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不知名的老人,就在路易和尼古拉斯商讨求生之法时,另一名不速之客走进了牢房。
是卡尔,昏暗的通道内他的软银盔甲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辉光。
“终于醒了吗,我还担心,你要是就这样死了可就麻烦了。”卡尔敲了敲铁牢门,“来谈条件吧。”
路易没有回应。老人前脚刚走,卡尔就来了,那老人是卡尔派过来的人吗?都是来谈条件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吧。
他一时竟有些糊涂。
“什么条件?”
卡尔没有理由让他活到现在,除非他觉得路易还有用,这个条件也是卡尔不杀路易的原因。
“你在祖境里得到了先祖的传承吧。”卡尔正色道,“那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染指的东西,把它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果然是想要传承吗,路易是因为出入祖境的时间异常而被卡尔注意到的,他能联想到自己可能在祖境里得到了什么,这不奇怪,但是他应该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件事,只有他和死去的艾登知道。
卡尔这么说,应该是在诈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路易装作无辜的样子。
卡尔眯着双眼,打量着路易,“别以为我跟别人一样好糊弄,我有的是手段查清楚你做了什么。”
“……”
“哼,不说,”卡尔不耐烦地起身,“等到审判以后,我会让家族魔法师把你在想的事情都从脑子里面挖出来。”
路易冷眼目送卡尔离开,他松了口气,好在卡尔并不十分确定,但他的嗅觉确实敏锐,或者说……王室实际上知道祖境里面发生了什么,而卡尔听到了一些风声?
不,如果王室知道是谁干的,路易不会活到现在。
现在路易大概能猜出整件事情的经过了。卡尔没有第一时间将他处决,是因为怀疑他得到了祖境中的秘密传承,如果他刚才选择交出博鲁塞卡,恐怕他今晚就会死在看守所里。只要祖境的秘密还是秘密,卡尔就不会轻易杀他。
至于他身在看守所而不是被卡尔带回家族,应该是莱妮耶帮了自己一把,刚才那个老头恐怕与此有关吧。
无论怎么说,他暂时是安全的,但那只是在审判之前。以他身上背的罪名,死刑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天赦决斗。
“我要通过天赦决斗,但这还不够。”路易眉头紧锁,“即使我通过天赦决斗,无罪释放了,只要卡尔还活着,我不会有机会走出阿尔特兰的国境。”
“你难道想?”尼古拉斯有些惊讶,他能感觉到,路易是动杀心了。
“为了确保从我身上得知祖境的秘密,他不可能不亲自去审判庭的,对吧?”
“能做到吗?我觉得卡尔和上次的那个白银骑士在实力上可是天差地别。”
“大概吧。”路易取出一个手镯,那是在王都梅洛里安卡,他母亲的房间里找到的遗物。
可如今这个手镯只剩下了外面的金丝,里面暗红色的圆环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尼古拉斯不解道。
“当时只是觉得它有些灵性就拿走了,事实上,在雪山被击败后,我的鲜血将其中的记忆激活了,这手镯,是我母亲的鲜血结晶。”
“竟然是……里面装了什么?”
“一个血脉秘术,以及导致她觉醒的记忆,”路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在我睡着的这几天,几乎是附在母亲的身上回溯了这段时间,像是做梦一样。”
斯卡蕾特是可以成为下一代的阿尔特兰女王的。可惜,她的父亲是雷克斯,这个男人为了能够到达永恒的境界,将她软禁在王都。
他本该入土为安,却偏偏要对抗自己的大限,当他察觉到自己的肉身一步步走向衰老,他将魔手伸向他的女儿。斯卡蕾特的手臂上到处都是针孔,那便是雷克斯用她年轻的黄金血为自己续命。
梅洛林克的黄金血,不仅能够暂时强化其他生物,对同族来说,也是续命的良药。将死之人,就连体内的黄金血都缓缓失去活性,这时。每一滴年轻的黄金血注入,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活力。
“现在我明白了,这些王族对自身血脉的迫害,正如同过去的梅洛林将如同手足的优涅尔迫害一般,在这片土地上,对同胞的残害从来都不会停止。像艾登那样,像我的母亲那样,无论再强大的战士,到头来不过是他们的工具。”
路易一拳砸在石墙上,辐射状的裂痕蔓延开来,“艾德温王说的没有错,他选择的是正确的道路,这里并不是属于我的天地,我应该离开这里。”
……
很快,审判日到来。
一大早,路易就被赶到井边,将全身的污垢都洗去,至少在上审判庭时是要干净的。
考虑到他的危险性,周围布置了数十人看守,手脚上铐的情况下他也没法溜走。清洗过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之前还被严重烧伤。卡尔的手下并不在场,不然他们该被路易吓到了。
随后他头上被套了麻袋,被束缚着拉上了审判庭。
不比雷芙娜的审判庭,此处的审判,并非是听取公诉与嫌犯的证言来定罪,而是为了宣布罪名与刑罚而存在。
