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仙国的夜，是被彩灯泡软的。
暮色刚浸蓝屋檐，街道两侧的灯笼就次第亮起，琉璃灯、纱灯、走马灯……沿着青石板路铺成一条流淌的光河。江洛拽着上官慕容的袖子，眼睛亮得像揉了碎星：“你看那个兔子灯！耳朵会动哎！”
上官慕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摊主正提着一盏白玉兔灯走过，兔耳随着步伐轻轻颤动，灯影投在墙上，像只蹦跳的活物。他刚要说话，就见江洛已经冲了过去，踮着脚跟摊主讨价还价，华服裙摆扫过地上的灯影，搅碎了一片暖黄。
张博站在两人身后，手里把玩着一串糖葫芦，看着江洛雀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倒是真不怕生。”
“从小被宠坏了。”上官慕容无奈地摇头，目光却不自觉追着江洛的身影。这几日同行，他早已习惯了她的跳脱——明明是霍凤国的贵女，却总像只挣脱笼子的雀，对世间万物都带着新鲜的热忱。
“说起来，”张博咬下一颗糖葫芦，山楂的酸气混着冰糖的甜在舌尖炸开，“你确定剑仙山的剑阁里，真有适合你的剑？我爹说，那里的剑灵都是上古遗留的残魂，脾气比冰仙国的雪狼还烈。”
上官慕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木剑——这是他练武三年用的兵器，剑身早已被汗水浸得发亮，却终究是凡铁。他想起脑海中那个神秘人的话，喉结动了动：“他说我是剑仙体质，凡剑配不上。”
“剑仙体质？”张博挑眉，“那可是传说中的体质，据说千年才出一个，能直接与剑灵对话。不过我爹也说，这种体质突破极难，有时候卡在一个境界，十年都迈不过去。”
上官慕容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夜空。冰仙国的灯再亮，也遮不住天边那颗最亮的星——那是剑仙山的方向，传说中剑阁的位置，正对着北斗第七星。
“喂！你们快来看！”江洛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兴奋的尖叫。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街心的空地上，一群孩童正围着一个老者。老者手里提着一盏巨大的走马灯，灯壁上画着苍蓝大陆的古地图，从霍凤国的赤火平原，到冰仙国的雪域冰川，再到极东的剑仙山，每一处都标着细碎的星点。
“这灯叫‘万里星图灯’，”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声音洪亮，“画的是五百年前的苍蓝大陆。看见没？剑仙山这里，原本不叫剑阁，叫‘帝陵’——传说剑仙帝的佩剑‘斩星’，就葬在那里。”
“斩星？”上官慕容心头一震，脑海中那个神秘人的身影似乎晃了晃。
“是啊，”老者点头，转动灯壁，“当年正邪大战，剑仙帝手持斩星剑，一剑劈开邪帝的黑雾，可惜最后还是与其他八帝一同失踪了。有人说他们没死，只是化作星点，守着苍蓝大陆的气运呢。”
江洛突然指着灯壁上的剑仙山：“那这里的红点是什么？像血一样。”
老者的脸色暗了暗，叹了口气：“那是近百年的事了。据说每隔十年，剑仙山就会发出红光，山里的剑灵会变得异常狂暴，有去寻剑的剑客，再也没出来过。有人说是剑仙帝的残魂在发怒，也有人说……是邪帝的黑雾没散干净。”
上官慕容的手心微微出汗。神秘人只说剑阁的剑灵强大，却没提过这些。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木剑，突然感觉剑身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像是在呼应灯壁上的剑仙山。
“走吧，”张博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听老人家吓唬人。再不去找住处，今晚就得睡大街了。”
江洛却还缠着老者问东问西，直到被上官慕容半拉半拽地拖走，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盏星图灯。
三人找了家临窗的客栈，二楼的房间正对着街心的灯河。江洛趴在窗台上，数着河里漂过的莲花灯，嘴里哼着霍凤国的小调。张博坐在桌边，翻看着从家里带来的《苍蓝列国志》，时不时指着书页念叨：“剑仙山外围有片迷雾森林，进去的人会迷路，得跟着北斗星走。”
上官慕容靠在门边，望着窗外的灯影。他总觉得那老者的话意有所指，尤其是“帝陵”两个字。脑海中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为何偏偏选中自己？剑仙体质，斩星剑，还有正邪大战的秘辛……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在他心头晃来晃去，却总也拼不成完整的形状。
“喂，上官慕容，”江洛突然回头，手里举着一盏刚买的琉璃灯，灯里的烛火映得她脸颊通红，“你明天真的要走吗？剑仙山听着好可怕。”
“嗯。”上官慕容点头，语气坚定，“答应过我娘的事，不能反悔。”
江洛低下头，手指绞着灯绳：“我娘也总说，女孩子要守规矩，可我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实……我偷偷带了我爹的兵符，要是遇到危险，或许能叫霍凤国的驻军帮忙。”
张博“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哪是偷溜出来玩，是带着军队秋游啊？”
江洛脸一红，把灯往桌上一放：“我这不是怕你们出事嘛！”
上官慕容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心里忽然暖了些。这一路虽然仓促，却意外多了两个同伴。一个跳脱却真诚，一个爽朗又细心，或许这剑仙山之行，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孤单。
夜渐深，灯河的光芒慢慢淡了。江洛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张博也靠在椅背上合了眼，《苍蓝列国志》摊在膝头，书页被夜风吹得轻轻翻动。
