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路易拉开房门,看到了门口的简妮。
她一脸愤怒地站在那里。
塞布琳娜还没有起来,简妮将路易拉到了无人的地方。
“兄长大人,我这几天可是忍了你们很久了!”
她抱怨道。
“我的房间离你们不远,所以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你们……你们……”她涨红了脸,“你们就不能稍微消停一下吗!或者……让塞布琳娜不要发出那种……那种声音,我听着会感觉……怪怪的。”
路易才明白,原来小房子也是有坏处的。似乎伊格希尔导师留下的这个住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而且我想不是我一个人有意见。”她郑重地说道。
这时被简妮抓来的同党们也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妮娜局促地望着地面,“路易大人,那个……确实有点厉害呢。”
普莉希尔基本上不会有什么表情,但是现在却罕见地有些脸红,而且瞥开了实现“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太大声的比较好。”
哈梅伦主管咳嗽了两声,作为修养良好的侍从,他为自己的主人说了两句:“毕竟是年轻人嘛,我们也要体谅一下。”
路易窘迫地挠了挠头,没有想到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里不是特兰多瓦,人们会在意的。
“真是对不起!”
……
“被赶出来了……”塞布琳娜叹了口气。
“都怪我。”路易说道。
因为“扰民”,他们被家里的人暂时赶了出来,路易完全没有一点男主人的尊严,为了消磨时间,现在他们在岛上划船。
“划船也挺不错的。”
岛上有一条宽阔的河道,被两岸的森林与草地包围,入秋以后,天气逐渐宜人,就这样在在河上划船也别有一番风味。
“啊,是雁群!”
在他们头顶有一大片红头雁掠过,河岸边的原住民向他们招手,塞布琳娜也向他们回应着。
“真好,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的话。”
“是啊。”路易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塞布琳娜穿着棕色的紧身长衣坐在船中,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
这就是他们以后要过的生活吗?路易已经能想象到十年以后的样子,他在希里斯群岛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一家人定居在这里,他们的孩子应该有机会到重修完的雷芙娜学院上学吧。
安宁的生活对路易来说太奢侈了。
此外他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弗兰布里茨打败了他,照理说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是他现在却还活着,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所以现在他隐隐产生的是对未知的担忧,来自过去的恶意,真的就全部都结束了吗?他真的和过去的敌人划清界限了吗?
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他们在外面用餐后回家了,但是迎接他们的是一张传票。
简妮将一张传票递给路易,“今天有治安官来我们家了,他托我将这张传票转交给你。”
“这是……”
路易拆开了传票,他的表情由不解转向惊愕,最后他的眼神回归到冷冽,那是他与敌人生死相搏时的眼神。
见过这种眼神的普莉希尔,立刻明白了这张传票里必然让他感受到了阴谋与陷害。
……
审判之锤重重敲响。
“路易先生,学院方对你蓄意杀害一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师以及评议会主席的指控,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这里是位于居民区的法院,在世界树的灾难之后,学院组建了临时法庭,用于审判那些可能造成了这场灾难的罪人。
法官宣读着学院方对路易的指控,前方有七名法官坐在法官席上,上方三人,下方四人,而法官席下面还有人专门负责记录这次审判的过程。
左右两边均是学院的人,而后面则是二十人的陪审团。
无论哪一个路易都不认识。
没想到心中的不安竟以这种方式实现了,至今为止面对的一切挑战,路易都以实力跨越过去了,但是审判却不在此之列。无论你有多少力量,在面对审判时都没用,此时采用暴力手段应对只会让你社会性死亡。
因此,这是用来击败他的最好方式。
是收押还是放逐?没想到这么快报复就来了。路易沉默了,想起在来这里之前,奎妮耶会长对他说的话。
在路易被临时法庭传唤之后,奎妮耶曾来找过他。
路易将他调查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奎妮耶,而奎妮耶则告诉路易,这次审判非常可疑,她认为是评议会为了陷害路易而准备的。
这次事件时由评议会主席之一的弗兰布里茨引起的,假如评议会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寻找一个替罪羊,将身上的包袱甩得干干净净。
本来他们可以找到斯登贝克作为证人,但是他似乎早在灾难发生当天就跑路了。
而伊吉菈虽然被他的魔法“噤声灵触”所控制,但是现在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所以路易找不到能为他辩护的东西。
“千万不要顶撞法官,但是也不要承认他们的污蔑,他们会利用你出庭的表现来给你安上罪名。相信我,我会找到办法让你安全度过这次危机的。”
路易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的奎妮耶。会长的承诺是否可信,他不知道,但是他也没有更多可以做的事情,他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他不能反抗。
因此,他决定少说话。
“我不认同,我没有做。”
短短的八个字,就表达了他的全部态度。
“哼,傲慢。”他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不少比这更难听的话,就像是故意要让他听到似的,他眯着眼观察法官席上七人的表现。
想用这种方式激怒我吗?
