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芙娜学生委员会的总部,坐落在某一除不知名的小岛上,这个小岛并没有编号,因为它本身很小,甚至很难在地图上发现它。
数年前学生委员会的总部还设在世界树上,而近几年来学生委员会的编制逐渐扩大,于是便有许多委员提出将总部搬到外面来,虽然会长对这个提议并不支持,但是在经过民主表决后最终还是决定满足他们的要求。
世界树禁书区以下的空间都是由学生委员会统一安排,导师的研究与授课也都需要向学生会报备,将这些权力交给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绝大多数导师没有心思管这些事情,魔导师评议会也不想扩大编制,而学院长也常年外出,土地规划和人事调动这才变成了没人愿意管的烂摊子,最终归入学生会的职能中。
学生会总部的原址还留在世界树上,你能在那里看到一些难以搬走和拆除的设施,并没有被挪作他用,而是原样封存。
“会长回来了吗?”
列维奥斯向等候室外的秘书问道,对方推了推圆边眼镜,说道:“副会长大人正在里面述职,请您稍等片刻。”
“那正好,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我想我们同时报告会更有效率。”
“明白了。”
列维奥斯目送他起身进入会客室,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几位同僚向他打招呼,他们大都是比他年长几岁到几十岁不等的前辈。
“我以前还从来没见过你来总部呢。”
“差不多也要来这里见见世面,”列维奥斯微笑着回应他的同僚,“毕竟之前我加入委员会的时候还没有见过会长一面呢。”
从世界树上拘束的环境中解放出来以后,学生会总部被建成富丽堂皇的宫殿,被压成片的精金包裹着复古的石柱,晶莹的玉石镶嵌在它们的顶端四周,地面是打磨光滑的抗魔大理石,他一低头便能在那看清自己的脸。
这座岛上有许多供高级会员们社交享乐的场所,捕猎、游泳、赌博、斗技、演剧等等都可以享受到,搬到这里没几年的功夫,他们就将这里改造成了乐园。
“晚上有空?我带你去码头的赌场,我保证有很多东西你肯定没见过~”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列维奥斯摆了摆手,“不过你最好说的是真的,我可没耐心看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
“会让你惊喜的!”同僚们大笑着离开了,对于这位在学院里出了名的天才和全才,嗅觉敏感的贵族们向来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靠近的。
……
“列维奥斯大人,您可以进去了。”秘书为他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谢谢。”他点头致意,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走进了会客室。
阳光透过天顶的玻璃洒在会客间内,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首先是在一旁站着的高挑而魁梧的青年,他是曾经的教国罗尔歇的公爵罗顿之子,名为威尔金森,因为最近继承了在内乱中牺牲的先父之勋,被大家称为小罗顿公爵。
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公众面前流露出对于先父的遗憾和自己的悔恨,没有在教国内乱的时候回去守在先父身边。他的这些言行在社交圈子里也给他带了两种不同的风评,其中一种是赞扬他高尚勇敢的,另一种则是斥责他虚伪做作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列维奥斯倒是自认为知晓了一小部分的真相。
此时他只是向这位副会长微微点头致意。
另一方面——坐在会长之位的这位女性,显得更加耀眼,似乎一瞥见后就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学生委员会是学院长与魔导师评议会共同创建的组织,一开始大部分的委员都是由评议会提名,唯独只有会长的位置,是由学院长与上任会长共同且唯一决定的,因此在学生委员会的体系内,所有人所能攀上的权力顶峰几乎只有小罗顿的这个副会长的职位,会长的位置与他们是绝缘的。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胜任会长的工作呢,列维奥斯并不知道。除了一般意义上的本职工作,学生委员会会长似乎还被秘密委托了其它重任,也是这项使命才让会长的位置变得完全不同,相传历代的会长都是从学院长那里接受了这项使命。至于具体内容是什么,就任凭大家想象了。
不过同僚之间的风言风语终究不能取信,列维奥斯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美人。
深蓝色的秀发,微微闭合的眼帘下是稍显疲倦与冷淡的眼神,而眼角下的一粒痣却给她增添了几丝妩媚。
来自阿尔特兰的红酒女王奎妮耶,会长的别名不仅来自于她嘴角和指甲常抹的酒红色,更是因为她的家乡是经营葡萄酒庄的,据说在她们家的领地内有阿尔特兰最大的凰神教神庙,似乎那些沉默寡言的红衣侍者也都抵挡不住葡萄酒的诱惑。
“你就是列维奥斯?”当低沉的女音响起,红酒女王奎妮耶的视线与列维奥斯碰上了,他能感受到这看似慵懒的眼神中的重量。
不过这份重量只是一闪而逝,再看去已经变得平淡如水。“我听威尔提到过你,似乎你现在变成了他的得力干将了?”
