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环境令人怀念。
我从小就跟着老妈离开了老家,去大城市里上学,白天她要上班没空管我,就直接让我进了住宿制学校,就连寒暑假也短得离谱的那种鸡娃学校。当然因为我实在是个废物,高考连在乡下上小学的文霞都没考过。
只不过,我们一起回老家的时候,没人会在乎我的成绩几何,所有人关心的都是我有没有吃饭,个子长高了多少。毕竟那时候村里就都是老人了,老一辈的人对口腹之欲的感情可是很复杂的。
如果我有时候嘴说得比脑子快了,说自己还没吃饭的话,那些老人就会很热情地把我留下来然后一起吃……尽管大部分时候都是热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剩饭。
不过乡村人的热情,比那些城市里的珍馐要宝贵的多。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所以,我敲响了村里像是铁匠的一间屋子。
“文进,是吧。”那露着宽大膀子的铁匠猫妖,看到我进来,只是抬了下眼,“有什么事?”
“嗯……茉莉和我明天就要踏上问询之路,所以……来看看有什么能用到的东西。”
“看吧。”他的回应很简单。
这个村子是没有货币的,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早期经济时代,或许是那个鬼椰姬所要求的吧,每个人只要各司其职,就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我在历史课上听过,手工作坊是早期资本积累的萌芽……这里的规模恐怕形不成那种可悲的玩意儿。
然后我就盯上了墙上挂着的,一排排各种各样铁质农具之间的一根木棍。
“这个是什么?”我把它拿了下来,作为木头来说它有点太沉了,“拐杖吗?”
“嗯,铁木拐杖。”铁匠看着我,手里拎着打铁的锤子,“以前村子里有个胖得不成样的家伙,根本下不来床,就托我做了这样一根铁木拐杖好让他锻炼身体……结果拿走锻炼了没两天就死了,他儿子就给我送了回来,之后一直摆在那里没有用。”
“喔……”我在石头地板上戳了戳,它很结实,“那可以给我吗?你看,以我的身体构造……登山正好需要这样一根拐杖。”
“你想要那就拿去。”他摆了摆手。
“谢了。”
……
就这样,我在整个村子里所有看似是作坊的地方转了一个遍,就像某些勇者游戏里在老乡家里洗劫一样,从衣服到鞋子再到背包,还有一口袋各式各样的粮食混在一起的杂粮,等我回到茉莉家时差不多都到黄昏了。
她就在门外等着我,身上依然穿着那身白袍。
“你去哪了?”她迎了上来,“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这拿的是什么啊?”
“老乡们施舍的东西。”我把装干粮的篮子放在门前的台阶上,兽皮背包也放在旁边,“我觉得有用的东西基本都拿上了。”
“……问询之路不能靠别人帮忙。”她解开背包上束口的绳索,“棉袋……火石……还有锅铲?”
“基本都是他们不要的东西,我就都要来了。”我摆摆手,“万一能用到呢?”
“你这样会给他们添麻烦的……”茉莉眉头微皱,“问询之路……是鬼椰姬对我们两个人的考验,带上他们的东西的话,就相当于把他们也拉上了。”
“有这说法?”我看看背包,又看看她,“……反正这些东西他们之后也会扔掉的,就当我替他们扔了吧。”
“唔嗯。”她重新束紧了背包的绳索,然后把它扛在肩上,站在门槛前,“除了食物以外,之后都要还给他们喔?食物的话,等我回来再想办法给他们做点什么吧。”
“啊……嗯。”
我从没想过还要回来。我以为这就是一款只要见到鬼椰姬就能结束的游戏。
正好肚子也饿了,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茉莉又把那只小锅子端了进来。
今天不是粥了,好像是炒饭一样的东西,里面放了一点点碎鸡肉。
她递给我筷子和碗,我们就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从锅里往外盛饭吃。
她手艺真不错。
“明天……就要出发了呢。”
“兴奋吗?”
“嗯?为什么会兴奋啊?”她愣了一下。
“不……一般这种时候,走上未知道路的……嗯……”我在脑海里想着措辞,“应该是很兴奋的才对吧?”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有些怪异地看着我,然后从锅里又盛出一勺炒饭,“而且,问询之路可是一场试炼喔?我们不是去玩的。”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们能不能结婚吗?”
“啊。”她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也是喔……我们明明结缘了的……”
“而且,还有村里的大家帮忙。”我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她放在墙角的那堆从老乡家里搜刮出来的宝贝,“我们肯定能到达那里的。”
“唔嗯。”她依然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于是,我放下碗,挪到了她身边。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让那毛茸茸的躯体轻轻靠在我身上。
她没有抗拒,只是……这个姿势好像不太容易吃饭,所以我又放开了她。
“……这是你们‘人类’安慰同族的方式吗?”她忽然看向我,金黄……不,稍微透着一些蓝色的瞳孔盯着我。
“啊……你不喜欢吗?”
“不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把一勺炒饭塞进嘴里,咀嚼着,“感觉……还不错。”
“那就好。”我又挪回原位,端起自己的碗,“我以为又冒犯了你们村子什么奇怪的传统了。”
“什……哈哈……”她却忽然笑了,“我们的村子看起来像是那么死板的样子吗?就像山那头的……土精灵那样。”
“呃嗯……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土精灵是什么,但我觉得你们村子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好人。”我耸耸肩,“今天祁罗没再缠着你?”
“我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了。”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看向一侧,“这个时间他肯定会被关在家里,所以我让他回家看看有没有能给我做纪念的东西。”
“你们关系还好嘛。”
“一直……还不错。”她忽然对我露出了一副奇怪的笑容,“如果不是你吃了那锅粥……说不定明天和我一起踏上问询之路的就是他了。”
“还在提那锅粥的事啊。”我苦笑着挠了挠头,“我真的不知道喝你一口粥会有那么大的副作用。”
“嘛,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把碗放进已经空了的锅子里,把锅端起来,冲我笑道,“余生请多指教。”
“噗唔。”我差点被米粒呛死,连忙端着碗爬起来,“我来帮你。”
走进她家的厨房,只有一个水缸,一个灶台。灶台还是用泥糊的,灶台上方还有个通到外面的烟囱,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烧柴火的糊味。
水缸里的水大概见底了,她要探进半个身子去,才能舀到一小锅水。
于是我把她拉出来,拿起旁边摆着的一只木桶,利用我一米八大高个的优势,舀起满满一大桶水,摆在灶台旁。
“……我父母生下我不久后就去世了。”她忽然说道,“一直是祁罗的父母在照顾我……把我当成他们的女儿一样。”
“啊……嗯。”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用那长得像丝瓜瓤的锅刷刷洗着锅子和我俩的碗。
“所以祁罗……对我来说就像弟弟一样。和他结缘什么的……总觉得……”她的声音渐渐开始夹杂着些许抽泣的意味。
“这样的话,干脆不要和我一起走就好了啊。”
我转过身,看着她,背对着卧室里光芒的她,身上的毛发依然白得发亮。
“我是从其他地方……或者,其他星球来的。在我们那里,曾经也有这种包办婚姻的现象……说不定现在也有。”我真的很不擅长安慰这种状态的异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尽管提出来就好了,什么结缘,什么问询之路什么试炼的,说到底也就是传统……封建习俗而已吧?不愿意的话,说出来就好了啊。”
“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她擦了擦眼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后就是几乎无声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