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正殿，无数花圈摆放两侧，正中央悬停着一口棺椁，几张长椅支在下方。
来参加葬礼的人比意想之中的还要多，只是葬礼的气氛很是奇怪，大多数人都是三三两两地围聚在一起，面露凝重地低声讨论着什么。
沈川看到那些人的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并不是悲伤，而是更复杂的焦虑、担忧、惴惴不安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的感觉。
“人好多啊，小阿川原来是这么受欢迎的人么？”
苏洛璃站在正殿的角落，看着葬礼上匆匆忙忙来进往出的人，有些好奇地说着。
沈川这才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于是说道：“我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你知道有些地方封建礼教的思想还是很浓的吧？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他看向佛殿里的人：“这些人都是沈家的宗亲，说真的大多数人我都没见过。不过本家唯一的子嗣死了的话，他们也很头疼的吧？”
在以前的时候，沈川从来不愿意和苏洛璃提起自己的家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很多人恐怕很难想象，在现代社会还会有一群如此抱持着宗族观、血统论、思想封建落后的人存在。而他出身于这样的家族，总觉得和外人提起的话，会很难为情。
沈川大学毕业之后不想回家乡，想要出来自己打拼在社会上立足，很大原因也是受不了家乡的那种封建氛围。
这都什么年代了……
苏洛璃听了似乎并不惊讶，这让沈川有点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早就把这些事都给调查过了。
佛堂内，真正对沈川的死抱有悲伤的，少之又少。
但并非没有。
在棺椁前，跪着一个短发齐肩的女孩，身上披着孝衣，略显青涩的脸庞惨白无比，神情麻木木讷，双眸失去了光彩一般无神暗淡。
她死死地抱着遗照相框，抓着相框的手指紧紧收紧，指节泛白，眼泪簌簌不断地滑落脸颊，嘴里在不断地呢喃着：
“骗人的……”
“哥哥死了……”
“不可能的……”
“这算什么，我这些年的期待算什么，和哥哥的未来算什么……”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
沈川远远地便看到了这个女孩，眼神很是复杂。
那是他的妹妹，沈琳。
前几天的时候，沈琳还发来了信息，很是忐忑地问他是不是可以回去参加她的十六岁生日宴。
没想到短短几日，便已经是天人两隔。
这件事对于小琳的打击肯定很大吧。
沈川很想去安慰一下妹妹，拍拍她的脑袋，为她擦去眼泪。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现在这幅样子出现在妹妹面前，也只是把她吓一跳吧？
而且小琳的话，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虽然是只猫的样子……恐怕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沈川正在犹豫的时候，苏洛璃似乎是察觉了什么，手轻轻地按着了他的脖子，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可以过去哦。”
语气温柔，但话语之下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沈川冷静地问道：“你说如果我大喊一声让小琳来救我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不知道呢，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好结果吧，对小阿川来说。”苏洛璃轻轻点了他的额头一下，认真地说道，“会说话的猫什么的，你会被人上交给国家的。”
虽然后半句话是玩笑话，但是还别说还真有可能会是那样的情况。
沈川反复思考一番，虽然这里大多都是沈家的宗亲，虽然苏洛璃只有一个人，但是他真的能够借助这个环境逃跑么？
不，先不说以这幅样子回到沈家那边是不是好事，苏洛璃这个女人敢把他带到这里来，不可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是有绝对把握沈川逃不出她手掌心才会这么做的。
这女人……可是掌握了超越常理的力量的魔女啊。
沈川蠢蠢欲动的心思被打消了，微微叹气，再一次看向了沈琳那边。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看向沈琳时，沈琳也在看向他这边。
她表情怔怔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小巧的嘴唇微微张着，手朝着沈川这边伸来，但迟疑了一番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她察觉到这边了？
沈川很是不解，按理来说就算是察觉到了这边，大概也只是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抱着猫的女人这种程度。
苏洛璃也注意到了沈琳的目光，惊讶道：“看过来了，小姑子的灵感很强呢。”
“……我就先不提小姑子这个称呼，灵感很强是怎么回事？”
“就是对诡异超凡的事物比较敏感而已，她应该是清晰地看到了我的形象，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吧。”
“是这样么？”
“是这样啦。”
苏洛璃的话，沈川也只能暂且相信。
不过沈琳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脸色低沉地抱着相框不再看这边。
……
佛堂外头，有一个男人正坐在台阶上。
他右手食指与无名指间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香烟，烟已经烧了半截，燃尽的烟灰时刻都有掉落到地上的可能。
然而男人却没有反应，木讷地坐了一会之后，痛苦地低下头，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林风此刻的内心陷入了痛苦与自责之中。
他是沈川的表弟，也是今年刚入职的一位警界新人。而两人的关系也不仅仅是表亲关系，在沈川读高中的时候一直是寄宿在他的家里，两人的关系极好，是真的像是亲兄弟一般。
沈川毕业后回到阳城工作，这让他很高兴，兄弟二人也终于是久别重逢。
可为什么……表哥会死呢？
林风想起这几个月以来，沈川一直在苦恼他被跟踪狂骚扰的事情。
虽然自己和同事们也去好好调查过，可什么线索也没找到，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
自己甚至还开玩笑地建议表哥好好去看看心理医生。
而现在，沈川死了。
他真的是死于交通事故么？
他的死亡真的只是意外么？
“如果、如果并不是的话，那……是因为我么？”
“因为我的漠视，所以表哥才会遭遇这种事？”
林风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脑袋，双手不断地颤抖着，紧缩的瞳孔震颤不安。
他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着：“表哥明明那么痛苦，他在寻求帮助，可我作为他的家人，作为警察，却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
声音逐渐哽咽。
“如果我能够提前发现，提前制止的话，表哥是不是就不会……”
带着哭腔。
良心的谴责化为焦躁与不安，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
“呕……”
好半晌，他才平复了一些，瘫软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任由眼泪流淌：
“是意外还是人为，我会调查清楚的，绝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