“哪有,也许我和副会长大人是同病相怜罢了。”列维奥斯摊了摊手。
“我明白,你的情况我大概听说了。”
奎妮耶指的是黑鲸领地被来自金狮家族的次子艾瑞克占领,而身为列维奥斯生父的黑鲸族长格拉迪乌斯战死的变故,同样来自被金狮家族侵略的罗尔歇的公爵之子,应该更能体会其中的滋味。
“不过现在我们都是一路人了。”奎妮耶徐徐说道,一边推着桌上的水晶球。
“会长大人的家族在阿尔特兰东部的影响力可以与王室媲美,因为是大家族,不得不做出表率,为此他们抽调了大量的人力去参与战争,战后的安置情况恐怕十分艰难,会长大人也有许多亲人在这场战争中……”威尔金森向列维奥斯解释道。
“威尔,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话题了。”奎妮耶叹了口气,“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似乎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学院也不太平,我们必须保证外界的战火不会烧到学院里来,我想这是学生委员会内的共识。”
“好在与我一起工作的同僚们大都是反战派,因此我们才能保证学生会在战争时期不被分裂,继续维持学院的秩序。”
这也是他们能凭依的最大优势,奎妮耶赞赏地看了列维奥斯一眼,他和此前所见的那些沉湎于昔日荣耀的东方人不同,即使身为曾经十世族的继承人,也会对同僚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谦逊。
说到底,十世族的权贵们很少会将自己的后代送到雷芙娜来培育,在他们眼中,继承无名霸王所留下的代表正统皇室的魔法遗产才是最重要的,而以雷芙娜为代表的不断发展的解析派扮演的角色在他们眼中则是不关紧要的。这份傲慢也导致了东西方世界在魔法研究上的割裂,一直以来,雷芙娜对于他们也知之甚少。
“阿尔特兰和罗尔歇的地下组织也都开始活跃起来了,最近发生的很多看似意外的事故,经过详细调查之后都能发现他们的影子。”
“已经这么严重了……”奎妮耶扶着额头,“其实这些所谓的地下组织一直存在,多年来也不断更换着名字、成员和私会地点,在两国的贵族圈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像有些小团体一样,人们自发地聚到一起,早些年我也曾加入过一些类似的团体……不过现在这两个暗地里互相对抗的组织与从前的不同,他们像是突然冒出来那样,不仅组织紧密,还活动频繁,我大致读了你们的报告……”她敲了敲摆在桌上的文件,“似乎他们的成员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这也是最严重的问题,随着他们组织的壮大,我们的力量越来越有限……就像一滴墨水掉在纱纸上一样,我担心他们会在不远的将来打破我们现在努力维持的安定。”小罗顿公爵有些泄气。
“不论怎样,一定要阻止这场闹剧波及到无辜的原住民。我们的学院建造在世界树上,而世界树扎根在希里斯群岛,它的根系每时每刻都在吸收着所有住民的思维和情绪,如果原住民整体与我们学院之间的关系产生了裂痕,这会影响到我们与世界树的协调,任由这种矛盾激发下去,最终世界树必然会切断我们与它的精神链接,尽管它现在看上去十分平静,但你们绝对想不到它的愤怒会有多可怕。”
雷芙娜的学院派们可以通过与世界树精神链接来搜寻自己想要的知识,在精神魔术方面更强大的人甚至可以直接与世界树的精神本体沟通,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世界树本身的认可上,也就是说,它可以随时中断这份协议,甚至反过来以某种方式攻击生活在它身体上的人们。
“会长大人对这一连串事件的处理有什么命令吗?”
奎妮耶说得十分坚决,列维奥斯不禁发问。
“对于已经浮出水面的成员,仔细调查他们的家族,在不做出有违贵族约定行为的基础上,劝说他们放弃之后的计划,再根据他们的证词顺藤摸瓜查清整个组织的构成。”
“遗憾的是,至今我们查清的成员里,有些是在事件中当场死亡,剩下更多的则干脆失踪了,还没有了解到任何有关他们头目的信息。”
奎妮耶点了点头,“我明白这很困难,但是我们必须在他们的组织更壮大之前瓦解他们……”她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二人,“另外,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他们并不是一般的民族主义团体,而是受雇于人,服从上级到下级分层雇佣的规则。单单是寻仇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大规模行动的,这之后一定有人在用切实的利益操纵他们。”
“这就十分费解了,”列维奥斯说道,“不论在怎么想,挑起这样的事端,对谁都没有好处,带来的只有学院的混乱罢了……除非,学院的混乱本身是幕后黑手的期望。”他的目光停留在小罗顿公爵身上,后者双手环抱在胸前:“继续猜测也无济于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将这股混乱的潮流扼杀在摇篮里而已。”
“这点……我也同意。”列维奥斯移开了视线。
奎妮耶干咳了一声,“现在来详细说一下你负责的那件特别事故吧,列维奥斯,有新的进展吗?”