上官慕容吹熄了烛火，独自站在窗前。窗外的星子亮得惊人，北斗七星像把勺子，稳稳地悬在东方，勺柄正指着剑仙山的方向。他摸了摸腰间的木剑，突然听见脑海中传来那个神秘人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
“斩星剑的剑灵，是苍蓝大陆最烈的。它认主，不认命。明日过了迷雾森林，记得摸一摸山壁上的剑痕——那是剑仙帝当年试剑时留下的，能帮你唤醒体内的剑仙气。”
声音消失时，上官慕容的手心多了一道细微的烫痕，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灼了一下。他摊开手，只见掌心里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剑形印记，很快又隐没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次日清晨，冰仙国的城门刚打开一条缝，三人就背着行囊出了城。
江洛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劲装，把华服仔细叠好塞进包袱里，还不忘叮嘱：“到了剑仙山，可别让人知道我是霍凤国的公主，不然肯定会被抓回去的。”
张博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里面除了干粮和水，还塞了他爹给的护身符和一把短刀：“我爹说这刀是玄铁做的，能砍断三阶妖兽的骨头，关键时刻能保命。”
上官慕容依旧背着那柄木剑，包袱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半袋干粮。他走在最前面，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
出了冰仙国，地势渐渐升高，气温也低了下来。原本葱郁的树林慢慢变成了针叶林，松针上挂着细碎的冰碴，踩上去“咯吱”作响。走了约莫半日，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像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
“这就是迷雾森林？”江洛踮起脚往前望，只能看见雾气里偶尔闪过的树影，“看着好吓人啊。”
张博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罗盘，皱眉道：“罗盘失灵了，指针一直在转。”
上官慕容却想起老者的话，抬头望向天空。虽然被雾气遮挡，但北斗七星的轮廓依旧能看清。他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木剑：“跟着北斗星的方向走，别乱碰森林里的东西。”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迷雾。雾气冰冷刺骨，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脸上生疼。周围的树木长得奇形怪状，枝干扭曲如鬼爪，偶尔有几只灰色的飞鸟掠过，发出凄厉的叫声，吓得江洛紧紧抓住张博的袖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江洛突然指着左侧的树干：“你们看！这上面有字！”
上官慕容走上前，只见树干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字，像是用剑刻的：“心不诚者，入林即迷。”字迹的末端，有一道极深的剑痕，形状像片柳叶。
“是剑客留下的警示。”张博摸着下巴，“看来真有人在这里迷路了。”
就在这时，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周围的树影开始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雾里穿行。江洛吓得低呼一声，上官慕容立刻将她护在身后，握紧了木剑。
“别怕，”他沉声道，“是幻境。”
话音刚落，雾里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群身披黑甲的士兵冲了出来，手里的长矛直指三人。为首的将领面色狰狞，正是昨日在冰仙国遇到的恶霸张博——不，是长得和张博一模一样的人。
“抓住他们！敢跟本少爷作对，让你们尝尝被万箭穿心的滋味！”假张博狞笑着挥了挥手。
江洛吓得脸色发白，张博却皱起了眉：“这幻境也太假了，我哪有这么丑？”
上官慕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士兵。他发现这些士兵的脚下没有影子，矛尖也没有反光——果然是假的。他举起木剑，按照脑海中神秘人教的法门，将一丝内力注入剑身，大喝一声：“破！”
木剑劈在雾中的士兵身上，那些黑影瞬间化作青烟，假张博也跟着消失了。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小路，路的尽头，隐约能看见剑仙山的轮廓。
“你怎么知道是幻境？”江洛喘着气问。
“心不诚者才会被迷惑，”上官慕容看着掌心淡金色的剑形印记，“我们的目标是剑仙山，这些幻象动摇不了我们的决心。”
张博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还懂这些。看来那剑仙体质不是吹的。”
三人继续往前走，雾气越来越淡，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像是常年有剑在这儿交锋。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树木突然稀疏起来，一座青灰色的山峰出现在眼前。
山壁陡峭如削，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最深的一道几乎贯穿了半座山，形状像道闪电。阳光照在剑痕上，反射出细碎的金光，与上官慕容掌心的印记隐隐呼应。
“这就是剑仙山？”江洛仰头望去，山顶被一层淡淡的云霭笼罩，看不真切。
上官慕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按在那道最深的剑痕上。指尖触到石壁的瞬间，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仿佛有柄无形的剑在他经脉里游走。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一个身披白衣的男子，手持长剑，在云端与黑雾中的人影对峙，剑光闪过，星辰都为之震颤。
