐藏的方法，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很快就要成为同伴了。
“这个装置可以将主动声呐的声波选择性抵消，你们自然什么也探测不到。”她指着被她带到船舱内的一个圆柱状物体说道。
“我不要，不要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舰长强忍着身体的剧痛说道，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化着。
“不用担心，你会成为更高级的存在，这条船依旧归你掌管。当然，被捆住的那位也不会被落下哦~”鱼人开心地说道。
……
几分钟后，两艘无人驱逐舰被等离子轨道炮无情地击沉，亥伯龙号依旧平稳地行驶着，但是指挥部彻底失去了它的通信信号。只有卫星依旧观察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朝着与预设相反的方向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