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世界不是因人而生的,它不会顺从谁的心意,又或者违背谁的心意。错误永远不会在于世界,而在于人。当错在于人,而人却不认同时,不顺心之事遂达成存在条件,就此成立——
“东方家族既然这样求死,不如成全了他们。”一名上将说。
“很遗憾,半年战争后,我们元气大伤,现在不过恢复了百分之五。这还是在皇族与理事会支持的情况下。”一名火红色短发的军官说,白色特制军装赋予他以神圣美感,双眼锐利似鹰隼。
“我们现在不能与理事会翻脸。”克雷格说。
“也不能就这么让它嚣张下去。”有人说。
“其他家族知道的话,未必会站在他们那边。”有人说,“所谓家族,归根结底,不过是人心的产物。即使没有足够的证据,只要埋下一颗种子,也足以让他们乱成一团。”
“但利益关系凌驾于人心之上。”另一人说,“这是政客与商人的通用准则:人心不重要,利益至上。即使他们招揽人心,那也是以利益为目的的。你可以使他们彼此猜忌,可只要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够稳固,就无法伤及根本。我们都是军人,在这方面,我们没有优势。”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去讨论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谢塔拉米尔说。
“以他们窃取军事机密为由,如何?他们埋了那么久的旗子,不就只做了这个吗?”红发军官说。
“倒是个办法,但据我调查发现,事情经手过马蹄铁酒吧,背后可能牵扯到不下二十个拾荒者势力,没法追查了。我们最多只能把那几名逃走的棋子抓回来军法处置。”克雷格说。
“那么,”另一个人开口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服从命令。”红发军官说,“用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就这样吧。”
“军队是王朝存在的根基,如今根基被毁这么多,皇族也不得不向理事会妥协了呀。”有人感叹道。
“不,你错了。”克雷格说,“军队不是王朝的根基,它和其他领域一样,都不过是王朝,可有可无的一部分而已。”
“哦?”
“我想我们还是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以免陷入误区。”克雷格说。
“天人。”谢塔拉米尔说,“王朝真正的根基是天人。”
“天人们又不是王朝的公民。”有人说。
“这就是误区。”克雷格说,“王朝是为了天人而存在的,就像一个饲养场,我们都是其中的畜生,而皇族就是管理员,天人们则是经营者。”
“皇族并未屈从于理事会,”红发军官说,“恐怕这次是因为背后有天人的意志。”
“天人们的社会就像一个蜂巢,所以这次绝非是天人中某个势力的授意,而是整个天人阵营。”谢塔拉米尔说。
众人沉默,开始重新思考。最终,克雷格的提案通过,会议结束:
“之前的事当没发生过吧。将塔纳托斯调回来,按原计划送他去以太之海,进行塔耳塔罗斯计划的第二阶段。”
临海市,东方府邸。
得空后,东方绘开始审视起现在的局势来。
他独自一人身处钢琴房中,换上了一套整洁的西装。纤细的十指共舞,上演着一曲《卡农》。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时间永远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资源,越是优秀的人越是只需要它。审视并弄清当下的局势,思考之后的行动,进行对未来种种可能的设想,这些都需要时间。
凭着肌肉记忆复刻自己弹奏过无数次的曲子,东方绘的精神高度集中在内心世界。
曲毕,东方绘停下动作。
他会的曲子其实并不多,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思考这一本质的伪装现象。
在各行各业中,让别人轻易看出来自己在做什么,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偶尔也看书,但阅读相对容易让别人看出他在思考。而在弹琴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装作是全神贯注——只要身体运动的幅度大一点就可以了。
现在,他一时想不出该在弹些什么曲子,只是注视着琴键,眼帘低垂。
大门缓缓出现一道缝隙,黑色裙摆拖地,高跟鞋扣响清脆的乐章——东方悦瑶手持一张质地很好的方形小白布,来到东方绘身后,优雅地抛出白布,盖落在哥哥头上。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继续啊。”东方绘说。
