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入秋时节。那一天，学生们终于回想起了，曾经一度被学校所支配的恐怖，还有被囚禁于鸟笼中的耻辱。
陈文秀的厌学情绪发作，不由地叫苦。她和文杰两人背着空空荡荡的书包，踏入新鲜的校园里，走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陈母则是去另一栋楼，准备在家长会听老师说的一些注意事项。
两个年轻的学生按照班级群简短的公告，顺藤摸瓜地寻找自己的班级在何处。文秀之前有参观过班级，所以两人的行途还算舒畅。
文秀哼着跑了调子的小曲，新奇地张望四方。之前跟老妈来学校时，一心只想着目的，没有观赏风景的雅致。如今她静下心看着绿草鲜花点缀的校园，一向对风景无感的她也不得感慨学校装饰得不错。
学校建在小山丘上，到宿舍楼和食堂需要走长长的一段斜坡。背靠山林，所以气温不会太高。忽然有一阵微风拂过，被阳光晒得热的脸感到格外凉爽。通往教学楼的路有一大段台阶，中央被各种紫的白的红的绿的群花萦绕着，竖着一尊青春的少年少女共举火炬的雕像，看似已有些年头。散落的灌木丛和花盆也很有讲究，摆放在校园的各处角落。
“我们的学校挺美的嘛。”
“是啊，形式主义。只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
“话没错啦......”
“为什么校方不考虑把这些钱投入装空调或者风扇呢？”
文杰漫不经心地用手扇着试图凉快点。在阳光的暴晒下，他怀疑南方的天气是不是只分冬夏两种。
“现在的你能切身感受到暑假时我的感受吧。”
她轻轻叹了口道。
为了办理证件，不得不跟父母外出，冒着三十多度的恶魔高温，让阳光火辣辣地照到自己白皙的肌肤上。天气又是闷热，又是干燥，没有一点风吹过。想到自己很大可能会被晒黑，心情就更加地低落。
而另一个自己，陈文杰先生。作为一个有把的男人，却发出硬气的废物宣言，嗯是赖在家里，不肯踏出一步家门。认真的样子应该用在有益的地方才对吧，如果能把这种魄力拿出七分之二，放在运动或学习上面。
可能早就成为全校最受欢迎的几个人之一吧。
他在家里打着电动，吹着空调里发出的冷风。他把一个美少女抛到外边受难，可真是男人失格啊。
陈文杰看着女孩怨念的脸，不禁发着尬笑。
“学校可真美，美得像一个学校。”
“想转移注意力，对我可不管用。”
她哼的一声，直往向前，走到了一所高大的建筑物面前。她抬头一看，正是那栋教学楼，楼旁刻着箴言和楼名。四周仿佛笼罩着乌云，里边好似会飞出一排排的乌鸦。好一个不祥的征兆，她如是想道。
谁要说高中生活是人生美丽的开端，他一定是腰好的人。因为只有那种腰好的人才能站着说他期待上学，憧憬未来的前程。
文秀不禁咽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结果到场又胆怯的想要退缩。她双腿力气散尽，难以再迈出一步路。她环顾四周密密麻麻走进教学楼的学生，一群团团黑线黑圈围绕成的幽灵，咕噜地从咽喉肿冒出吵杂的声音。
这群家伙好吵啊。
她楞在原地，远远地观望着那栋楼。她想到自己将要作为女性的身份来迎接三年的高中生涯。她进入班级就不得不戴着伪装的面具，对着同学们寒暄。据说女生小团体关系很乱，四个人里可以整出五个群聊。
初中时有偷听到过某女生对自己舍友讲的一些悄悄话。为什么没有女孩子跟我讲过这些......
她有些迷茫和恐惧。以前对人际交往不怎么在意，懒得接触什么校园八卦，恋爱绯闻。学校交友的谈资可恰恰就是这些她曾视为庸俗的东西，那真是令人烦恼呢。聊天接不上他人的话题，注定就是偏角的份。
男的当可怜虫就够惨的。变成女的还当可怜虫，还是速速润到北欧地狱受苦为好。文秀不禁叹了口气。
她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好，或者身份暴露。特立独行不会受到任何人赞扬，只会遭到群氓的嘲笑。乌合之众是世上最为可怕的东西，没有牧羊人为它们指引方向，它们就不知道如何向上。不知道如何走钢索，就会嘲笑走钢索的人。
跨性别者是不是走钢索的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爱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老虎。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陈文杰见她愣在原地发呆，想拍拍她的肩膀。但考虑到文秀的脾性，他只是轻轻地发出声音问道：
“秀秀，你怎么了？”
“啊，我刚才有点发怔，没事。”
“别魔怔就行。”
“你才魔怔呢。”
文秀不满地扭过头看他。
“你别想太多了，由我来守护你的笑容。”
“啊这......”
