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易回想他的一生，这场天赦决斗必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强权，控制，压迫，从这里开始，他逐渐看清命运的脉络，不再是被动地等待试炼的降临。
作为挑战者，他的双手与脖颈上被施加了三道负重锁——这是天赦决斗的规则，挑战者与代赦人之间的战斗并不是对等的，他需要从他打倒的代赦人身上得到解开负重锁的钥匙。
每道天赦锁上有大小两个钥匙孔，大孔的钥匙可以打开天赦锁的拘束，但是一经开启后锁孔就会将钥匙锁死在里面，需要通过小孔的钥匙来解开。
这些匹配大孔的钥匙都是完全相同的，因此路易可以按他想要的任意顺序来打开天赦锁，但是每个代赦人只能开一把锁，而小孔的钥匙则被看管天赦锁的人保管着。
每道天赦锁的负重是十公斤，对尚未成为半神的人类来说是不小的负担，而加在脖颈上的锁对心脏的压迫尤为沉重。
在为数不多的天赦决斗中，决斗阶段往往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如果不是迅速击杀代赦人解开负重，就会被代赦人拖住，并不断折磨，当然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挑战者很快就会力竭而死。
如尼古拉斯预想的，他的“罪行”为他带来了三位代赦人，但是除他以外，这决斗台上却站着六个人。
……
时间回到昨天。
当他提出挑战天赦决斗之后，审判官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要求，毕竟王族律法高于王国律法，即使他为卡尔的家族做事，也还是要受到王族律法的束缚。
“要赦免你的罪行，需要得到三位代赦人的认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不过……”路易盯着上方的四位白银骑士，挑衅道：“这几位白银骑士想必恨我入骨了，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亲手为自己的同僚报仇吗？”
“代赦者并不是随意确定的，王国赋予荣耀的战士代赦者的称号，每一场天赦决斗的代赦者都是经过谨慎选择的结果，而白银骑士们并不在其中。”审判官解释道，“所以，你不能选择他们作为代赦人。”
“不过……”
“不过，罗尔歇心高气傲的大英雄，被我抓到应该很不服气吧，即使三位代赦人，加我们四个一起上，你也不会拒绝的吧？”卡尔打断了路易，台下一片哗然。
“让我去捏爆他的脑袋！”尤金大叫道。
“这不太好吧……”一旁的奥登则小声嘀咕道，虽然被卡尔顺带坑了进去，他最后也没有表示反对，毕竟三位代赦人已经不可能战胜了，他即使不做什么，也不会有危险。
“别把我卷进你们的事情里面。”此时，另一位没有存在感的白银骑士发话了。
“怎么了，你不想试试他的身手吗？这可是我给你创造的机会。”卡尔揶揄道。
“真是无聊。”他握着腰间的军刺，直接离开了白银骑士的小团体，消失在了楼梯口。
“还是没办法和他搞好关系。”卡尔无奈道，随即他对审判官道，“虽然代赦人的数量已经确定了，但是罪人自己要求的，我们作为高贵的白银骑士，也不能不回应，审判官大人，就让我们参加这次天赦决斗，不过他仍然只需要打败三人即可。”
“六个人？怎么可能……”台下已经开始骚动，在整个阿尔特兰历史上也没有六对一的天赦决斗这么荒唐的事情，真有这种实力的怪物，又怎么会被审判庭定罪呢。
审判官掏出丝巾擦着额头的汗珠，这么一搞，他都有点不敢和路易对上眼睛，“罪人路易，你是否同意骑士卡尔的提议。”
“求之不得。”路易平淡地说道。
“他在干嘛……”芙罗拉人都傻了，这不是明摆着自己送死吗。
“路易，不要再闹了。”莱妮耶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哪有自己往火坑里跳的。
“有古怪。”摩恩倒不是真的觉得路易能打赢，只不过……即便顶着更多敌人的惩罚也要把白银骑士算上，他们之间肯定还有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这是在场的其他人不了解的。
“会是谁呢？”摩恩盯着三位白银骑士，“……知道秘密的那位。”
……
圆形的决斗台周围被数米高的铁栏包围，周围则是环形的阶梯，路易能听到不少已经入席的观众，只不过这里密不透风，只有头顶的的空洞透过纠缠不清的锁链漏下些许阳光，他也看不到观众席上都坐着谁。
在黑暗决斗场的顶端，长子博伊尔俯视全场，这也是他第一次来看天赦决斗，王都的黑暗决斗场并不常有这种事情发生，就像今天一样，偶尔批准的决斗主角都是落单的失势王族，不过要同时惹到四大家族可不一般。
如果这场决斗能对四大家族造成打击，他带领的学院派也许能接机压过王姐一头，不过看着情形怕是难了。贝维斯死在征兵途中确实是意外之喜，不过剩下的三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尤金和卡尔，二人拥有接近王族的血脉浓度，同时武技与魔术的造诣也不一般。
“您怎么看？”
“被大公注意到的小子也许有天才之处，但依我看还不至于您如此重视。”博伊尔身后的阴影以低沉的声音回应，“这几十年来的天赦决斗，不过都是儿戏罢了，连幽纹都未掌握，在阿尔特兰，终归是不入流的武者。”
