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了许久,文秀艰难地爬上三楼,走到她所在的教室门前。铁标牌上写着高一四班的名字,犹豫的她对应上记忆中的那一个班级名字。她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并没有迷路。
她徘徊在班级门前,深呼了几口气。她为自己轻声地说了几句鼓励话,总算鼓起了勇气,碎碎步走进了教室。
听到脚步声,一群聊得不可开交的男女顿时沉寂了下来。文秀能感知到一对对尖锐的眼睛朝着自己的方向投来。陌生面孔的同学们颇有兴趣地看完她后,又重新开始低声地跟周围人交头接耳。
安静的教室变回起初喧闹的模样,可聊天的话题有些不对劲。
难道在讨论我?
不可能吧。虽然看到有几个人会偶尔瞄一眼,但是我应该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类型。
文秀听到几句闲话,不自觉得把头低下。脸烧得通红,害羞像花儿一样合拢着叶子。她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身子,班上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的喧闹,而某些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的充满敌意。
好丢脸,好可怕。
这种氛围是怎么回事?想要逃离这个教室。
她想象的情景应该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没有任何人理睬。失落中她默默溜到某个角落自闭,而不是这种“太受欢迎怎么办”的青春奶油味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欢迎会。
话说,真的有人在欢迎我吗?
自作多情是个坏毛病。
没有人会在意你,你也不会在意别人。
陈文秀叹了口气,便鼓起精神。她眯着眼睛扫略地看着教室,发现了文杰。他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桌座位,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旁边还有个试图跟他搭话的男生,瘦瘦高高的模样并不出众。
他似乎是注意到女孩的目光看着他,爽朗地朝她招手。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啊?文秀不禁皱着眉头。
四周还是那么嘈杂。待在班级门口傻乎乎地不动,已成为最下策。她能感受到讲台下暗流的涌起,随时可能有人会邀请她来坐在自己的身旁。
也许有些自恋,但事实就是如此吧。才不是我怕生,想给我坐在文杰前一桌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正好陈文杰座位前面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坐着。她急忙地走到那边,稳住不安的呼吸,故作镇定之态,默默坐在椅子上。
她若有所思地转头望着窗外,好像对班级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实际上只是她怕生得只敢望着白云来缓解内心中的忐忑,就像后桌的那个家伙一样。
老是望着窗外的文杰被座位旁的严友超,用手肘怼了一下。陈文杰怒嗔地瞪着他,问道有何贵干。
严友超挠着头,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你觉得这个妹子可不可爱?”
他使了个眼神,让文杰看着前面的那个女孩。
陈文杰缓和了目光,转头看见他所指的女孩。被阳光照射着呈亚麻色头发的姑娘,正是自家可爱的妹妹。秀秀一手托着脸蛋,发怔地望着悠远的天空。此时的她心中可能中有着一位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携手带她脱离世俗的偏见,坐着火车去遥远的北欧吧......
可惜秀秀的可爱指数远远不如穹妹,他也不是所谓的悠哥。而且别再惦记北欧那破地方,深深是吧?他盯着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家伙,无奈翻了个白眼。
“不怎么样。”文杰叹了口气。
“啊,按照我对你的理解,这妹子绝对是戳你XP的。”
“怎么可能?”
“初中时你不厌其烦地描述你的梦中情人。你说‘未来的我要跑到北欧的一个小镇定居,住在一个大豪斯里,优雅地吃着牛排,喝着茅台,听着古典庄重的维也纳音乐。而我的恋人,她则慵懒地靠在自家的沙发,手摸着橘黄色的温顺小猫,壁炉里还......’”
“你别念我发病的小作文,何况句子还是网上抄的!”
文杰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傻小子,不禁手捂着额头叹息。
严友超,初中同学。其实之前我们没怎么打闹,也没什么交流。只是缘分实在好,凑在了一块。初中原先班级被拆后两人还是同班同学,后上同一所高中也没料到两个人能奇迹般地再一次分到同一个班。
跟关系不错初中同学分到一个班,本该是件好事。本以为孤苦伶仃的高中生涯,如今可有人一同找些乐子解闷。可是有了秀秀这个变量后,跟以前的同学同班又成了一件坏事,为避免暴露她的身份,遇到熟悉的人就显得格外窘迫。
对于秀秀来说,我是她存在唯一的绊脚石。
这种窘境真令人难受。
两件愉快的事情交织在了一起,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小声点,别惊到人家了。”文杰说。
“喂,刚才你叫的比我大声吧......”