“是剑仙帝……”他喃喃道。
“你说什么？”张博凑过来。
上官慕容摇摇头，收回手，掌心的剑形印记已经变得清晰可见：“没什么。我们上山吧，剑阁应该就在上面。”
山脚下有一条蜿蜒的石阶，不知是谁铺的，每一级都刻着细小的剑纹，历经岁月打磨，已经变得光滑。三人拾级而上，越往上走，空气里的铁锈味越浓，隐约还能听见“嗡嗡”的轻响，像是有无数把剑在共鸣。
走到半山腰时，江洛突然指着右侧的一块巨石：“那里好像有个山洞！”
巨石下果然有个洞口，被藤蔓遮掩着，洞里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上官慕容拨开藤蔓，一股更浓烈的剑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洞里……有剑。”他肯定地说，体内的剑仙气正在剧烈波动，像是遇到了同类。
张博从包袱里掏出火折子，点亮后往里照了照：“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江洛却已经钻了进去，回头朝他们招手：“快来啊！里面有光！”
上官慕容和张博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山洞不算太深，尽头果然有微光，走近了才发现，那光是从一柄插在石壁上的剑身上发出来的。
那是一柄短剑，剑身约莫三尺长，通体乌黑，剑鞘上镶嵌着七颗墨色的珠子，正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剑柄上刻着两个古字，上官慕容认得——是“锁雾”。
“这剑好漂亮！”江洛伸手想去拔，却被上官慕容拦住了。
“别动，”他沉声道，“这剑有灵。”
话音刚落，那柄“锁雾”剑突然轻轻颤动起来，剑鞘上的墨珠光芒大盛，山洞里瞬间弥漫起白色的雾气，和之前迷雾森林的雾气一模一样。雾气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穿着青色的剑客服，面容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看见我了。”人影开口，声音像风吹过剑鞘，带着金属的质感，“你们是谁？来剑仙山做什么？”
上官慕容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上官慕容，前来剑阁寻找属于自己的剑。”
人影沉默了片刻，目光在他掌心的剑形印记上停留了一瞬：“剑仙体质……难怪能破我锁雾阵。可惜，你要找的剑不在这儿，在山顶的剑阁。”
“那前辈您是？”张博好奇地问。
“我是锁雾剑的剑灵，”人影叹了口气，“当年剑仙帝失踪后，我就守在这半山腰，帮他拦住那些心术不正的寻剑者。你们三个，心地倒是纯良，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江洛，“这位姑娘身上有龙气，与剑仙山的气场相冲，若执意上山，恐怕会引来麻烦。”
江洛一愣：“龙气？我没有龙啊。”
张博想了想，突然道：“霍凤国的皇室，据说祖上是龙神后裔，难道是这个原因？”
人影点头：“正是。剑仙山的剑灵多是上古神兵所化，对龙气最为敏感。尤其是剑阁里的那柄斩星剑，当年曾斩过邪帝麾下的恶龙，见了龙气，怕是会失控。”
江洛的脸色白了白：“那我……我是不是不能上去了？”
上官慕容看着她失落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们？我们找到剑就下来。”
江洛咬着唇，摇了摇头：“不行，我答应要跟你们一起冒险的。再说，我也想看看斩星剑长什么样。”她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人影，“这个你认识吗？我娘说这是祖传的，能安神。”
玉佩是暖白色的，上面刻着一条蜷缩的小龙，触手温润。人影看到玉佩，突然“咦”了一声：“这是‘镇龙佩’！当年龙神送给剑仙帝的信物，能安抚狂暴的剑灵。有它在，斩星剑应该不会伤害你。”
江洛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人影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锁雾剑的光芒也暗了下去：“你们走吧，山顶的剑阁要在子时才能打开，记得带好镇龙佩。还有，剑阁里的剑会试探你们的本心，守住自己的道，别被剑灵吞噬了。”
说完，人影彻底消失，山洞里的雾气也散了。江洛把镇龙佩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间，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不能跟你们一起上去呢。”
张博笑着打趣：“看来你这公主身份，关键时刻还挺有用。”
上官慕容望着洞口外的山路，心里更加坚定了。锁雾剑的剑灵都这么说，那斩星剑一定在剑阁里等着他。他握紧腰间的木剑，转身道：“走吧，争取在子时前赶到山顶。”
三人出了山洞，继续往上走。石阶越来越陡，路边开始出现一些断剑的碎片，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却依旧寒光闪闪，显然都是些不俗的兵器。江洛的镇龙佩偶尔会发出微光，每当这时，周围的剑气就会收敛几分，看来剑灵的话果然没错。
夕阳西下时，他们终于爬到了山顶。山顶是一片平坦的平台，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阁，阁门紧闭，门楣上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剑阁”。
石阁的四周插着八柄断剑，剑柄深深嵌入岩石，剑身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形成一个圆形的阵法，将石阁护在中央。
“这就是剑阁？”张博走到阁门前，伸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好像锁着的。”
上官慕容凑近一看，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