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原的性格来说，说出这些话是很难为情的吧，破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高大正直的形象。
「这样是不是很糟糕啊？」
「至少……不坏吧？」
江嘉试探性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不要说一些模拟两可的答案好吗？」
向来以严肃正直自居的夏原很不喜欢这种圆滑的答案。
「是挺糟糕的。」
江嘉说出了她内心中的那个答案。
「是吗。」
听到这个回答的夏原学着江嘉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呀。」
「跟你学的。」
「那我可是要收专利费的。」
夏原被这个无厘头的话逗笑了，虽然笑的并不明显。
「而且……你至少没有说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江嘉继续说。
「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咒骂别人过吧，嫌弃父母太唠叨啊、觉得同学朋友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啊、听到一些冒犯自己的话呀。」
「但只要不说出来就可以了，很多酒店的迎宾服务员没准一边心里咒骂那些制造了很多垃圾的饕餮盛宴享用者一边摆出好看的微笑说着下次光临。」
「反正客人又看不到服务员内心在想什么，就算客人可以猜到，只要他也不说出来。那么大家仍然可以很愉快的消费。」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的江嘉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慢慢停的下来。
这种擅自说教行为恐怕并不是很多人都喜欢。
不过，看夏原的模样，貌似是听的挺认真的。
「歪理，偷换概念，前后不通。」夏原的头低的更深了，但声音却充满了活力。
「反正是给自己找的借口，怕什么？」
「就像是你会嫌弃自己所做的梦零碎吗。」
「你的话可真多。」
夏原打断了江嘉。
「呵呵呵……」
江嘉无奈的讪笑，不说了，不说了。说话说到一半被别人打断嘲讽，没有比这更丢人的吧。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找这种蹩脚的借口来替我开脱。」
夏原很是夸张的向江嘉鞠了一躬，这使江嘉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江嘉，作为回报，你可以先回去啦。」
「不用，我估计这么早回去也没什么事。」
虽然江嘉很想就此离开，但他还是贱不过非要假装自己不想走。
江嘉虽然懒，但还是不喜欢临阵脱逃的。尤其是在刚说出那种大话之后再走，会显得像丧家之犬一般。
「那再休息一下，我们再找吧。」
「嗯。」
夏原看江嘉直接坐在楼梯上，皱下眉头也跟着坐了下来。
「……」
夏原和江嘉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嘉便自顾自地盯着楼梯出口发呆，结果发现一对情侣在长椅上坐着，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现在虽然已经是放学时间了，但是高三是要上晚自习的，所以校园中还是有人的。
为了防止别人以为自己是变态，江嘉把目光转到了楼梯左侧的杂物间。
由于是一楼的原因，楼梯右侧有一块空出来的地方，一般学校清洁工都会把这个地方当做放置工具的地方，所以干净自然也算不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搬进去的桌子上已经布满了灰尘，上面还有的几个手掌印，可能是清洁工扶着走时候留下的。已经干的像块锅巴的拖把横竖在地上。
江嘉再往里面望去，一双腿映入眼帘。
那双腿上面被桌子挡住，而两条伸出来的腿又靠着墙壁边的拖把，如果站在楼梯口看的话，视线会被桌子上的挡板遮住，而唯一露出来的鞋子颜色又和拖把颜色一样。
江嘉因为坐在楼梯上斜视这个刁钻的位置，才从桌子抽屉和挡板中间隙看到那双腿。
「那里有人……」
虽然在心中极力告诉自己不可能碰到杀人事件的，但江嘉还是忍不住紧张，自己的大脑不断向自己输送那些恐怖片中的场景。
「什么？」
夏原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顺着江嘉所指的方向看去。
「嗯……男生还是女生？」
因为学校里男生女生都有发长筒裤子，夏原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根据腿部分辨出是男生还是女生。但好奇心驱使的夏原站了起来，准备去一探究竟。
「别人不是睡着了，我们打扰别人不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江嘉又兼胆怯并不建议夏原去看。
