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参观时并无二致，庭院里依旧是那几个人，他们在各自做着意义不明的事。
没有参观的人，庭院与上次相比较宽阔了些。
“你们是怎么认识陶灵的？”
“我们在参观时和他坐在一起聊天过。”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进来吗？”
“他说自己杀了几个人。”兄妹二人想起陶灵说这话时的表情，平淡。
“那你们知道他杀了谁吗？”
“他没有说。他杀了谁？”
“也是，这的病人能有人来搭上话，能有人关心、有人探望也是不容易。”院长用沧桑的声音说明为什么，“这里是精神病院，关在这的病人大部分是罪人，他们很多是犯罪后精神分析发现不正常才进来。因此，很少有人来探望他们，这也是能理解的，没有人想轻易承认自己有个疯子亲戚。
我感觉他们可怜，也想和他们聊聊天，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结果是一败涂地，终究没法理解他们说的话。
自愿入院的病人很少，他们进来后就和小孩一样大吵大闹，发狂打架。
我也会请医生再次鉴定，结果确定他们不正常的话就只能待在这。
虽然我是院长，但不能随意让他们出院。因为他们出院后再犯事，我也会被问责。同时我因为这个很困扰，感觉亏欠他们，看着他们努力改变自己，有些良心难安。
说了这么多，只是高兴你们回来探望。
你们问了陶灵杀了谁，对吧？他杀了他的生父母、他的老师和同学。
都是用自动铅笔，所以探望他不要带任何东西，哪怕只是根牙签。
给我吧，虽然只是花和水果。”
“那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呢？”郑瑶疑惑。
“这里不是监狱，而且他在这很安分，也有表达欲望，只要不刺激他就安全。”
“那么麻烦了。”
“这就是他的病房了。”
终于走了，两人还没见过如此话唠的大人。
“呀，你们是？”似曾相识，陶灵手指抵在额头做出思索的模样，“是你们，你们啊，不久前来过，还和我坐了一会。”
两人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郑曦，这边的是我妹妹，郑瑶。看来你很精神。”郑曦看了眼四周，“家徒四壁啊。”
白净的墙壁和天花板，靠窗的床和柜子，以及只有病服的衣柜。
“你们是来看我的，真的存在啊，不是幻觉！我还以为上次看见的又是幻觉。”陶灵很久没有笑过，面部肌肉扯出有些奇怪的笑。
总之他很高兴。
“用不了你就要出院了吧，出去后还要找所谓的神吗？”
“当然要继续。”真执着。
“找到后你要怎么杀掉祂？”郑曦回家后也思考了下陶灵的提案。
“什么意思，就……普通的杀掉。”
“如果祂不是人，而是作为概念或者物质之类的存在，连死的概念对祂来说都不存在吧。你也说过优秀的艺术家擅长把自己藏在作品中，你要怎么杀了祂？”这样应该可以劝退他，让他认清现实吧。
“……”他用手指抵住额头，“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
“所有东西都能杀死。”
“无论是概念还是物质，所有东西存在的基础都是依附于先前存在的东西。比如你的妹妹，这个概念。”
说话别喘气啊。
“我？”郑瑶惊讶，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
陶灵选择性忽视： “因为你作为哥哥先降生于世上，所以后出生的她就成了妹妹。也就说她之所以是你妹妹，是因为你的存在，和一系列条件。”
“如果我消失了呢？”
“要看是怎样的消失，如果你指的是现在突然凭空蒸发，她是你妹妹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所以要【让你的妹妹消失】是有条件的，比如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过、你被所有人遗忘、你妹妹其实是医院护士粗心抱错、或者你是父母捡来之类的。
大概懂了？”
其实后面的例子不用举出来……
郑曦想要吐槽。
郑瑶看着窗外背对着两人，一脸思索着。
“概念不仅依附于物质，还在于认知中，相应的形式被破坏概念也就消失了，对吧？不过这样还是不够绝对，只要加个【曾经】，它就只是换了个方式存在着。”郑曦跟上他的思路，提出疑问。
“那么就需要我说的条件了。假如你其实是父母捡来的（所以不用这个举例不行吗？），你和她之间的兄妹关系只是虚假的，那你的妹妹这个概念不就【死】了吗。假就是概念的死亡！”
所以为什么要用这个例子？
“听起来就像薛定谔的猫盒被打开了一样。”
“强行从不确定状态下坍缩。”
“你相信魔法、仙术、鬼怪吗？”陶灵的思维依旧跳跃。
“话题怎么转到这了？”
“我们的世界很牢固。”又转了个话题，不，一般来说突然改道是为了铺垫。
“那就没必要杀了祂嘛。”
“不，还是要杀的，我说的牢固，是相对于我们创造的世界而言。
一本小说，一首音乐，一款游戏，都是一个充满乐趣的世界。但但它们的信息量太少，所以它们的快乐是有限的，它们的信息量受限于创造者，创造者受限于现实。”
