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到那家伙的时候,我内心出现的第一个疑问并不是他是谁,而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我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实际上……旁边有两个女性蜘蛛人在一直往他的身上泼洒红色的药水,但他身上流出的血液,不光是那原来不知道根本是什么颜色的床铺,洞穴中临时用石砖搭建的营房的地板也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
从肩部直到肺部,这个人的右肩和身体几乎已经分离开来,如此之大的伤口可能只在某些血腥的游戏场景里见过……
但这家伙还活着,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告诉了我这个事实。
“这人是我们救下来的,从一群拿着斧头的、灰色皮肤的家伙手里。”张黛站在他身边,“一般撒上药水以后伤口就会愈合……”
确实如此,虽然已经缠上了用蛛丝制成的纱布,还在持续的瞬间治疗药剂的作用下,这家伙的伤口依然在冒着鲜血……
“伤口不会愈合吗?”我靠近他,他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而且呼吸也很急促,看样子应该蛮痛苦的。
“已经过去大约四个小时了。”张黛低声说道,“我觉得他……情况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
“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文霞应该不希望见到这种程度的伤,所以我还没告诉她。”张黛摸着下巴,看着那人的伤口,“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药可能就不够了……”
“愈合的速度太慢,但是加上了药剂的效果,和他的伤势恶化速度相当……只是一瓶瓶地往上浇的话,效率太慢了。”我掏出木板,在地上围了一个2*2的小水池,“剩下的药还有多少?倒满这个池子。”
“照他说的办。”张黛挥了一下手,旁边等待的三个蜘蛛人立刻转身出去了。
“你还真是无条件地相信我啊。”我说。
“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她的表情依旧严肃,“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由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一瓶瞬间治疗药剂,哪怕是经过了强化浓缩的类型,也只能恢复三颗半的血量。”我伸出手指,“做成投掷瓶的那种会随着距离递减,更不现实,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持续性的瞬间治疗效果……需要用到一种名贵的材料,‘龙息’。”
“龙息……那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应该是龙族秘术之一吧,我想。”我摸摸下巴,“总之那种材料的效果,可以让原来的瞬间治疗、一瓶仅能恢复三颗半血量的药剂,在短于一秒的时间里执行三次药剂效果,也就是恢复十颗半心的血量。”
“嗯唔……”
“那足够让他从濒死状态恢复到完全健康,虽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实现,但总比现在这样一瓶又一瓶地做无用功要好得多。”
“我们拿来了!”蜘蛛人们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了,“要倒进哪里?”
“这里,把这个坑填满。”
“明白!”蜘蛛人立刻行动起来,把那些亮红色的药剂从箱子里取出,然后倒进我刚挖好的那个坑里。
按照原来世界的设定,三瓶水就是一桶那么多……但现在是纯粹的物理学计算,那些小玻璃瓶里可能每个只有不到二百毫升的液体,想要装满整个四格空间,至少需要……
“装好了!”蜘蛛人站起身,脚边摆着小山一样的玻璃瓶。
“把他泡进去,不要停了药剂的供应。”
我朝在床边泼洒治疗药的女性蜘蛛人挥了挥手,她们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站到一侧,等两个男性蜘蛛人抬起那人的身体,她们手里泼洒药剂的动作也一直没有停。
“一、二、三、放。”
那人被放入了由瞬间治疗药剂制成的药浴池里。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效果,但在他泡进去后的数秒,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就舒缓了。
没过多久,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起来。
看到这里,张黛似乎舒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营房。
“看样子是起效了。”我朝蜘蛛人们点点头,“他泡着的时候可能会发生任何事,把所有的药剂都拿来,如果药剂液面下降了就往里补充一些。”
“明白了。”一名女性蜘蛛人点点头,然后看向另一名蜘蛛人,“艾尔丽娜,交给你可以吗?”
“没问题,这可比刚才的工作轻松多了……”艾尔丽娜挥了挥肩膀,然后看向我,深鞠一躬,“感谢你,文进阁下。”
“没事,也该感谢你们一直做着相同的动作这么久……之后我会让大首领给你们休假的。”
我摆了摆手,然后也走出了营房。
……
蜘蛛人似乎更喜欢住在洞穴里,这不深的洞穴中有用蛛丝和其他材料制成的大大小小的营房竟然有七八个。
张黛就站在指挥所营房的高台边缘,看着整个洞穴营地里的一切。
姜萝和文霞在下面,似乎在争论今晚的菜谱,和她们一起的似乎有几个厨子一样打扮的蜘蛛人。
“那人什么来头?”我问。
“一个旅行商人,东边来的。”张黛低声回应道,“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已身负重伤,跟我们说他的妻儿已经被名为劫掠者的人带走了……”
“灾厄巡逻队似乎确实有袭击行商的习惯。”我点点头,“所以……接下来的路途需要我来决定?”
“没错,是去救那家伙的妻女……还是继续东征。”
“我觉得你心中应该有自己的答案。”我耸耸肩,“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代替你说出来的人吧?”
她没说什么,然后朝我走来。
直到她站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这个领导着这么多蜘蛛人的伟大的开拓者,竟然比我还要矮半头。
她红色的眸子盯着我。
“好啦好啦,我们去救那家伙好吧?”我不忍直视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可是你的决定哦,跟本小姐无关。”
她忽然笑了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扶住营房平台边缘的栏杆。
如同担了很久的担子突然放下来了那样的轻松。
“毕竟是你决定来陪我的,我要感谢你才对。”我苦笑,然后走到她身边,和她一同看着繁荣的营地,“而且放着那些家伙不管,也有可能会威胁到特尼斯堡的人们的安全。”
“我以为你一离开那里、就永远也不会想起那里了呢。”她扭头朝我笑了笑,“所以说,你还是个蛮心软的家伙呐。”
“随便你怎么说。”我耸耸肩。
她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营地中央的营火。
烟雾缓缓上升,然后消失在了山洞顶部的黑暗中。
“如果有一天,你……”
她再次看向我。
红宝石般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更为深邃的感觉。
“你回到了你自己的世界,你还会记得我嘛,阿文?”
“当然——如果我能回去的话。”
“……哥哥!”
恍惚间才意识到,文霞已经在下面喊了我很多遍了。
“好了,”张黛抓着栏杆伸了个懒腰,“嗯……该吃晚饭了,我们走吧?”
“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