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抛下勒哈德商会的问题，下午，克莱门汀带着艾瑞克来到了西郊。
见识了市区的繁华，相比之下，西郊就糟糕得多了。这里只有低矮的砖石房屋，以及脚踩着蜿蜒崎岖的砂石路，衣衫褴褛的矿工们蹒跚前行。从生锈破损的铜栅栏内，各式各样的熔炉内翻涌着灼热的金属残渣，喷出令人窒息的废气。
“银辉市的矿业才刚刚兴起，用来熔炼矿石的工具还处在原始阶段，如果有家族的魔导熔炉支持，能够炼出成色更好的金属。”
为艾瑞克等人介绍西郊情况得到，是巴氏工会的会长杰森。
艾瑞克布局之一的马甲工会，巴氏工会并不是由巴瓦罗本人创建，而是与其家族分支合作的某个平民家族的商会创建，职员和工人也都由对方提供，他们并不属于黑鲸家族，自然不认识艾瑞克。
而会长杰森则是巴瓦罗特地从某个小宗族调来辅助的精英人才。
巴瓦罗的介绍信中有关于这位新任会长的履历，他在家族中也算是一名小有成就的“传奇人物”。杰森出生于月牙湾的一个落魄商人家庭，年轻的时候为了谋生挖了六年的煤矿，因为业绩优秀被破格提拔为小工头。此后他又在工地干了五年，直到被一个小宗族看上，从煤矿调到了族内的一处金属熔炼厂做负责人。没过三年，又被提拔为矿脉的分区主事，虽然这次提拔和他与宗族嫡女的婚姻不无关系，但从业务上来说不论是从采矿技术还是管理的经验都很丰富，手下的工人和职员都对他有很高的评价。
这个黝黑结实的汉子有着一双龟裂的双手，上面布满了旧伤和老茧，在面对艾瑞克的时候紧张地绷紧全身，却依然声如洪钟地回答问题。
一张巨大的地图在众人面前展开，弧形的区域上按满了不同颜色的图钉，便是矿坑的分布情况了。
“破碎之地是大陆上唯一出产热银矿的区域，开采的矿石会从红枫小镇运到这里进行熔炼，再流入市内。遗憾的是，所有矿坑都在魔域的边缘……”
杰森指着红枫小镇的位置，每个图钉指示的矿坑环绕红枫小镇分布。
“红枫小镇就处在魔域的边界上，”金色权杖以红枫小镇为中心，在周围的矿区画了一个圆，艾瑞克说道：“有些矿区都被魔域包围了，采矿作业的时候，谁来抵御魔兽袭击？”
“族长大人，破碎魔域的情况有些特殊，”杰森连忙解释道，“正片区域垂直分层结构复杂，每一层又千疮百孔，一不小心就会摔进下层，对冒险者的探索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不过大部分魔兽都栖息在地底，有阳光直射的区域都比较安全。”
“但是矿坑作业一定要向下深入，这时候假如挖到了魔兽巢穴，破碎之地的工会是怎么解决的？”
“热银矿号称最危险的金属矿，”杰森神色黯淡，“整个破碎之地的矿工第一年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七。现在大部分工会都有雇佣红枫小镇的冒险者和守备军在矿坑口盯守，以防失误挖开魔兽巢穴引起兽潮，假如意外发生，就将矿坑堵死……”
言下之意很明确，当兽潮发生时，会舍弃矿坑内工人的性命，优先保障矿区秩序稳定。
“这些工会把工人的性命当成什么了？耗材吗？”艾瑞克错愕。
“近十年来国内的局势不安宁，流民四起，银辉市每年都要接收大量逃难的人口，即便是没命的工作，为了生存，他们也会做。”葛罗瑞娅在一旁补充道，“我调查了银辉市的人口流动情况，绝大多数的流民都会被吸收到矿区来。”
第一年矿工高达百分之三十七的死亡率，就是这样来的。
“因为死亡率过高，市议会允许矿业工会，在发生兽潮导致的矿难时无须支付死亡抚恤金。”葛罗瑞娅叹气道，“即便如此，下矿的资格依旧是流民争抢的对象。”
现在的问题是，因为破碎之地的开采条件太过恶劣，杰森从家族带来的矿业工人都不愿意下矿，巴氏工会并没有处于正常运营状态。
“那是自然，你做得没错。”艾瑞克拍着大个子的肩膀，“矿业是黑鲸家族的基石，家族培养的都是拥有资深技术的职工，之所以能在大陆上长期占据矿业龙头，是因为我们保障了每一个矿业岗位都能取得和他们付出的劳动相称的报酬，这让他们有动力和激情来投入工作和开发新的技术，因此，我们决不能像这些银辉市的流氓恶棍一样，拿他们的性命去交换矿石。”
此时一丝灵感掠过心头，艾瑞克不禁觉得，这对他们在银辉市的布局不失为一件好事。
“带我去红枫小镇，我要看看这帮野蛮人的矿区。”
“我也去看看吧。”葛罗瑞娅当然早就听杰森会长说了矿区的状况，也想亲眼去见识一下。
“女人别去！”没想到杰森马上拒绝了她，“你去那里干嘛？”
“看看矿区的情况啊？”葛罗瑞娅不明白杰森为什么要阻止她，但她对矿区的残酷程度显然缺乏了解。
“矿区里面上上下下都是赤身裸体的男人，你一个女的去了不是添乱吗？”
艾瑞克苦笑道：“确实不妥，你带着吉克先回市区吧。”
葛罗瑞娅微微颔首，明白杰森的意思之后她也有些怵了，矿区对她来说还真算是个危险的地方。
……
顺着砂石路继续向前，就来到了红枫小镇，此处的地势起伏，并开始逐渐分出层次，一些天然的隧道遍布在红枫小镇周围。