“换句话，艺术源于生活，却高于生活？”
“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应该用现实往往比想象更刺激代替。”
“……”隐约猜到了些。
“满天神佛，妖魔鬼怪，仙术道法，炼金魔法，占卜神术……全都是存在的！”所以才会问相不相信。
中二，偏执。
稍稍被说动了下，郑曦兴奋了下又感觉不对，这不完全是空想吗。姑且还是听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殉幻想受限于现实，那么幻想里的东西一定是现实里存在的。”
“你要先证明出来才会让人信服，关于幻想的书和论文已经有很多了。主要得有现实证据，两者才能联系起来。”
“……好吧，医院里有个恐怖的地方。那里有扇门，你去看了就会明白。”
郑曦和妹妹对过眼神，陶灵不愧会被关在这里。
“好吧，暂且相信你。”
“什么叫暂且相信？”陶灵不满，“要不要我现在带你去看看。”
“这个就不用了，看你这么精神我们就回去了。”
“终于想起我了！”郑瑶完全插不进对话。
“那么再见了。”
至于院长也则知道在哪，不过不重要了。
可惜郑曦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和陶灵的最后一次见面，至少以活人的身份。
院长也是在四个月后才见到。
不过那都是以后发生的事，这次对话对郑曦有多大影响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毕竟只是精神病的神神叨叨，说中二病有不够严重，谁会因为妄想随意杀人呢。只有精神病了吧，还是让人很难搞懂他们眼中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时间照常流逝，画图，吃饭，实验，茧居在家不出门。
不知不觉间，距离开学只剩下半个月了。
作业是什么？谁在意哦，最后一天赶紧点咯。
郑瑶对于哥哥的评价也是愈加下降，可从中不会让人郑曦觉得是个不可救药的死宅。
就像个傲娇一样的感觉。
郊外实验室。
郑曦独自站在草坪上，郑瑶没有在。
“实验结果完美！”郑曦穿着轻量化的外骨骼，灵活地扭动身体，“气凝胶的效果不错！”
外骨骼4.0，实验圆满完成。
无论是灵活性，平衡性，弹跳性，或是敏捷性都相较于第一版大幅提升，有了小电机和远程电脑计算辅助，外骨骼研究算是结束。
接下来就是考虑专利和大批量生产的技术问题，虽然外骨骼不算多么新鲜的技术和装备，但郑曦的简化加节能版还是有些巨大市场的。
能够折叠收在包里的外骨骼谁不喜欢。
它的应用潜力和价值很高。
比如医院，比如收藏，比如工厂……
下雨了，天空开始飘下雨丝。
没过一会，雨变大，变成倾盆大雨，视线中的草坪和树木被模糊成绿色一片。
暂时回不去啊，郑曦退到屋中，拨通电话给妹妹说自己可能暂时回不去。
郑瑶转告给了父母。
郑曦心想也算是听上次的劝了，挂断电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雨还在下，雨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两个小时过去了，雨还在下，雨里却多了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没有撑伞，双手拿着长条状物体。
手里拿的东西很像刀，或许就是刀！
那人在雨中开始跑动，速度之快让监控都来不及捕捉！而且方向再向着这边！
门被撞开了！
无论多少道锁，在蛮力面前都形同虚设。
来者不善！
郑曦穿上外骨骼，打算从窗台逃出去。跳出窗台，借助外骨骼优秀的平衡能力他稳稳落地。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人也跳了下来，他的身形在雨中飘忽不定。他似乎在对郑曦说什么，可以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沉默。
郑曦偷偷通过眼镜发送讯息给家里，同时打开眼镜的录像功能。
沉默持续没多久，那个提刀向他奔来。
刀在雨中乒乓作响，回旋的刀身上下翻飞，朝着郑曦劈去。
郑曦凭着外骨骼避开，却好几次是堪堪躲开。
身上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
对了，郑曦突然想到，躲开人影横扫地一刀，借着刀身一跃而上，跳到约五米的的高度。
撤下身上一枚纽扣，向下扔去。
爆炸声随飞起的泥土和窜起的火焰爆开。
郑曦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想法，只想限制住他。炸开的纽扣并不会伤及性命。
烟尘中，那个人的身影完好无损，甚至他也从中跳出，跳到了五米的高度！
正常人能有这样的身体素质？
没有外骨骼，是改造人？还是克隆？
那人在空中转身一刀，干净利落。
郑曦抬手格挡，刀砍到了铝管上。幸好铝管上途有气凝胶，刀并没有把他砍成两半。
不过他高兴的太早，对方还有一把刀！
