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暂停了,云朵半掩着月,月光透过窗映射到地面。能在城里看到这情形,至少也要把灯关了才行。
“需要开灯吗?”洛华询问。
“不用,谢谢。”郑瑶拒绝。
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啊,开不开都一样。
四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回哥哥,实在是睡不着,睡不着也不想玩手机。
郑瑶手抚着琴键,慢慢坐下。
……
时间回到郑曦送景逸怡到医院那时。郑瑶也是很担心,跟在后面。
送景逸怡进急救室后剩下的只有等待,不过两人只是她的同学,还是叫她的家人过来比较好。
两人也不想在医院逗留。
“两位是她的家属吗?”
“不,我们只是同学,凑巧碰见。”
“麻烦联络一下她的家属,谢谢,有些东西需要家属签字才有效。”
“校卡上应该有联络电话,我找一下。”郑瑶说,还是女孩子细心一点,在景逸怡的校卡找到号码,郑瑶向对方说明了情况。
对方家属过来了,只有一个人,应该是景逸怡的妈妈。不,凭外表太过武断,仔细看对方只是因为疲惫显得有些消瘦,是姐姐吗?
“逸怡呢?没事吧!”她似乎很匆忙。
“在急救,没事的。”
“……对不起,是我才无礼了。你们是送逸怡开医院的人吗?真的太谢谢!”
“不用道谢,我们和她也是同学。”郑瑶礼貌回应,“既然您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爸妈还在家里等着。”
“好,不过麻烦留个电话,我想找机会谢谢你们。要不我送你们回去?”是个好人。
“不用了,您在这等她吧。”
“好吧。”
至于后面,两人并没有回来看她。他们的再次相遇会在很久之后吧,萍水相逢而已。
路上,雨停了。两人收起伞,并肩走在一起。
到头来还是要打车回去。
郑瑶在车上已经和爸妈讲明了情况,听到电话那头爸妈紧张的声音她只能尽量让两人不要担心。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和哥哥打车,在回家路上了。
郑曦则头靠在窗边在思考着。
是眼花吗?奇怪的既视感。
食堂里看见的情形,景逸怡头破血流;考场里那个少年变成白发少女。
今天看到,今天发生车祸。那副惨状也和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不,有些偏差。但眼花看到的东西会这么真实吗?
血从后脑勺慢慢流出,脸和头发上附有雨水。
难道我能看到未来?
不不,虽然我现在处于青春叛逆期,中二期。但其实我很正常可靠,只是不太擅长个人交流,有点宅,成绩好点——并没有什么中二黑历史,没有什么自认为特异的地方。
如果眼睛是紫色也算特异就算了,毕竟这是天生的,而且世界上也还有大概五百人有。
还是留意下比较好。
郑曦回过神,妹妹正把电话递给自己:“快说两句话呀。”
“哦,爸,妈,我们没事,现在在回去。”
“我们回来了。”回来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回来了?还以为去哪里玩了。”
“我们都要上高中了,没必要这么担心吧。”
“……下次发生了什么,先打电话。”父亲尝试建立威严形象。孩子长大了,父母也应该多宽容些,这次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反而做了件好事,不过这不是纵容两个孩子在外的理由。
“知道了。”没心没肺,果然是自己的儿子。
“好了,吃饭吧。”妈妈缓和气氛。
“我们在学校吃了。”
“那就留到下一顿好了。”
“我想稍微静一会。”
……
是因为那个女孩吗?郑瑶看哥哥思索着,还夹杂有担心的表情,自己也担心起来。
他应该只是担心对方,他们今天才认识。我在想什么,哥哥除了担心对方也不会在想其他的嘛,还是说我在想什么?难道我在嫉妒?嫉妒??嫉妒什么?
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哥哥是遇到什么心事吗,是因为考试?自从考试结束后他就这个样子。是怕考差了吗?如果他这么说出来我反倒会认为他在说笑话,他的表情感觉和这个有些关系。但考试题目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甚至比平常训练的要简单。
是怕我们两个高中分开而担心?
