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海盗的身份被戳穿,在来到城堡前罗伊就将那身海盗样式的打扮连同伊斯克弯刀一起放置在了旅店中,唯一伴身的武器只有那柄黑底银纹短铳,而且还是没有上子弹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和手无寸铁没什么两样。
还真是找了个好时机啊。
罗伊注视着那柄寒光四溢的银刀,很快就判断出了它的来历,那是奥兰军方的制式银刀,论锋利程度还要在伊斯客弯刀之上,是极为轻巧方便的杀人利器。
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背对着月光,面上蒙着一层漆黑的暗幕,教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模样,但是那未来得及拆下的肩章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那是一位帝国军官,位列上尉。
能够在军纪严明,要求严苛的奥兰军方做到军官的位置上,哪怕是最最普通的少尉,也需要极强的素质与赤诚的忠心,家世与履历无不被细致入微的考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铜墙铁壁,毫无疏漏。
但哪怕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依旧被某些别有用心的老鼠给渗透了进去。
“乖乖待在这儿,别来给我添乱。”
罗伊轻巧地起身,因为练习站姿与舞步而有些酸软的身体瞬间绷紧,她甚至能感受到鲜血在畅快地流淌,心脏跳得直像鲸鱼皮做的战鼓,一种久违了的兴奋感渐渐弥散开来,将她重新带回了那片满是大炮巨舰的危险海洋上。
对嘛,海盗就该在血与火之间起舞,而不是在满是华丽布帷的殿堂中做一只供人观赏的金丝雀。
罗伊愉悦地想着,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自离开孤岛起,自己骗来的便宜副手就开始渐渐展露出他的能力,以至于她这位船长一天到晚除了吃喝玩乐,逗弄寒鸦外无事可做,就连身子骨都仿佛快被这种安逸舒心的生活给泡软了。
可事实证明,像她这样危险的人物,向来都是与刀剑相伴,哪怕不去惹是生非,也总会有人找上门来,虽然对方这次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她。
凯因警觉地回头时目光直接就锁定在了那枚映射着月光的肩章上,只是片刻他就已经知道了来者的身份,正打算起身质问时,耳畔却响起了船长不容违抗的命令,而在短暂的心里挣扎后,他最后还是默然地坐在了原地。
不论他如何地不愿相信,难以接受,对方既然已经握着银刀站在了门外,而且还选择的是这个所有士兵包括少校都最为松懈的时机,那么他所代表的势力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黑鸦会。”
凯因冰冷的呢喃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开来,为这次意外却又似乎必然会发生的刺杀打下了基调。
没有对话或是威胁,甚至没有风声,一场惊险的搏杀就在那双略带着些担忧的蔚蓝眼眸前拉开帷幕。
几乎没有破绽,这是在第一个照面时罗伊最大的感受。
奥兰帝国的制式军刀在这名上尉手中就仿佛变成了一面塔盾,无论是正面还是侧翼,罗伊都没有找到突破这面坚盾的可乘之机,于是只能压低着身子退回,一面用野兽般的金瞳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你就是小少爷身边那位海盗?”
见罗伊在二人间保留出一段安全距离,上尉重新将银刀放回身侧,语气毫无波澜地问。
“小少爷?”
罗伊故作疑惑地皱了皱眉,然后恍然大悟般说:“哦,你是说凯因?他现在是我的副手。”
与她所预料的一般,在听到副手二字时,任是以上尉从军多年的铁血意志都忍不住微微愣神。
虽然他是黑鸦会安插在这座帝国偏远边疆的暗子,但他再怎么说也在军旅中度过了几十年的时光,知道那位霍华德家的小少爷所代表的意义,同样也知道帝国海军与海盗之间无可缓和的关系。
可是面前这位海盗却说,身为帝国上将,继承了纳伦总督雄狮之名的凯因成为了一名海盗,还是她手下的副手,任是哪位帝国军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都会震撼出神。
眼前忽地闪过一道反光,上尉想也未想就将银刀横起,挡在身前,他隐约瞥到那位海盗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抽出了腰间的短铳,想必此时已然瞄准了自己的眉心。
身为帝国军人,上尉自然很清楚准将起步的大人物们所配备的精良短铳有多么迅猛的击发速度与精确的设计准度,那远远超乎了海盗们所常用的火绳枪。
但同样的,它的威力却也要比那种原始暴力的造物弱上许多,只要不被直接击中头部与心脏这种重要部位,它很难做到一击毙命。
而这个时代还从未出现过能够紧接着射出两发子弹的夺命火器。
在极短的时间中,上尉就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并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只要挡住这发子弹,手无寸铁的海盗再凶戾,也不过是只无牙的老虎。
一秒……两秒……
时间仿佛变慢了无数倍,在清晰可闻的压抑呼吸中缓缓流过,但是直到上尉默数第三声,脑海中预期的枪声却依旧没有响起,而他的心脏也渐渐地抽紧,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感。
按照那位海盗冲刺过来时所展现的爆发力与迅捷程度,刺耳的枪声应该早在第一个呼吸结束之前就伴着火光震响了,而在那之后自己只有很短时间来杀死他们,然后赶在士兵们把这座楼阁围得水泄不通之前逃离。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枪声没有响起,为什么一切都逆着他的计划越来越远?
“啪嗒。”
金属枪身落地的声音是那样清脆,以至于根本瞒不过上尉灵敏的耳朵,他同时听见那越发逼近的脚步声,于是松开抓着刀背的左手,想要立刻变换姿态迎敌,却没有想到那只白皙的手掌会来得这么快。
那简直不像是人所能拥有的速度!
那只手自上而下狠狠地劈落在了刀背上,虽然奥兰帝国的制式军刀并不会将刀背开封,但是因为它本就轻薄的关系,原应较钝的刀背却依旧能够轻易地割开人的喉咙。
所以在那手与银刀刀背接触的那一刻,殷红的血珠就簌地渐开,这意味着那只仿佛珍宝般精致的手被深深地切入了。
眼见敌人最重要的右手受损,上尉却根本来不及庆幸或者追击,他只觉一股巨力经由银刀传递到握刀的手上,就像有一柄重锤自天而落,要把他的手与手腕一起砸个粉碎。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银刀应声而落。
上尉握着手腕急退,却全没心思在意额上流下的冷汗,甚至就连痛苦的神情都忘了展露,他只是惊恐地看着那对暗金色的瞳孔,看着那位一步步走来,却全然不在意手掌上那道狰狞刀口的高挑少女。
就像看到了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