所以在嫌疑犯身后入座的,也不是陪审团,而是买票进来,看着受审者被突然宣判死刑时滑稽表情的贵族。为了打发无聊,才会有人花这么多钱进来消遣。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耳边充斥着嘈杂的讥笑,路易被拴在审判庭中央的木桩上,随即有人替他解开了头上的麻袋。
“真是大阵仗。”
当他看清了前方的景象,只得哑然失笑。
除了王女莱欧娜以外,其余还活着的四位白银骑士全数到场,被众人簇拥着站在他的左前方,二楼的围栏内。
卡尔·阿格尼斯把头探出围栏,最先和他对上视线,他一脸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他抓着围栏的手却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还有尤金·卡米拉,现在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怒火,毕竟路易在雷芙娜把他弟弟约克教训了一顿。奥登·瓦普尔虽然跟着二人一起过来了,却没有和路易对上视线。
除此之外,最后一位到场的白银骑士,戴了头盔,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腰间别着一把中等长度的军刺。他只是把手放在剑柄上,靠在墙边,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最后一位白银骑士,莱妮耶并没有向路易提起,自然他也不知道是谁。
与之相对的,在二楼的另一侧,右边,站着莱妮耶和王次女芙罗拉。莱妮耶一直盯着路易,虽然她很想和路易打招呼,但这里毕竟是审判庭,她也担心会因此浪费路易此前的努力。王次女芙罗拉脸上有些阴郁,不过她这幅样子也惹得不少“亲卫队”的人关心,她这样的人也会来审判庭吗?不过路易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前几天来看望他的银发老人,他正双手抱胸,合上双眼,站在芙罗拉的身后。
大概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吧。即使他人无法察觉,路易还是从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了极其恐怖的气场,他隐隐觉得,在场的所有人一起上,都未必是这老人的对手。他到底是谁……
印证了前几天的猜测,对于之后要发生的事情,路易心中了然。
“姓名……”
“姓名?”
“姓名!”
没有得到路易回答的审判官不耐烦地敲着手中的锤子,圆框眼镜后的双眼藏不住那几分蕴怒。
与法庭不同,这里是宣布罪名的场所。而作为开头,用惯例的问答能让他感受到嫌疑犯的顺从,仿佛将这些人踩在脚下一般,每次都能让他欲罢不能。
而这个被绑在审判柱上的少年就像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好了审判长,他的恶行人尽皆知,也许我们直接跳过这个环节,直接宣判如何?”
卡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扒着围栏,似笑非笑地盯着路易。
路易回以冷眼。这个审判庭的布局,他想起来了,造的和自由都市的中央剧场似的。在卡尔他们看来,无论是审判长还是他,视野开阔的一楼,不过是一出滑稽剧的舞台罢了。
审判长对卡尔的介入很不爽,他正在兴头上。
这场审判本身就很诡异,是由卡尔与王次女芙罗拉共同提起,二人都不想这场审判受到王都的注目,然而他们对于如何处理嫌疑犯还有争执,这让审判长嗅到了一丝猫腻,也许这场审判还是不要儿戏了。
于是他放弃了一贯的做法,开始直接宣读从卡尔那里得到的路易的罪行。
“……我在此宣布,将此人处以死刑,立即执行!路易,行刑前,你还有什么要争辩的?”
“我申请天赦决斗。”
“你?”审判官眯着眼,突然路易身旁的警卫士兵慌乱起来。
“是王室狂热!他有王血?”他身后的贵族中也有人惊呼,原来路易身上升起的淡淡血色向众人宣告了他的身份。
“装神弄鬼,罗尔歇的奸细也能有王血?!”尤金一拳把铁围栏锤变了形,他的眼中就要喷出火来。
全场静默,路易宣告王血身份后,小贵族们显然不想再掺和这事儿了,现在事情的走向开始偏离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附和,生怕站错队,过后会成了被清算的对象。
“有没有,您应该知道才对。”在整个审判庭陷入静默时,摩恩不再装睡,打破了僵局,他朝对面的尤金喊话。随后莱妮耶朝他投来感激的目光,芙罗拉则是有些惊讶。摩恩爷爷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样的他竟然会袒护一位只见过一面的少年,真不像是他平时的作风。
王血能够互相感应,同族理应相认。四大家族是王族以下的名门望族,这几代人与王血之间的纠葛却也不浅,显然身为家族长子的尤金也是王血的持有者。他会愤怒是因为这血脉中真实的牵绊让他觉得极度困惑,还以为是路易施展了能蒙骗他体感的魔术。
“我能感觉到他的王血,并不弱,但是怎么会……”芙罗拉眉头微蹙,不仅仅是她,在场所有的王血战士都有所感应。“摩恩爷爷,您早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你太爷爷,怎么会知道。”摩恩盯着路易,他并不是一名王血战士,“但实在太像了……只是偶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