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只有一片黑暗，路易皱了皱眉，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吗？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还是不得不关闭房门，虽然门里门外失心粉燃烧的气味都很浓，但还是无法排除有人不小心走到房间内，进而产生认知矛盾的可能性。
涤尘净火在他手中燃起，照亮了房间的一个角落，他们就贴着墙慢慢摸索。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涤尘净火的外焰竟裹上了一层稀薄的绿色外衣，并发出了难以察觉的噼啪响声。
这是一间毫无生活气息的房间，无论是床铺还是柜子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等身铜镜的右上角开了一个圆形的孔洞，裂痕呈放射状蔓延到整体。
在主人离开以后，似乎再没有人负责维护这一间房屋，就这样自然地被废弃了。
走了一圈回到门口，他们又发现这一侧的墙上有一幅画像。
一幅近代风格的肖像画，百年以前开始流行的风格，阿尔特兰王室似乎还保留着为刚成年的子女作画存放的习惯。
在暗色填充的背景下是一位有着鲜艳红发女子的半身。对女性来说，她稍显骨感，而且面色苍白，并不健康。
一般来说，这是为庆祝成年的一次记录，画中的模特往往都露出天真笑容，而在长辈的约束下收敛笑容后，则会呈现出明显的笑意，仪态也兼具贵族的气质。
但是她并不相同，大概很难有人直视她深绿色的瞳孔，或许是那翘起的红色眉毛带给人骄傲的感觉，又或许是微陷的眼窝产生了一种疲惫却暗藏锋芒的气质。
“这就是你的母亲，斯卡蕾特公主。”夏天说道。
路易举起涤尘净火，将她的画像照亮。
“这个房间是有人刻意布置的。”他想到，谁会在房间里挂自己一个人的画像呢。
“看看柜子里有什么东西吧？”夏天催促他，至少这一圈走下来，明面上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什么收获。
二人走到柜子面前，正要一一拉开确认，好巧不巧就在这时，路易地听术敏锐察觉到了门外隐约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过来，准确地来说，是有两个人，但是呼吸的波动……却有三个。
“嘘！”他朝夏天做着噤声的手势，随后熄灭了涤尘净火。
夏天会意，二人贴在墙边一动不动，房间重归寂静。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
有人一抬手，房间中央顶上的魔光吊灯便被点亮。
竟然是鬼骑士推着艾德温王的轮椅，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老年人。
此人的左眼紧闭，有着灼伤的痕迹，右眼则戴着单片眼睛。
“不会这么巧吧……”路易有些慌了，就在他们潜入的这一天，艾德温王就来到他母亲曾经居住的房间里？
更可怕的是鬼骑士都随身跟着他，在祖境中他已经见识到鬼骑士出格的战斗力，而他从容的战斗姿态也说明了其真实实力还远未表现出来。只有这些倒还不必担心，路易怕的，是他的灵魂气息无比强大，也许能凭此免疫或削弱失心粉的效果，察觉到二人的存在。
在艾德温王与边上的老人交谈时，鬼骑士的目光，在房间内扫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二人所在的位置。
路易心中咯噔一声，大气都不敢出。夏天也是无比惊骇，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鬼骑士到底在看什么。
就凭他们两个人的实力，是断不可能在鬼骑士手中逃脱的，再加上尼古拉斯，只要被发现，就是两尸三命。一个熟练运用各种魔术，有着百年以上拼杀经验的战士，再加上这全身装甲，他想杀路易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可终究还是失心粉更胜一筹，鬼骑士只是觉得墙边的气氛有些不协调，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实际上失心粉可以充分地蒙蔽鬼骑士，然而此前路易的涤尘净火将一部分失心粉的效果净化了，才导致药效不够浓，能骗过两位老人，却让鬼骑士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在他的视角中，刚进入房间时，墙边是存在未知灵魂气息的，但随着吸入失心粉的量增大，这气息又逐渐消失了，他只觉得这是他的错觉。
如果他再年轻三十岁，恐怕早已看穿，毫不犹豫地拔剑了。
拥有强于寻常半神的实力，但终究没有半神带来的悠久寿命，人，是会老的。
……
“布鲁诺，说起来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吧？”轮椅上的艾德温王看不到身后鬼骑士的异样，对身边的老人说道。
“王，这房间究竟是？”名为布鲁诺的老人，是艾德温王的宰相。说是宰相，能辅助艾德温王管辖的区域也只不过在高原上，高原以外的众多城镇，很多还是高度自治的状态。