“在你回来接过父亲的冠冕前,我会一直继续的。”东方悦瑶说。
妹妹到座位边,提起黑裙入座。她的美丽不着俗尘,俨然是一位超脱世间的佳人。
东方绘平静地将白布收好,默不作声。不一会儿,一抹微笑浮现——他想到该弹什么曲子了。
请欣赏,《欢乐颂》。
尽管这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他却没投入什么感情到其中,但不可否认他的琴技很好。
东方家族的族训之一:一件事,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并且,要会吸收能做到这件事的人的种种优点,尽一切可能将这件事做到别人无法超越。
曲毕,东方绘起身,东方悦瑶亦起来。哥哥转过身,拉扯下袖口,向妹妹报以微笑。
“谢谢。”东方绘说。
“不用谢,照顾不省心的哥哥是我该做的事。”东方悦瑶说。
“你啊……”东方绘无奈笑道。
“怎么了?不对么?”东方悦瑶说。
“没什么,”东方绘说,“好了,军队派来的人差不多要到了吧?母亲真大胆啊,但这样才是她。我还要去找一个人道别。再见,妹妹。”
“保重,哥哥。”
钢铁山脉自天边匍匐而来,蛮横地闸断了大地,将世界分出里外。
“表哥要走了呀。”东方慕白说。
“嗯。”东方绘说。
两人并排坐在地势较高的公路旁,面对着远方隔绝了世界的高墙。墙角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电梯在其表面上下穿梭,无数明灯构成星海。此情此景,若要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两只蚂蚁站在万里长城的底部,感受着岁月的痕迹。
“那,接下来你会去做什么呢?”东方慕白说。
“回去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吧。”东方绘说。
他肯定不能告诉东方慕白真相,他心里也不忍对东方慕白撒谎,只能用这样含糊的方式回答。
“那很好呀,我永远支持你。”东方慕白说。
“好好保重吧。”东方绘说。
“嗯嗯,表哥也是。”
时间临近黄昏了。
花会枯萎,草会衰竭,风会停留,水会干涸,唯有时间不断向前。
然而,人类还有多少时间,现在这个时代是给不出答案的。长痛不如短痛,毁灭也好,新生也罢,必须采取行动才能左右结局。
倪斯克来到深红的世界,足下是焦黑的大地。她伸出张开五指的左手,只能说是在触碰这个世界。
“请您庇护我们的孩子吧,【父亲】。”那个昔日的女孩说道。
空间似乎有隐隐的波动,仿佛是在回应她。
在无人知晓的远方,山脉深处的黑暗领域中,一颗壮硕的心脏正在强有力的跳动着……
幽灵防线。
“确定吗?”克雷格说。
“是的,我们确实检测到了霸主级黑兽的生命信号,分析来看,应该正在从周期性沉睡中苏醒。”他的金发女副官阿尔特丽亚说。
“预计还有多久苏醒?”克雷格说。
“这个……没有预警。”阿尔特丽亚说。
“没有预警吗……”克雷格喃喃自语,忽而嗤笑,“原来这就是它们的用处啊。”
“另外,皇族那边发来通知,海岸防线面临受潮冲击,规模比半年战争还高出百分之二十一。”阿尔特丽亚说,“所以,三位元帅无法及时抽身对付此次危机。”
“是吗,看来这份才能确实配得上第一宰相这个位置。”克雷格说。
机械的运作声在他们身边轰鸣,前方黑暗的空间忽然迎来了光明,世界继而豁然开朗。
机甲战备区!
挂锁架提着一排排的量产型小型机甲“独角兽”,通过上方传输带进行运送,将它们一批批装上航行器。量产型中型机甲“圣者”则由个体化运输平台传送,封存到对应可移动战术单位中。
“我们现在可以调动多少机甲?”克雷格负手而立,说。
“小型机甲共计五千台,中型机甲六百台,风暴级以上专属机甲共计二百七十二台。”阿尔特丽亚汇报道。
“其他战线呢?”克雷格说。
“暂时没有消息。”阿尔特丽亚说。
“现在这点兵力过去不够给它塞牙缝。”克雷格默思一会,“阿尔特丽亚,去联系机甲师联盟。”
“是。”
隐秘的视频通讯进行着。
“这并非我们所为。”
“那么这次机会可以利用吗?”
“或许可以杀死塔纳托斯吧,但五十年以内别想有机会摧毁东方家族了。”
“怎么会这样?”
“原因稍有涉及绝望之影的机密,我只能告诉你可以小看塔纳托斯,但永远别小看东方家族。”
“东方家族和天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无所谓了,反正再过两个月,他们就成为历史了,不是吗?”
隐秘的视频通话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