两刀同时劈在同一地方，手臂上的铝管断开。
那人在空中劈出两刀，然后翻转身体，甚至给出郑曦一脚，一脚踢在腹部。
郑曦面部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
他忍受疼痛，努力调整姿态，落到地面。他再次站住脚，手捂住腹部。
那人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踏着稳健的步伐袭来，没有一丝疲惫。
这还是人类的身体吗，滞空一瞬间里做出这么多动作还不带喘气！
郑曦没有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不停躲闪，偶尔还以拳击。只是每一拳都会被对方闪开，只是微微偏开头，转下身就躲开，每次都给人差点就能打中的错觉。
郑曦很清楚这是错觉，对方在放水。
那么慢慢拉开距离。
郑曦全神贯注地注意人影的步伐和手上动作，凭借反应力小心躲闪。
刀锋也每次从身边划过，就像刻意而为。刀尖点在外骨骼连接处。
人影的表情在雨中看不清，但似乎很开心。
人影在心中点评，看来是个可塑之才，反应力绝佳，身体也不像普通人那样弱不禁风。
郑曦忍着疼痛，和他周旋着。绕过一圈，到了房子旁，他再次跳起，跳到屋顶。
人影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跳起，两人打到了屋顶，雨水打湿瓦片，两人交错的步伐溅起水和碎瓦片。
郑曦招架着，利用惊人的弹跳力强行拉开两人的距离。
人影紧随其后，极速拉近距离。
确认了，没有义肢或义眼，或许闪光弹可以用。他再次摘下一枚扣子，闭上眼，扔向对方。
是刚才那种会爆炸的东西吗？
人影一手护住面门，一手挥刀弹开扣子，如果砍到了说不好会爆炸。
不过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扣子没有爆炸或是如何，因为那只是普通的扣子。
蒙对了，人影在戒备着他这招，也就是说他并非毫发无伤。
郑曦待着庆幸的表情跳下去屋顶，掉落时回转过身体，十指指尖朝向人影。
外骨骼指尖的管道射出镇静剂。
人影依旧用刀稳稳挑开，也紧接着跳下追赶。
郑曦在湿草坪上翻滚，卸力，在极力跑向已经被撞得破损的大门。他的目标是门边的长柄伞。
他跑不过对方，只能牵制，等待妹妹那边的救援。
人影干净利落地跳下，连卸力都不用就屈身做出火影跑得动作追来。
他右手一甩，将手中的刀投出，太刀被当飞刀用发出划破空气的炸裂声。
不妙！
郑曦打开伞，伞内面投影出前方的形象，就像电影里的杀手高科技一样。刀刺穿伞面，郑曦心中一惊，以极快的反应速度旋转伞面，用伞骨抵住刀锋。
伞断了，不过刀也只是从郑曦的手臂侧擦过，外骨骼被划落。
刀**了墙壁。
人影紧追其后，闪现一般出现到郑曦年前。
郑曦看到了，门前的雨棚遮住雨，他看到了人影的脸，一张苍老的脸，年龄大概在六七十的程度，还有那身硬朗的肌肉。
居然是个老人吗！？
老人给出一击侧踢，郑曦整个人被踢飞撞到墙上，这次是肋骨。
郑曦原本因为外骨骼保护没有多少重伤，只有腹部被踹的那脚让他疼得神志恍惚，更多是外骨骼被像剔螃蟹壳一样卸下，衣服划出几个口子变得破破烂烂，连带着几个伤口在慢慢渗血。
这一踢直接给他踢到骨折。
雨里的他此时像个落汤鸡。
郑曦感到喉咙里腥甜味翻涌，强行保持住大脑清醒。
对方没有用刀，老人左手还有一把太刀，如果刚才用刀可以直接把身首分离！
看来对方不想杀我。
但也绝对没什么好事，突然手提两把太刀把门撞开的人能带来多好的事？
老人把另一把从墙里拔出。
郑曦强忍疼痛，努力调整呼吸，脚下的外骨骼还可以使用，于是他脚蹬墙面，如离弦的箭，跳到又跳到雨里。
老人甩甩刀上的水，继续袭来。
进来了。
郑曦跳下屋顶在地上翻滚时，在地上埋了个扣子，而且是遥控式爆炸的。
郑曦立刻趴下，面朝下，双手捂住耳朵。
一道闪光将周围照成黑夜，刺耳的声音逐渐消失，化作次声波，次声波是人耳听力范围之外的声波，会引起人身体产生不适，有干呕、精神恍惚、四肢无力等影响。
郑曦趴在地上，捂住耳朵是为了避免次声波影响。虽然是听不见的声音，但捂住耳朵也是有用的。
老人的动作迟缓下来。
是毒吗？身体突然赶到不适、恶心，有种无形的东西在身体里窜动似的，不，是身体在振动，是种奇怪的声音，就像狮吼功一样。
眼睛因为强大的闪光暂时失明，耳朵因为刺耳的噪声暂时听不到。
但身体仍然在动，没有想郑曦想象那样倒下。
这种身体已经超过人类范畴了！
虽然如此，动作还是迟缓了！
机会！
郑曦飞快爬起，脚底的弹簧将他弹出。
他像个炮弹一样撞向老人。
老人突然挥刀，似乎是第六感作用，刚好朝着郑曦飞来的地方挥刀。就像郑曦自己往刀上撞。
郑曦早有预料！左右手分别用手机和瓦块挡住刀，以巧妙的卸力点把刀引向其他地方，自己则重重撞到老人身上。
他称这招为“知识与技术的打击”。
他做到了！
而后他却感到后背重重一击，然后自己失去意识。
原来老人跳马鞍那样，双手往飞来的郑曦拍去，跳起，再给予飞踢。
姜还是老的辣！
大雨掩映下，老人拖走了郑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