然而现在小声囔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从刚才起,文秀就清清楚楚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
她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望着蓝天白云,毫不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戏言和无聊的议论。可澎湃的内心早就掀起无数条波浪,她的心绪乱得像滚烫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着。
因为讨论秀秀容颜的人,可不只有背后那两人。
从小就被家里人教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桂花”,对于察言观色什么的,还是会点儿的。反应是会慢半拍,显得迟钝,但不代表不敏感。
虽然英语听力不好,但是她偷听人对话的本事是一流的。大家讨论的话题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真是苦恼。
被众人议论着,纯情少年们色眯眯盯着,乃至被某些嫉妒心重的少女们标记着......她的背后突然有一股凉意,被人注视可真令人害怕。
如果把被老师训斥,当众出丑等不好的回忆删除后......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瞩目着。
“你觉得她是不是班花啊。”
“有料,但差了点。”
“这颜值跟我初中那些碧池对比,简直就是校花了。”
“你那初中啊,**都是眉清目秀的......确实长得精致。”
文秀听着无聊男儿的谈话,无奈地长叹口气。经历了十五年男生生涯的她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评论为可爱漂亮。照镜子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好看,但是这种称赞在别人嘴里说出总觉得怪怪的。
自己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初中时,自己的相貌经常被褒义词给阴阳怪气,搞得我分不清夸赞与挖苦。低情商的家伙评价“我”的相貌,会说好丑,高情商的家伙评价“我”依旧会说好丑......根本没有人会使用褒义词阴阳怪气我,都是直球辱骂。
褒义词。都是难过时温柔的人憋出了的安慰话。
男生陈文杰平平淡淡地,总是被人忽略,没有什么存在感。然而她反倒开始羡慕起存在感薄弱。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啊。
文秀叹了口气,又无聊听着后边那两个损友对话。
“别怼我啊,疼。”
“别狡辩觉得她不漂亮,你脸都红了。”
陈文杰被调戏得满脸张红,他握紧着拳头,用手反怼调侃的严友超。他羞怒地瞪着友超,两人的脸都被挤压得变形。
什么蠢驴啊,玩得挺欢。文秀如此想道。
“我跟你讲吧,那家伙是我妹。”文杰挣脱了基友,松开手后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坦白说。
“那是你妹妹?”基友听完楞道。
“嗯,妹妹哪会可爱?你说是吧。”
基友看了眼文秀,缓过惊讶情绪后摸不着头脑地问: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妹妹。”
“她才出国回来,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哈,真的假的?”
“真的。”
实际上是假的。
严友超不敢相信,他记得文杰曾经是有说过妹妹之类的,多么可爱,多么甜美。当时看他花痴的模样,以为他又**做白日梦。
“是真的?”
“你直接问她不就得了。”
文杰把余光瞥向秀秀,她慌张地抽搐了一下,装作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严友超沉默了许久,缓缓才发出感慨道:
“没想到你还真藏了一手。”
“算是吧......”
金屋藏娇听起来还不赖。
“以前听你说妹妹的故事还以为是吹牛,幼儿园你俩真的那么野?”
陈文杰皱着眉头,回想起曾经中二时的事情。当年沉迷妹控动漫,意犹未尽的他特意故弄玄虚地编了个故事,跟兄弟们吹过自己并不存在的妹妹。他哭泣地讲述着自己曾经与妹妹幼儿园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引得听故事会的听众无不泪目,拍手叫好。
“额,没错。我当年编......讲得往事都是真的。”
文秀听着后座的对话,一脸黑线。她哼的一声,羞怒地瞥了眼陈文杰,用狠狠的眼神警告着他。文杰被她的目光注视着,试图吹着小曲蒙混过关。
故事发生在幼儿园,但情节却不失狗血转折和喜闻乐见。如果真的属实,那么她的初恋和初吻就都是欧尼酱大人。
当初的自己吹牛好不害臊,搞得我如今无地自容。
她恨不得直接扇这家伙一个耳光。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考虑到这样反而会让当年编的故事真实性提高,只好就此作罢。
严友超见秀秀出乎意料的回头,有些后怕。他偷偷贴在文杰的耳边,细声地说:“她真的是你妹妹啊!”
“额,故事会那次我有夸大情节,不要当真。”
“完全没有发生过好吧。”文秀有气无力地说。
她懒得再解释什么,许多事情是讲不清楚的。多说无益,多说有时还会把事情本身搞得更加复杂,搞得局面对自己更加不利。
文秀身子转了回去,不再理睬后面的那两人。她无聊地盯着班级门口,观察新来同学的模样特征。刚才一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太久,觉得有些烦腻。
不久之后,一个穿着花领白衬衫的少女走进了班级。
飘荡在空中的头发,和她那清秀的明眸相衬。像高岭上的仙花,只可远远观看而不敢靠近。少女泰然自如地撩了撩头发,露出淡雅的微笑。她用手指着樱桃般红润的小嘴寻找着班上空缺的位置。
秀秀不小心与她对视了一眼,心灵仿佛被闪电劈中。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梦中神的使者,那一刹那微笑的容颜。
眼前的少女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