审判逐渐陷入僵局,实际上,几位法官也清楚,他们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如果有的话,也不会让路易有机会辩解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下面有位不知情的法官偷偷问旁边的人。
“细节我也不清楚,我听说是评议会的意思。”旁边的法官回应道。
“评议会?要搞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是能用常识来判断的小孩吗?听说那个臭名昭著的弗兰布里茨就真的就栽在他手里啊。”
“弗兰布里茨?我有印象,”法官愣了愣,“之前伊格希尔那一次……”
旁边的法官点了点头。
同样的场景似乎早就出现过了,那时他们也在场,就是那一场审判宣布了伊格希尔作为魔法师职业生涯的死刑。
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但是法官立刻想到了问题所在,要是把弗兰布里茨搞下去了,评议会里面那帮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了他特意审判一个小孩呢?
但是法官不会为了自己的怀疑,去改变自己要做的事情。
……
列维奥斯走在评议会的走廊上,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在取走不朽灵杯之后,利用这场灾难给学院造成的巨大损失,他加入了有空缺的评议会,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评议会成员。因为对灾难的到来早有准备,他在世界树开始疯狂生长的时候,就立刻组织并协助了多数学生的撤离,加上之前积累的人望,现在他在学生中“想要他成为下一位评议会主席”的声音很大。
而之后的操作就顺理成章。为了掩盖自己取走不朽灵杯的行为,他主动承接了对这场灾难的调查。基于他对这场灾难的认识,调查进展神速,他立刻带领治安官们“发现”了密道,并“找到”了世界树根系的弗兰布里茨的无头尸体。
他要将用临时法庭将路易关押,或是放逐,至少让他无法再接触魔道,远离大陆魔法的核心圈子之后,他就没有任何威胁了。之前让路易侥幸逃过一劫,但他绝不会想到会被临时法庭审判。
而且他一定会栽跟头,决定性的杀招藏在事实与他认知的差异中。
路易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弗兰布里茨的头颅是列维奥斯自己拿走的,不朽灵杯也是他拿走的,如果路易的陈述包括弗兰布里茨是否死亡与不朽灵杯的存在,就会立刻陷他于不利的境地。法官、学院代表、陪审团早已精心安排好,以确保评议会的决定被执行。
自此他已将自己的行动全部掩盖,圣器不朽灵杯已经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他收入囊中。
这时另一边,路易已经如他预想一般陷入了被动。
“我们已经查到了战斗发生的地点,确认了弗兰布里茨的尸体,他的头是被砍下来的,我想在雷芙娜学院没有这样野蛮的人,但是你却不是,据说你是冒险者出身的人,难道这不是你的杰作吗?”
学院代表陈述完后,陪审团开始发表议论。
有人说他们在希里斯群岛看到路易浑身血污地跟别人打架,有人说路易经常在训练场砍砍杀杀,当然这些都是路易无法反驳的。
路易很好奇这些陪审团都是怎么找来的,似乎是专程来说他坏话的。
形势开始向不利的方向发展,在临时法庭中除了会长以外,只有一个路易认识的人,是战法师团的杰拉尔德,虽然他们之间并不熟悉,不过毕竟有过命的经历,在听说路易被临时法庭传唤之后,他就来看看能不能为路易做些什么。
这陪审团一看就是有鬼嘛,而且学院代表们没法证实犯罪行为的情况下,法官中也没有人表达异议……
杰拉尔德在下面翘着腿,战法师团的尖方帽与破旧黑衣十分晃眼,周围的人都不敢坐在他边上。他将视线集中在记录者上,这些记录者真的有将审判的言论全部记下来吗?还是说他们想让这些记录烂在评议会的档案馆里呢?
