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急着卸妆。”表姐说。
陈文秀手拿着卸妆水,正准备沾湿棉花去擦脸。听到表姐的话,她眉头一皱,觉得又有幺蛾子要整。
“姐,你满足了吧。我被你欺负够了。”
她不是很喜欢脸上有粉末的感觉。
以前老妈要给“他”买护肤品时,都不肯答应。他对护肤品都不抱有好感,觉得化学物质涂到身上是对身体的摧残。就连用洗面奶这事,他曾经都能跟老妈吵很久时间。
他说,男人要那么精致干什么,粗糙点不显得更有阳刚之气。后面脸上长了些青春痘,才得以用洗面奶乖乖洗脸。
如今变成女生,似乎没有什么借口,再不用这些东西了。
不用这些护肤品不是邋遢,不肯勤洗脸,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早晚洗漱她会认认真真地花费个几分钟,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洗澡时她会认真地搓着身子,将污垢冲洗干净......
“这么不情愿打扮自己,那你知道怎么卸妆吗?”
“卸妆我还是会的。”
“你真的卸得干净吗?”表姐严肃看着她,呵呵冷笑,“卸不干净的话,脸上的皮色暗淡无光泽,黑头、毛孔粗大,皮肤干燥、松弛......”
“那你干什么给我化妆嘛。”文秀不满地喃喃道。
她听后心里有些没底。化妆是表姐强制给她化的,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表姐说的那么危言耸听,让她有些后怕。
文秀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蛋,她不敢设想自己皮肤拉跨后的模样。人皆有爱美之心,要不是长得足够可爱,不然变成女生后她真有可能一了百了。
卸妆她本来心里是有底的,但听表姐一说,心里又没了底气。
“那你能帮我卸妆吗?”文秀叹了口气,她向表姐屈服。
表姐玩味地笑着,她轻拍文秀的背,安慰道:
“别那么不开心吗?不就是给你化了妆嘛,这不挺好看的。”
“我跟你讲卸妆的事,别跟我提化妆的事。”
“这么着急干什么。”表姐拉着文秀起身,带着她准备出房门,“我可要把你带出去,让大家看一看。”
“不用了。”她听到表姐要带着她出门,心里瞬间慌了神。
文秀想现在的她被人看见,肯定要像被当做动物园里的猴王给拥挤着围观了。她可受不了那种场景,遇见人她是有些怯懦的。
“害羞干什么,你现在很可爱哦。”
正是太可爱,所以才更会害怕。
表姐会心一笑,拉着她出门。手轻轻一推,把文秀送到了众人的目光中。
客厅里聊着天的外公外婆合上了嘴,老妈转头看向他,文杰和良良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大家把目光都聚集在文秀的身上,她干笑了几声,窘得耳朵都红透了。
很快,络绎不绝的赞美声就响了起来。文秀尴尬地低着头,目光不敢接触任何人。她受得了批评责骂,但禁不住赞叹表扬。
太受欢迎对她来说是种折磨。她羡慕地看着陈文杰,两眼对视,他又害羞地转过了头。
怎么你也这个反应?
摆脱掉家里人,文秀怒气汹汹地打开了门。
“表姐,你把我整惨了。”
她红着脸,弓着腰,握紧了拳说。她本想语气再生气点,但怕伤透了表姐的心,折中后说出来的话像是撒娇。
“挺好的。”表姐放下手中的手机,目光移向了她,笑着说。
“总之你要赔偿我,我不管那么多。”
“要赔偿嘛。”表姐手点着下巴,灵机一动,“我明天带你出去玩,如何?”
陈文秀皱着眉,她感到不怀好意。
“去哪里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次日,文秀绑起马尾,穿着白色运动鞋,系好鞋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身走到表姐的身边,看着她精致的打扮。
表姐穿着连衣裙,非常的庄重典雅。
“准备好了?”
“我们将要去哪里?”文秀一脸不耐烦。
表姐嫣然笑道:
“一起去爬山。”
听到这消息,像是被闪电劈到化作灰烬一样。文秀感觉自己心肌梗塞,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用得着这么激动嘛。”表姐看她脸色苍白了不少。
作为一个资深的阿宅,文秀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体质去进行高强度的运动。她要是有爬山的工夫,家里积灰的书早就能读了个遍。她记得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去爬山,走路走得两腿发麻,家里躺了半天。
“我不想去。”
“哎,我说的可是陈述句。”表姐无奈摆手道,“我已经跟你妈谈好了。”
“和老妈说了?”她感到惊讶。
昨晚表姐跟陈母认真地说了一遍,陈母非常支持她的想法,全力支持着。文秀知道拗不过她们,乖乖答应去爬山。
她唯一的条件是文杰也得去。
一番磨蹭后,陈文杰从房门里走了出来。他懊恼地瞥了文秀一眼,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对着表姐笑着。
“你就带着文杰,不多带你的弟弟吗?”表姐问。
“嗯,是的。”
带文杰出来是想要他受罪的,因为他跟她是一类人。但是带良良出来,要受罪的就是她,因为他跟她不是一类人。
小孩总是不知疲惫,有着无尽的精力奔跑着。而她已经身心疲惫,只能缓缓地拖着麻木的躯体前行。
“秀秀,心里有鬼哦。”表姐怀笑道。
“我心里没有鬼。”
她是半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难道想要悄悄抛下我,然后两人在深山中......”