“这些隧道大都是封闭的，但有一些能够通向小镇的其他地方，这里还比较安全，但是再朝破碎魔域内部行进的话就会危险一些，地势也会变得更加复杂。”从隧道上方的天然岩层走过，杰森向艾瑞克等人介绍道。
天然的石拱桥上能看到许多推着矿车艰难前进的工人，艾瑞克若有所思：“这么多矿石，如果在这里架一条列车线到市内，肯定方便很多。”
“有些私人矿业工会是有轨道的，不过只供一些小型矿车行驶，没出特别珍贵的矿石是不会这样运的，更多还是为了安全。这里有的是矿工，尤其现在还打仗，银辉市相对安全一些，很多人来这里逃难，就做矿工糊口。”
艾瑞克点了点头，“矿坑里面是什么情况？这里的设施太简陋了，我想到矿坑下面去看看。”
杰森愣了愣：“您要下矿坑？恕我直言，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红枫小镇外密布着垂直方向的矿坑，一个个矿工顺着绳索下到矿层采掘，下面不时传来一声口哨，矿坑上的人就将绳索放下去，不一会儿就拉上来一筐矿石。
“这里的矿坑都已经有人买下了，我们工会刚来，只能在之前的废弃矿坑里采掘，就算这样，也有很多本地人下去碰运气，我们阻止不了他们。”杰森指了指一块矿区，虽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却还有几根绳索挂在矿坑边上。
“我要下去了解一下情况。”
“族长大人，为了您的安全，我建议您再考虑一下。”杰森劝道，“即使是废矿，也有可能遭遇魔物，况且下面的环境十分糟糕……”
“放心吧，这还伤不到我，”艾瑞克说道，“我必须要下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此行的第一目的就是找到被掩埋在破碎魔域地底的旧帝国热银工厂，怎么说也要先亲自下矿探查一番。
好在他今天朴素的穿着施展得开身手，没有借用半神的飞行能力，而是如矿工般顺着绳索一路下到废弃矿坑的下方。
废弃矿坑的底部是一片空旷的无光领域，实际上降到一半高度时头顶的光就已经消失了，他取出杰森给他准备的荧光石，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情况。
这片区域有许多被掘开的隧道，在边缘处三三两两的矿工扎堆歇息，一条条赤裸、黝黑的身躯，呆滞的目光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
艾瑞克尝试和他们交流，却发现这些矿工根本不搭理他。有一个矿工掏出一块粗糙如土般的面饼，边啃边咳嗽。
他摇了摇头，走进一处隧道。
在征服了黑鲸家族之后，他曾去月牙湾的宝石矿脉考察过一次，那里的矿主告诉他，在过去采矿的魔导工具尚未开发的时候，下矿便是如此，用他的原话便是：“不亲自下一次矿，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
……
隧道内比较狭窄，只允许一人通行，荧光石只能照亮眼前极小的一段路，可以想象，要识别出曲折岩壁上的矿石是非常困难的。
沿着隧道一路走，又分出更多愈发狭窄的隧道，一些正在采掘的矿工，整个人趴在隧道里面，一镐一镐艰难地前进着。酸臭汗水与扬起的粉尘混杂在一起，耳边杂乱的镐声显得格外刺耳。
一镐子都没有下的艾瑞克，在地底走了一圈，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地底的潮湿闷热直叫人难受。
他回到矿坑下方，招呼上面的人把他拉了上去。
……
看到艾瑞克灰头土脸的的样子，杰森连忙递上准备好的毛巾。
艾瑞克一边擦着脸上的灰，一边感叹道，“我恐怕见不到天堂的样子，但地狱却真正存在这人间啊。”
杰森表面苦笑着，心中却有些惊讶，身居族长之位还要亲身探矿，能有这些见解，比他所见的那些目中无人的上位者却是要强不知多少倍了。
“采矿作业先不用急，等家族的的采矿工具送到再说吧。杰森，你在此处的矿业协会认识多少人？现阶段你的工作，是和他们建立关系，尽可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矿区。”
“族长大人，下周矿业协会将会挂牌几处新的矿坑，如果您有空的话，不妨可以参与一下。”杰森搓了搓手。
“专业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你觉得有价值的矿坑，可以全部拿下，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到时候你让人和葛罗瑞娅对接一下就行。”
“请交给我吧！”
杰森恭敬地目送艾瑞克离开，暗自庆幸这位族长大人的明智，也许这次破碎之地的旅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