“有些事情，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之所以挑选在今天，算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小的纪念。”艾德温王看着肖像画中的女人，露出复杂的神色，“你之前，有没有听过一些传言……关于这个人。”
“……斯卡蕾特公主，难道是真的……”
“我听过不下十个版本的流言，”艾德温王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听说的是哪一种，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存在是真的。咳咳，我的父亲还在时，没有人敢这么说，你因为反对东征的事情坐了十六年牢，还被狱卒烧了眼睛，你知道他那个时代是怎么回事。”
“历历在目……”想起雷克斯时代的阿尔特兰，布鲁诺心有余悸，“也就是您亲自为我平反，且将我从监狱中带出来的那天，我就宣誓为您效忠。”
一个走极端的君主，一个极端的时代，会有一群走极端的乌合之众，在那里，理性的声音都被当做异端。
人人自危，生怕迎合地不够热烈。
“我看中的，也是这一点，你和我一样都深知那个时代的恐惧，所以今后你也有义务去告知后来者，这么做的危险之处。”艾德温王谈及今后，布鲁诺低下了头，恐怕他也知道时日无多，今日的密谈，是有一些交代后事的意思，艾德温王正式退位，也许就在今年末，或是明年早些时候了。
除了那些清楚了解历史的老人，像是塞维尔时代一直活到今天的希勒姆大公以及鬼骑士等，他应该是新生代中唯一有幸得知斯卡蕾特事件真相的人。
“我的姊妹，斯卡蕾特公主，我并不知道其生母是谁，因为她这一头血红的秀发，我甚至怀疑过……”
不是亲生的，但艾德温王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的兄弟姊妹如此之多，但开始时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但隐瞒的事情总会暴露，即使那是我们的父亲想要隐瞒的。他们得知了斯卡蕾特的存在，就被父亲藏在这城堡里，当然，所有的兄弟姊妹都认为她是父亲准备的暗子，以他血统之上的倾向，必然会选择返祖的斯卡蕾特作为下一任女王。”
王室继承人们当然不甘于将可能的王位拱手让给暗子，他们明白雷克斯只是单纯享受他们在明面上互相厮杀的样子，于是纷纷派出杀手，要先除掉这个祸患。
“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过，”艾德温王感慨道，“好在我体弱多病，深居简出，也没有什么派系牵扯，反而在这场风波中活了下来。”
“……一夜间王室继承人尽数惨死的事情，是真的？”布鲁诺目瞪口呆，“天哪……”
“尽管派出了许多强大的王族死士，但那些死士并没有能力击杀斯卡蕾特，当时她的实力恐怕，还在我的大女儿莱欧娜以上。父亲显然十分愤怒，杀儿女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谁挡了他的路，都会是那个下场。”
布鲁诺默然，但是艾德温王终究是赢得了这场继承人的战争。在他蹲大牢的这段时间，艾德温王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得到雷克斯王的认可？
这是不可能的。他摇了摇头，直接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难道艾德温王要亲口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夺权的吗？
……
几人都不知道，这段王室秘闻，却被旁边的两个隐形人听了去。
“成王一事，实际上我并没有做任何事，”艾德温自嘲般笑着，“我们一起统治了这么多年，你也明白我根本没有这个野心。硬要说做了什么，不过是凭着一点善良顺势而为，在我被父亲推向明面后，有一天，一个访客为我带来了真相。”
“凭你的见识，我即使不说出她的名字，你也能猜到她是谁。”
从她的口中，艾德温王得知了，雷克斯保护他的女儿斯卡蕾特，绝不是为了推选她当女王……而是为了自己能够永远地统治下去，而代价，则是斯卡蕾特的牺牲。
“这……怎么可能？！”
艾德温王口中所谓的真相超出了布鲁诺理解的范围。
一旁的路易更是一头雾水。
“我开始的反应，和你一样。”艾德温王用指节缓慢而有节律地敲着轮椅扶手。
因为看过太多王室的大风大浪，同时作为一位极为少有的，完整读过的书超过三本的国王，一般，他是个很冷静的人。但是偶有心情烦躁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重复这个动作，而经常待在他身边的布鲁诺，也看出了他此刻怕是浑身不自在。
没有人能够永远活着，永远统治，如果艾德温王的话属实……那雷克斯王所触及的，就不是一般的禁忌，所谓的牺牲，即向恶魔献祭？
能有恶魔保证永恒的生命吗？那……会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