“我原也只是闲来无事看看。”博伊尔笑了笑，若有所思。
“我去准备药了……”
“去吧。”博伊尔摆摆手，躺在椅子上继续欣赏下面的表演。
……
周围的黑暗中传来嘈杂的人声，看来这场一对六的天赦决斗吸引了不少看客。
路易的面前站着一位两米高的王血战士，手持大刀与圆盾，而在王血战士身后左右则是一位魔术师与手持链锥的暗杀者。
而卡尔等三人，则还在三位代赦人之后。
这圆形的囚笼半径十米左右，一对一的战斗较为充裕，但七个人就稍显狭窄了。这也是卡尔等人的底气，这么小的战斗宽度，路易是无法通过三个人的包围抵达他们这里的。
“虽然我这么问有点迟了，你有把握吗？”尼古拉斯有些胆怯，在昨天路易做出那样的惊人之举后，他就没敢问出口，他知道路易此刻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放出那样的豪言。即使问他，他大概也只会想平时那样说：“抱歉，把你卷进来了。”
“你就好好休息，让我一个人来吧。”
出乎意料的，路易看起来还是一副自信的样子。但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路易完全没有任何把握。从挑衅开始，他自己选择了这场战斗，因为他明白，即使卡尔等人不是自愿，迫于当时的形势和白银骑士的骄傲，他们也不可能拒绝路易，路易只是利用身份绑架他们罢了。
对他们来说是如此，但对路易来说同样如此，在卡尔摊牌的那一刻开始，他的选项就只此一条了。他不可能放走一个可能有证据表明他夺走祖境宝物的权贵，那就是冒着和整个阿尔特兰为敌的风险了。
“天赦决斗，没有期限，至死方休，现在开始。”审判官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们觉得他会怎么进攻？”卡尔在原地观察。
“当然是先干掉代赦者，不解除天赦锁的话，连走路都困难吧。”尤金旋转着手中的长枪，跃跃欲试，“不过我可不打算让他如意。”
“我就看着好了……”奥登将持剑却将剑尖指着地面，他没有尤金这般冲上前去和路易一搏的勇气，只是祈祷着路易能快点被三位代赦人处刑。
“路易，同为王血的持有者，竟然做了敌国的奸细走狗，你就一点儿都不觉得耻辱吗？”卡尔正色道。
路易有些郁闷。在他看来，昂萨特王对他的赏赐不过是他应得的报酬，而总有人以为他被牢牢绑在罗尔歇的战车上，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昂萨特王的心机，还是这些人的愚蠢，总要为自己找个敌人。
“拥有这血脉值得你如此骄傲吗？是什么让你觉得有权力审判他人的？”
“自然，王血出生便是人中龙凤的象征，不然王族也不会世世代代生活在这荒无人烟的高原之上，而弱小只会被强大所支配，便是世间的铁则。”
“支配吗……就像魔域一般的丛林社会，用这种手段得到的秩序，最后又会剩下什么呢？”路易闭上双眼，将掌心摊开，涤尘净火照亮了整个决斗囚牢，“人终究是有温度的，不会成为傀儡。”
“等你活下来再说吧！”尤金不耐烦，直接大踏步上前，打断了二人悠闲的谈话。
“是吗……”路易叹了口气，即使不睁开双眼，他也感觉得到尤金的位置，于是将掌心明亮的涤尘净火掐灭。
人会根据环境的亮度来自动调节视觉的感光，从阳光下走入阴影中，感光会逐渐增强，但这个过程却要经过数秒的时间。在火焰熄灭的一瞬间，整个囚牢再度陷入黑暗，众人都丢失了路易的视野，而他则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不好，这是障眼法！”暗杀者经验丰富，他察觉到路易的用意并瞬间使用夜视术恢复了黑暗视野。“他朝你过去了！”
刀盾战士摆出架势，尽管他眼前一片漆黑，但是暗杀者的提示和他的直觉告诉了他，路易是冲着他来的。
同样，卡尔也在使用了夜视术后看到了路易，只是有些诧异开启王室狂热的路易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刀盾战士。这场战斗对路易来说，首选的目标应该是自己，再不济也应该优先进攻魔术师才对，怎么会选择一个重装战士作对手呢？
尽管不解，他还是将手中的圆盘端起，一道波动扩散开来，顿时血色笼罩了其余六人，同样是群体王室狂热，却比路易之前所见的精英卫队强一些。
刀盾战士释放出大量的炎斗气令周围昏暗的环境都有些变形，带着灼热气息的一刀砍向空手的路易，却被他单手弹开，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但是对方迅速持盾在前，根本不给路易进攻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一刻，刀盾战士的身形一滞，竟是停在原地不再动弹。在他身后的众人也看不到情况，此刻路易处在后方五人的死角中，场内一时只剩下尤金的奔跑声，等他越过刀盾战士的那一刻，他完全看不到路易的身影，只留下一个似乎沉睡在梦境里的战士。
“怎么回事！你被幻惑魔术击中了吗？”他随手将一道炎斗气打在战士的胸口，刀盾战士迅速清醒，大喊道，“是雾，他朝你们去了！”
“雾是什么？”事情似乎脱离了卡尔的掌控，他警惕起来，但完全看不到路易在哪里。
“点亮！”魔术师举起魔杖，一颗光球升起，照亮了囚牢内，众人看到一团正飞向卡尔的黑色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