“我正要报告这件事,会长大人,我们了解到数年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那一次的受害者只有一人,事故的发生点在世界树高层。”
“本以为已经接近真相,不料在最后那个装着怪物肢体的储藏罐被窃走了,”奎妮耶说道,“学生委员会非常重视这件事,当时储藏罐是我亲自去取的,没想到在严格的秘密保管下还能失窃,这起意外并不简单。”
“我认为学院对此已经有定论了。”列维奥斯回应会长,“犯人也已经被绳之以法,从魔术师世界的中心流放出去,窃以为是十分宽大的处置。”
“你是在嘲讽吗?”奎妮耶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与当年一样的事故再次出现,而且规模扩大到三人,范围扩大到了平民区,这是至今还潜伏在这群岛的真凶对我们的挑衅。”
“会长大人想要彻底查清这件陈年旧案吗?”小罗顿公爵询问道。
“你怎么想?”
“就我个人来说,我非常关注这件事故,如果真凶还潜藏在学院内继续作恶,对所有人的安全都构成威胁。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针对两国激进组织的冲突,我们学生委员会已经倾尽全力去阻止,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没有余力额外抽调人手去调查这件事,我想从眼下的危害程度来说二者谁更严重……会长大人应该早已有所决断了。”
小罗顿公爵很委婉地指出了学生会当前的无力,奎妮耶也不得不认同,现在他们忙着扑灭这两个极端组织之间的冲突,根本没工夫管节外生枝的事情。
“我心中仍有疑虑,虽然我不能给你更多的支援,列维奥斯,这件事暂时就由你负责,尽你所能地调查,必要时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遵命,那我就此告辞了。”列维奥斯向着奎妮耶深鞠一躬。
“抱歉啊,列维奥斯,把这么重的负担交给你,明明你才来这里工作不久。”小罗顿公爵说道。
“哪里哪里,”列维奥斯面带笑意,“我在这里接触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能为会长大人和您工作是我的荣幸,话说回来,会长大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来之前我准备了一份小小的心意,希望您能够收下。”
“哦?”
“‘哈米尔’,也算是我家乡的特产,是出航的海军们在遭遇暴雨夜后会痛饮的酒,据说这能让他们想到远在黑鲸的亲人与朋友。”列维奥斯用空间魔术取出了一个用藤条与干海草编织成的网袋,其中装着一个不起眼的玻璃瓶。
“这和一般海军们喝的成分有点不同,是强化了香味的高级品,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以您的出身,对于大陆上的各种酒类和特性一定很熟悉,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会长大人平时一定有许多烦心事吧,希望这瓶酒能在您困扰的时候会您缓解一下压力。”
“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奎妮耶接过了酒篮,同时注意到了一旁小罗顿公爵的眼神,“怎么了威尔,你对这酒也感兴趣吗?”
“真是见外啊,列维奥斯,我们一起工作也不久了,怎么没见你提起过这等宝物?”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别的。”
“威尔,你想要的话,我这瓶可以送给你。”奎妮耶说道。
“会长大人,当着赠礼人的面把礼物转增给别人真的好吗?”列维奥斯目瞪口呆。
“当时开玩笑的,我还没有蠢到会将能干的后辈送的礼物转送给别人,威尔你嘴馋了吗?”奎妮耶莞尔一笑。
……
离开会客室之后,列维奥斯的心脏砰砰直跳,虽然他承认这里面有一部分来自于初见会长的惊艳,但更多的则是对自己冒险行动的直率反应。
目送列维奥斯和威尔金森离开,奎妮耶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将列维奥斯赠送的礼物放置在桌上。
这个新人正试图向自己传达些什么。
当她看向窗外的时候,她并不是在欣赏外面的景色,而是通过窗玻璃的反射观察二人的动作。由于到窗的距离各有不同,她总是能够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观察他人,面朝自己或是被自己背对的情形下,往往会有人做出不同的举止,她竟有些以此为乐。
小罗顿公爵显然并不懂这些,这也衬托出了那位名叫列维奥斯的新人的恐怖,在自己观察二人的时候,列维奥斯的视线经过玻璃的反射,是径直朝着自己看过来,他刻意向威尔金森那边瞥了一眼,而后给了她一个颇有意味的眼神。
她拨开篮子里精心挑选的干海草,在底部有一薄片灰白的圆形软胶。
“这是……”
软胶中央的凹陷处有着喷烤上去的某种材质的颗粒,她几乎是立刻认了出来,在她家乡的葡萄酒庄,人们将一种名为角鼠的危险魔物的晶核捣碎成粉末,溶解在葡萄酒中将其变为能缓慢恢复魔力的药。
这不是偶然,她打开了玻璃瓶的塞子,凑近闻了闻,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说什么特产,到头来是用葡萄酒顶替的。”她立刻用原力编织了一个球形障壁,将酒全都倒入其中,把整片软胶扔了进去,在一阵发泡之后,一卷疏水的纸浮了起来。
将卷纸慢慢打开,上面空无一物,不过似乎是呼应着她的动作,上面逐渐有字显现出来。
奎妮耶的眼神逐渐变得锋锐,“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最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