文杰趁着气氛，一手拍着她的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知道吗？最近你挺怪的。”
“我哪里......奇怪了？”
“怪可爱的。”
文秀沉默了许久，脸上冒着无语的汗。
“突然间，感觉你又恶心了不少。”
“对不起。”
刚才还亮着牙齿微笑的少年，情绪瞬间跌到了谷底。他还以为文秀会喜欢这些出乎意料的土味情话。如果他是女生的话一定会爱上给她讲情话的人。
会因为情话而喜欢他人的女生，那已经是妈妈辈的了吧？
陈文秀见他认错，忍不住地噗嗤一声。她稍微琢磨了刚才文杰的胡话，果然是网上偷的。她有点耿耿于怀，因为被他说了“奇怪”。
“我真的很怪吗......会不会视作怪胎？”
“回答‘怪可爱’行吗？”
“我当然知道我很可爱。”
文秀不满地嘟着小嘴，她撩着自己的头发，“我问的是......现在我这副模样与正常人对女子高中生的‘刻板印象’，是否接近？”
听完她的话，文杰不禁笑道。
“你现在很像女孩子哦，完全不像是假小子。”
虽说是善意的安慰话，但总感觉听着不舒服。“长得可爱”和“很像女孩子”对于人际交流明明是件好事，心情却反而觉得难过。
搞毛，这让我还巴不得成为怪胎。
“我真的看起来不像男孩子吗？”
“额......至少外表不像。”
陈文杰小心翼翼地答道，生怕一句话说错引得女孩发火，
他明白有关文秀性别的问题，可是出了名的雷区。稍有不慎就能把整个火药桶给点燃，搞得鸡犬不宁。
这家伙曾经还是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她还残留着一些所谓“大男子”自尊，以至于她对他人评价变得十分敏感。文秀心忧重重的，担心别人的目光。可是她那文静可爱的外貌，没有一些契机的话，根本就不会让人想到她曾是大大咧咧的男生。
她根本没有必要担心这些无聊的小事。
陈文杰偷瞄了文秀一眼，看见她不安地摆弄着小动作。他不禁觉得脸上有些发红，又装作看风景似地望向其他地方。
自己变成女生后真的有这么女子力吗？性格明明烦人又暴躁，可是在她身上竟然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点石成金，缺点也能变成萌点。
他想到这里，不得不感慨外貌对一个人的重要。这看脸的世界，果然颜值即是正义啊。如果是作为男孩子的他做出秀秀的那些小动作，大家八成只会觉得是村里有条狗抽风了捏。
什么时候秀秀的小动作变得这么丰富？他可不会做这么娘的动作，也根本不敢做这么娘的动作。或许他确实会潜意识做些小动作，但外在体现出来就显得十分可想。小时候就是好动，给家里人带去医院检查吧......
明明人家也不是有意做这些无聊的动作。
“你干嘛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文秀拿着橡皮筋，给自己扎了个简单的马尾，稍微地摆着头发。
她小声喃喃地问：“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我们先去班上吧。”
陈文杰看着周围的人流量，变得少了许多。他起身先前走了几步动，本以为文秀会跟上。结果他回头看时，文秀仍然呆呆地站立着，目送着他远去。
“你跟着走啊。”
“不想想我们男女两个人走在一起，会引起多少人误会。”
“说我们是兄妹，有什么好怕的。”
“学校里有旧的初中同学吧，你要怎么解释？”
“我跟他们的关系又没有好到要详细地报户口的地步。”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除了小学那两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她还真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自己的家庭状况。
“真的是，我让你先走。”她还是不愿意跟上。
“你是装高冷，还是真害羞呢，美女。”
“不要这么说好吧，小心我锤烂你的头。”
文秀侧着脸，腮红连带笑。
她能用害羞的样子，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文杰不好再说点什么，只好作罢先走一步。
“你能跟上我的步伐吧。”
“哈比。”
陈文秀亲切地回应了他后，陷入了沉思。
她想兄妹还是其他的某某关系，男女同行走进教室，总会引起他人的瞩目和非议的。同学们还不熟悉，谣言倒是有可能遍布都是。没有人会在意真相究竟如何，大家都只是图一乐的苟活。
不知道新的同学们会怎么评价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