这是看不起我嘛!应该也不是。
那就是烦心事有点多,被爸爸故作生气的样子引爆了。
又是考试,又是下雨,又是车祸任谁也会莫名烦躁吧。
要去安慰他吗?那会不会太恶心了。他不是妹控,也会因为我被人认为成妹控,我这么做反倒会让“我其实是妹控”这种想法从脑中萌芽!?
反过来我会不会其实是兄控?
不绝对不是,那就更加恶心了……
还是有点担心他。
但他说想要静一会……
短短的两秒钟里,郑瑶脑中已经演完一出内心戏。听到郑曦关门的声音,她决定还是等爸妈入睡后去问问吧。
“瑶儿呢?虽然在学校吃了,要不要再吃点?”
“我要,把菜热一下吧。”郑瑶没有拒绝。
晚上十点,爸妈入睡,洛华待机。
郑曦开着台灯继续绘画图纸,外骨骼的灵敏度还可以再度提升,而且很多东西可以以更精巧的方式组装起来,可以更加坚固牢靠,更加轻便更易穿戴。
感觉烦躁。
他放下图纸,对着台灯发呆,就像灵感枯竭时那样发呆。
通常发呆发呆,很多东西就自然而然在眼前浮现。很多时候是灵感或答案,现在却是景逸怡和那个白发女孩。
预测未来?
预知眼?还是既视感?
他的手指轻轻挡在眼前,紫色的眼睛反射出台灯的光,看起来很诱人,很神秘。
但其实只是普通的眼睛。
景逸怡虽然看起来伤的很严重,有些让人担心,不过郑曦选择相信医院。
而且那边有人照看,郑曦想宅在家放松,他还是更喜欢独处,不喜欢和人交流。
对宅男而言,只要有水,空气,网络和食物就可以活下去。
可不要看不起宅男,十五年前的疫情要求人们居家隔离,真正做到足不出户的大多数可是宅男。正所谓宅男拯救世界!
在脑海里做出小小的辩驳感到得意后,他又想起自己和父亲对话的情形。
自己会不会太过无礼,明明自己可以有更好的说辞和理由。可说出嘴时却总是会变成另一种意思,如果听了还能理解倒无伤大雅,不不与人擦出不必要的小矛盾就好。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是一句话。
还是尽量不说话较好,或者考虑周全再出口。
今天就像梦一样。
梦吗?
夜晚的天空不是黑色,是暗红色,云层笼罩反着早已离去的夕阳。加上城市光污染,曾经繁星点点的天空已经不存在。
复古的挂钟里,指针安静行走。
一切如果是梦希望可以不要醒来。
不管是不是梦,这里对而言都是现实。
郑曦的意思是,他想活着,以及对死亡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奇怪的期待。
无法触摸绒毛,无法感知被窝的温暖,无法听到心脏的声音,无法闻到纸张的油墨味,无法看到绚丽多彩的世界。
那样就是死去吧。
就像睡去,只是醒来后还能活着所以睡觉不算死了。那死亡也可以理解为不会醒来的梦。
郑曦稍稍能理解陶灵为什么这么执着了。
嘎吱~
是郑瑶,她往里看,然后慢慢进来,把门轻轻关上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看到房间里一团乱,下意识皱起眉头,虽然那样很可爱。
她整理了床铺的一角,坐上去,然后满脸犹豫地看着哥哥,应该有什么想说。
郑曦对于自家妹妹在想什么永远都猜不透,所以干脆放弃思考:“有什么事吗?”
“你看起来有些烦躁,还有点担心。”
“在关心我?”
“你是不是在想那个被车撞到的女生?”
“有一点,才认识不过半天,对方就发生了车祸。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霉神。”
“不用这么担心的,你当时已经急救了……”
“你也担心吗?”
“……我们明天去探望她吧。”
“也可以,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安排就是。”
“然后再去精神病院探望陶灵。”
“……唉,唉?好?”妹妹的请求他也不会问为什么,毕竟自己确实搞不懂妹妹在想什么。
“不问为什么吗?”