他不能出手救路易,此时出手反而是害了他,杰拉尔德没有权力救他,但是有人可以,只是能救路易的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证据确凿,咳咳,那我宣布……”
就在法官准备发表审判结果时,法庭内发生了骚动。
“不会吧……”杰拉尔德愣住了,他比任何人都提前察觉了即将到来的暴风,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空气浮躁起来,平民们都能感觉其中隐藏着不安分的波动,而魔术师们则立刻发现了从窗外灌入的高密度魔力,这表示一个拥有庞大魔力的怪物正在急速逼近。
超音速滑翔引起的音爆与遮蔽天空的黑暗一同到来,随着怪物的骤然停止,一道飓风席卷了这片街道。
临时法庭就在这怪物的脚底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透过这无光的环境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飓风过后,不少魔杖发出的照明光点亮了室内,而没等魔术师们慌乱地出去看怪物的样子,它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室内爆发出短暂的惊呼声,他们的目光聚焦在路易身上,准确地说,是在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女性。
“什么时候雷芙娜已经变成这样了?”
降至冰点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中。
比起刚才出现的正体不明的怪物,眼前的女性有着更强的威压,那是在一般半神身上都不会有的恐怖氛围。
从背后看去,这名女性与路易差不多高,深黑的长发遮挡了她背后的曲线,她白皙的手指上涂着黑色的指甲。
不光是上面的法官们,路易也同样冷汗直流,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偷看这尊空降的大神。
这就是会长所说的度过危机的方法吗?那还真是骇人!
她请来了一位货真价实的黑暗女神的信徒,并且路易能百分之百肯定这尊大神的实力还在魔女帕梅拉之上。这位女性的黑暗之花,笼罩在虚幻的雾气之中,因此路易什么都没能看到。
是魔女吗?
然而魔女都有着“幼女体型”的诅咒,眼前这位似乎并不符合。
“是谁?扰乱法庭秩序,你知道这是……”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当看清这名女性之后,法官硬生生憋回了自己要说的话。
黑色与金色丝带相接的导师长袍,别着一枚圆形胸章。
即使熟识雷芙娜学生与导师胸章的人,也认不出这枚胸章的分量,只是隐约从它们相近的设计上看出联系来。
然而其他人看不出来,法官却知道,这枚胸章的分量。
战法师团的刺枪与魔术师的魔杖交叠,再加上一朵盛开的夜色七瓣花,放眼全世界,这枚胸章也只存在一个。
“院长大人,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的表情从惊愕转为平静再到谄媚,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不只是他,其他的法官在听到“院长大人”的称呼后也立刻态度大变,然而挂在他们脸上的假笑在下一刻瞬间僵硬。
法官们背后的墙体轰然碎裂,露出了远方的天空,随后他们的椅子同时浮空,带着他们在天上转了半圈。
法官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任由院长摆弄。
“从这个方向你们看到了什么?”
被称作院长的女性缓缓开口。
“世界树……”
没错,众人向着碎裂的墙外望去,远处便是因天降灾难而支离破碎的世界树。
“再看看你们的模样,多么的不堪,”她环视着临时法庭内的众人,被她如炬的目光扫过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有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知道有谁知道圣堂在罗尔歇做了什么,有谁知道凰神教在阿尔特兰做了什么,当他们把手伸向雷芙娜周边的国家时,我们又在做什么?一次世界树的反常生长就让大家成了这幅德行,把罪行都推给一个低年级的学生,你们就不觉得丢人吗?”
“是是……”法官只得赔笑且连连点头,“只是评议会的调查指出这位少年很可能就是谋杀一位魔法师的凶手,为了雷芙娜今后的安全考虑,我们只能今早查清真相。”
“谋杀魔法师?是哪位魔法师这么弱,给一个低年级的学徒杀了?”院长最后将目光锁在路易身上,“是你吗?”
“不是我。”路易干脆地回答道。
“你看吧,他都说不是了。”
“可是……”学院代表们不住地擦着汗,他们不想讲道理,可院长比他们还不讲理,“我们找到的证据似乎与他的描述不符……”
“证据不符就能定罪了吗?你们在座的有谁在‘谋杀’的现场吗?谁能排除意外事件发生的可能?”
“这是评议会的审判,院长大人,您这样我们会很难办。”不得已,法官只能搬出评议会的名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能阻止她,也只有评议会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们敢跟我顶嘴,”院长顿了顿,可以看出她似乎对评议会也不是毫无忌惮,“不过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好办了。”
她将手搭在路易肩上,“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们,他是战法师团的一员,根据学院与评议会的协定,评议会不得干预战法师团的一切事物。我今天以雷芙娜学院院长以及战法师团导师的身份,无限期停止你们对于嫌犯的审判,从现在开始,关于他的一切事务由我接手,明白了吗?”
法官们面面相觑,预想中的剧情被意外打破,却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文明人设计限制武力的陷阱,被更高级的权力与武力所打破。这精心策划的困局,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排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