“别乱说胡话了,我才没有那种想法。”
“什么想法?我还没说完。”
被表姐摆了一道,文秀气恼地闭上了嘴。她哼的一声,转身就走。表姐赶紧追上去,轻轻地哄着她。
三人走在小山丘上,欣赏着周边的花花草草。表姐考虑了文秀的体质,就近去爬老家的后山,所以实际上运动量没有文秀她想象中那么夸张。
“嘴上说不要,动作挺积极的。”表姐看文秀走得轻快,想着先前她推卸说自己走不了,不禁发笑。
文秀辩护道:“我还以为你值得是那种大山,这里不过就是丘陵而已。再说你干什么老是针对我。”
“看到别人眼中有刺,却看不到自己眼中有梁木。”文杰随口说了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
表姐见两人打闹,轻轻笑了笑,慢慢走着。
“你们先别闹了,我们合个影吧。”
“接下来,就是要把我们推下山崖吗?”文杰调侃道。
文秀轻吐了舌,对他说:“把你推下山崖才是。”
“别起哄,我拍照是要发朋友圈的。”表姐对文秀招手示意,让她凑过来一块合张影,“小杰,你等会儿。”
听完拍照的理由,文秀翻了个白眼。她无奈地靠到了表姐的身旁。
“再近点。”表姐说。
“很近了啊。”
“还没,相机没对准。”表姐一手将陈文秀的头紧紧贴在她的肩部,摆出来剪刀手,另一只手则是熟练地抬起,撑起了相机。
几道闪光后,陈文秀累得气喘吁吁。表姐兴高采烈又跟文杰合了几张影,给自己拍了几张相,便在手机上敲着键盘,打着爬山的感慨文字。
文秀没想到就拍几张照片,竟然比爬山本身还累。
一直搞不懂女生为什么那么喜欢拍照,拍风景照也就罢了,还要去拍个人照。她个人来讲,走过见过一个地方,只要将那地方的景色映入自己的记忆之中,似清风徐来,再默默地离去,不留下任何痕迹。
人没必要留有照片,待到未来时念旧。
何况这个世界也不值得怀念。
“你这张照片可真好看啊。”
“是吗?”陈文秀漫不经心地凑过来。
确实,我很可爱。
就是滤镜美颜加得有点过头。
“为什么要看滤镜美颜啊?”
“当然是为了更好看。”
“自然美不是最好的吗?”她疑惑地问。
消费主义的蔓延,扭曲了大众的三观。曾经劳动创造价值,劳动使人解放的内心美观念变得荡然无存。物质极度充裕的世界人们渐渐庸俗堕落,变得只在意外貌的年轻美丽,甚至不惜用整容化妆改图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我看不惯这种滤镜整容。”
“算了,也只有我们的秀秀酱才有底气不开美颜。”
表姐见她如此坚定的反对,摇了摇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自信满满,敢用素颜拍照的。
陈文杰打了个哈欠,他看着两人。
“就拍个照,磨磨蹭蹭的。”
“真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表姐不满地看着他。
三人看着山边的景物,闻着清鲜的空气觉得浑身畅快。可是又看着往回走去长满绿苔的楼梯,有着莫名的落寞。快速发展的今日,随着大量年轻人背井离乡,前往大城市打工,后山渐渐地荒芜,很少有人来过,也没有人修理,翠绿阴郁。
“听得父母讲过,那里曾经有条河,可是因为干旱,渐渐地消失了。”表姐手指远处干瘪硬裂的土块
“真是可惜了。”文秀听后怅然所失。
所有的一切都会不断地改变,不好的事物将会毁灭,但美好的回忆也会消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长留,河流会干涸成荒野,鸟儿会枯瘦成柴骨。
“真是可惜了。”
她曾经拥有过的身份和记忆。随着时间化为乌有。甚至现在她刚刚有过的一切,也将随着死亡消失殆尽。
原鱼死去,过了7小时复制鱼也会死亡。
“没有什么可惜的,这是客观规律。”文杰冷冷地说。
文秀吓一跳,转过身来。
“事物的灭亡是必然的,一个事物的灭亡后会有另一个事物的产生。一切事物都是运动不止的,从一种形式变成另一种形式。”
“这说的可真没情调啊。”文秀汗颜道。
“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感到谟哀。”
表姐笑道:“什么时候小杰成为了哲学家啊?”
“没那种事,只是读点书有点感慨而已。”
“咦,别秀你那三脚猫功夫了。”
“管你怎么说,这些道理你在清楚不过了。”陈文杰说。
“我懂的。”
她抬起头来,远眺着蓝空,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