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黑夜中,月光照进卧室内。陈文秀睁开眼睛,在昏暗中看见纯白的天花板。她顿时缺乏睡意,从梦中清醒过来。
她起身坐在床头,倚在靠背上。望向窗外,宽阔的夜景浮现着。大厦灯光璀璨,黎明的迹象似乎还早的很。
闹钟显示凌晨两点,陈文秀难以安心入睡。
刚才的梦,她记不清楚了。仅仅剩有一种印象,或者说是线索。她想在记忆的迷宫中寻找一点蛛丝马迹,但记忆不断地欺骗着记忆。
她心中似乎编出一段合理的故事,却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那场梦。
这段故事是毫无故事性可言的故事,因为它即是日常生活的重复。她梦到自己变回了男性,做着她成为男性后,应该做的事情。她,更为准确的是指他。他早上艰难地醒来,关掉闹钟,刷牙洗脸,换好校服,再胡乱吃点麦片饼干,便匆忙跑去等公交。
走进班级,他险些迟到。一些人拿着扫把与畚斗,准备去包干区做卫生。早读课语文老师发了几句牢骚。他坐在座位上,拿出了课本。一堆人像被驯服的牛马,发出了那拖泥带水的,没完没了的棒读朗诵音。像鸭子干嗓地叫着,他无聊地忍耐着一切。
缺乏想象力的大脑,想不出新奇的玩意儿。他在草稿纸上写了几句话,又将它们涂抹干净。他想要写一篇短诗,却只写出了个句狗屁不通的语句。费劲心思,想到略有诗性的意象,要用干瘪乏味的词语表达出来时,同桌正好奇地盯着他抹去的那几行字。他气得脸色发白,把纸张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抽屉中。
前方漂亮的姑娘,在认真地做着笔记。她抬头看着黑板,偶尔把笔的末端放在嘴边,像是苦恼思考着问题。他转了转手上的笔,笔尴尬地落在桌上,发出微妙的响声。同桌笑他技术不精湛,狠狠炫了一次花式转笔的技能。然而,他并不在意,脸上带着轻蔑而不失优雅的笑。阳光照耀在教室内,他觉得耀眼。
陈文秀从枯燥的叙事中缓过神来,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缓缓爬下床后,她抬腿走到了门口。回过身来,她看向凌乱的卧床。整理好被子,她抱了个枕头,慢慢走出卧室。
这些梦的问题,就在于过分真实,以至于她觉得是又过了一次操蛋的人生。高中生活机械重复,两点一线,毫无趣味可言。
她想到如果自己是男生的话,日子也就那么过。她又不是什么贵族世家,或者英雄王的后裔。就算这个世界存在天大的阴谋,或者各种险恶的斗争。她也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高生,连重点高中都考不上的可悲小人物。
即使是作为纯粹的女生来过日子,也无非是把上述憧憬的姑娘换成某个笑起来纯真的男孩。她能做的就是完成人生的主线任务,每天清理掉一天的体力值,有空打一打较为困难的副本。找个好点的对象,大概就像是去卡池抽卡,但是她作为没啥经济条件的平民,大概只能祈祷捞个保底。
“生活就是这样,阿虚说过圣诞老人不存在。”
陈文秀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天祈福,希望世界永远和平。
让她一层不变的日常,再尽可能的绵延。
然而,就是这样没有故事性与趣味性可言的梦。
恰恰是她无法接受的!
因为她存在于这世界,就意味着拒斥平庸。
陈文秀无法接受自己变成陈文杰,或只有陈文杰在的世界。她要求“陈文秀”在的世界存在。
就像最为古老的哲学话语那样:
“存在者存在。”
可是,存在作为一门学问,她应该如何面对呢?
陈文秀没有任何办法面对。
她没法独自思考这样严肃的问题。
行走在昏暗的走廊,陈文秀走到了一扇门前。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她试着按压门把,门没有锁。
她小心地闯入他人的房间,少年坐在椅上,背对着她。台灯发出的微弱光亮照着桌面,她见他拿着笔正写着什么。
少年蓦地回头看她,见到她疲倦的脸,放下手中的笔。
“你不睡吗?”陈文杰问。
“睡了一小会,现在睡不着了。”
陈文杰扫视了眼她手上紧紧抱着的枕头。
“要去阳台吹吹风吗?”
“没有那打算。”她摇了摇头。
陈文秀把走廊的灯关掉了,她走进陈文杰的房间内,轻轻合上门。文杰见状,无可奈何,把小本子放进了抽屉,起身去迎接她。她目睹了他这一动作,连忙地问道:
“你在写什么东西?”
“我刚才写日记。”
“日记?”
“很奇怪是吧,也就最近突然想写了。”
陈文杰伸手去拿她手中的枕头,她楞了下,伸手把枕头递给了他。文杰手轻轻捏着枕头,似乎从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我记得第一天晚上,就是睡在你这里的。”
陈文秀钻进了被窝里,盖着厚厚的棉被,她觉得身子暖暖的。
“亏你记得,害的我睡沙发。”
陈文杰坐在床边角,看着她的面容。她头发像薄纱散乱地披在床上,淡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当初你跟我睡在一起,我也不会太介意的。”
“不可能,如果我真那样。”陈文杰笑了笑,看着她闭目,“你醒来后一定会把我踢下床,破口大骂我是禽兽。”
“现在不会了哦。”
陈文杰咽了咽口水。
“如今我被爱情俘虏了,你就是对我乱来,也没问题哦。”
“那我今天又得睡沙发哈。”
话音刚落,他想起身离开,胳膊被文秀拉住了。
“我不想你离开我,我害怕。”
“行吧,我看着你睡。”
陈文秀摇了摇头,硬拉着他躺下了。她指着床上的另一个枕头。
“今晚一起睡。”
“我们不是小孩了。“
陈文秀叹了口气,鄙视地说:
“没把握好距离是吧。”
“是这样说......”
她哽咽了下,随后紧紧地抱住了他。趁着文杰犹豫的片刻,她把他弄倒在床上,以极其严肃的目光看向了他。
陈文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她。
“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你,也爱你。”
“那你就不要再谈论什么距离,我讨厌这一概念。”
“可是......”
她亲吻着他。
陈文杰感受到嘴唇处炽热的温暖。
“女孩子接吻后,可是会怀孕的。”
“那是伪科学。”他侧过脸,满脸通红。
陈文秀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她盖上被子,紧紧贴着文杰,挽起了他的胳膊。文杰也没有丝毫反抗,他很享受肢体接触。
“不管怎样,你要对我负责任。”
“知道啦。”
她心里仍然充满担忧,但是未来的事情不管啦。
人要活在当下。
更准确的是,活在现在与未来之间。
“总之,只要有爱就可以了。”
“真的就可以了吗?”
她没回答,时间会证明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