“问什么?虽然有点疑惑,但不是什么大事。”
次日,雨停。
天空阴云密布,虽说云贵高原气候如此,还是让人难以适应。哪怕是本地人也时常因为晒不干衣服烦恼,烘干也是要费电的。
爸妈去上班了,这几天极有可能还要加班。
因为夏天的到来人们也同祖先一样,不自觉地会烦躁,会郁闷,会各种争端。随之而来的是急诊室里的医生或事务所里的律师加班。
景逸怡的病房是这边,二楼右侧203。
“打扰了。”两人把花束和水果到在一旁。
景逸怡的头缠着绷带,绷带把上半个脑袋包裹住。
她愣了一会,询问着是谁:“我现在还看不到,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
“是我,”郑曦回应,“我和妹妹来看你。”
“郑曦和郑瑶?”
“你认识我们?”
“只听声音有点熟悉,不过对于年级第一第二我还是下意识关注。”
“这样啊。”
“真的是你们!那天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进行急救还叫来救护车。”
“看到你现在恢复过来,我们也稍微放心过来了,没想到会发生车祸。”
“不过没事了,对方已经付出了医药费。”
“这样也好,你的家人呢?”
“姐姐还要工作,在这有护士照顾我。所以我不想麻烦到她。”
“爸妈呢?”
她上扬的嘴角慢慢放下。
“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吗?对不起。”郑瑶细心地察觉到到她在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不,没有。只是她们在我小时候过世了。”景逸怡看不到,手朝着另一边挥了。
“对不起。”郑曦道歉。
“不用在意。”
“这里有我们买的水果,我们帮你切好插上牙签吧,这里有刀吗?看到了,在这里。”郑瑶站到床旁,“介意我坐到床边吗?”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能来看过已经让我很开心了。反倒是我耽误了你们的时间吧,你们可以不用刻意来。”
“不会,都已经放假了。”
“可大家这时候不应该在为报名和入学考试做准备,这样不要紧吗?”
“我和他大概率会在同一所学校,所以不是很担心。”郑瑶看了眼阳台边发呆的哥哥。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不因为成绩和才貌而疏远别人,反而让人感到很有亲和力。相处时让人很放松。
真是对令人羡慕的兄妹,景逸怡脑补起来。
“好了,做好了。”切好插上了牙签的苹果摆在盘子里,“我喂你吧。”
“这样不好吧。”
“张嘴,你现在是病患,啊。”
“哦,啊。”
“我直接拿一个吃了啊。”郑曦询问着,手却早一步拿了个苹果。
“你不是已经拿了吗!”作为妹妹却时常为哥哥的无厘头行为操心。
果然只是错觉和眼花吗。郑曦大口咬下。
道别后在家吃饭,然后又乘车去精神病院。
在此前郑瑶先声制人:“你觉得她怎么样?”
“谁?”
“就是车祸啊……名字是?景逸怡?”名字是郑瑶听郑曦昨晚告诉的。
“你自己不也不记得名字吗。我没什么感觉,评价的话,一个很礼貌却有点马虎,有点可怜的女生。”
“但你似乎很在意。”
“在意?”
“昨天回家你情绪不对,不是担心吗?”
是在为我着想啊,谢谢。
郑曦差点把手搭上郑瑶的头上,以思索的模样回答道:“是有一点,不过不是特别大。”刚认识的人而已,刚好在眼前出车祸所以才担心。
天晴了,阳光下建筑分出明亮和昏暗两边。界限处有点朦朦胧胧,就像盖上了层薄纱。
没想到还会再来这种地方——精神病院,或者疯人院也行。
两人下车,院门紧闭,铁门挡着看不到里面,不,门是栅栏门,只是有种封闭感,感觉上将病院和外界分割了。不过门边有个门铃。
郑曦按下门铃,安静等待……
再次按下门铃……
“来了来了,什么事?”门上的小窗打开,秃顶中年院长的脸看出来。
“两个小孩?什么事?”
“我们是来探望病人的。”郑曦冷漠地给他看看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水果和书。
“探望谁?”
“陶灵。”院长听到名字看了眼两人,然后开门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