「怕什么？」
夏原倒是露出一脸小孩子探险般的表情，这不符合你严肃的风格呀，快变回来呀！
「恶灵退散。」
江嘉学着电视里那样说到，不过这似乎暴露了什么。
「中国应该说，妖魔鬼怪快离开啦!」
一向品行端正不苟言笑的夏原倒是也开起了江嘉的玩笑。
在脑海里仅思考一秒钟左右，江嘉便认为自己还是跟着夏原，毕竟运气不会那么好给自己碰上了什么杀人案。
楼梯下的放杂物的小地方虽然杂乱，但并没有什么东西挡着路。夏原一下子便走到了那双腿前蹲了下来。
「宗琪，你在这里睡干嘛？」
夏原得这句话一下子便惊醒了江嘉扭扭捏捏不想上前的状态。
早该想到的，可恶！
没有理会一旁江嘉自我内心埋怨。夏原倒是贴心的轻轻拍打着宗琪的裤腿。
「宗琪别在这里睡，容易感冒。」
「呃……是李……阿姨吗……6点了吗……」
宗琪顺势坐起来，含糊不明的嚷嚷着一些话。
宗琪嘴角边上挂着一点点口水，小小的嘴巴，因为哈欠张的老大，眼角旁还带着刚刚挤出的泪水。脸上可能是因为睡得姿势不对出现了潮红。
原本精干简洁的头发也散开翘起，原来快要挡住眼睛的刘海撇向两边，露出了洁白的额头。
右肩的校服外套从滑落，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衣。胸口的衬衣扣子散开了两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锁骨。
本来还在懊悔自己没有想到的江嘉顿时也脱离了自我反省状态，两个眼珠不由自主的望过来。
「变态！别往这里看。」
夏原倒是很注重宗琪的隐私，连忙呵斥让江嘉转过去的。一边更加用力的摇晃宗琪。
本来是为了不被当做变态才往这里看的，结果最后还是被当成变态了。这就是世界线的回束的力量吗？
被夏原一阵摇晃的宗琪勉强清醒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嘛？」
宗琪表现得对夏原并不陌生，想必以往没有少受她的骚扰。
「我们来通知你明天有小组活动。」
夏原倒是主次分明，没有去询问宗琪为什么在这里睡着了。
虽然很大几率有问不出来什么。
「不去。」
宗琪的回答倒是相当简单。
「这个活动我们不是全班去同一个地方，是以小组为单位的。」
夏原尝试解释，试图让宗琪内心的抵制没有那么严重，但结果证明这只是徒劳。
「我不想去，也不想跟你们一起去。」
宗琪无视夏原试图解释的好意，表明了态度了。
这种态度其实有点相当欠揍，而且话语明显带刺。
「这是班主任要求的。」
无奈之下，夏原只好祭出对学生有最大威胁性的班主任。
「不去，我到时候会跟班主任说的。」
宗琪的回答比之前更加坚决，而且对于夏原搬出班主任来感到十分不满。
夏原也大概知道一些宗琪的事情，知道她是不可能怕班主任的。自己之所以搬出班主任，无非就是为了证明师出有名而已。
一时间，夏原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宗琪。
宗琪也没有给夏原考虑怎样说服自己的时间，做起来简单用手梳理了下头发，穿上外套就站了起来。
「让开！」
宗琪的眼睛再次被刘海挡住，但是那咄咄逼人而有锐利的气势却未曾消失。
和声音洪亮，富有亲和力的夏原不同。宗琪的气势不是靠声音和语言来维持的，而是靠那清清楚楚写着闲人勿扰冷酷面孔来形容的。
夏原向右边后退，踩到了脚底下倒着的拖把杆。一个没站稳，身体向后倾斜。
「啊!」
夏原条件反射的发出尖叫，自己所看到的事物不断向天花板移动。
宗琪脸上也不断传来吃惊的表情。
「你可真厉害呀！」
江嘉从后面用双手托住了夏原的腰，使她没有后仰摔下。
江嘉尽力不去感受双手的触感，不然稍有不留神，龌龊的思想便出现了。
「江嘉，松手!快松开！」
夏原被江嘉这样「抱」住，脸色通红，一改之前冷静的作风，慌乱中不断嚷嚷着。
「好。」
虽然自己在夏原一开始喊着的时候就松开了，总共接触的时间也不过几秒钟，但感觉仿佛抱了很久一般，要是能暂停就好了。
宗琪这个时候才发现了江嘉站在夏原后面，眼睛里露出一丝疑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你来干嘛？」
虽然宗琪的气势相比于刚才弱了一些，但却带入了一些质问的口吻。
「……来跟她一起找人……吧」
江嘉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竟慌了神，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噗嗤……」
有些紧张的气氛下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夏原没忍住当场笑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也显得突兀。
江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感觉自己最近无语的次数很多。
宗琪撇了一眼夏原转身就走了，走出楼梯道的铁门之前还看了江嘉一眼。
只是很普通的一眼，出自于习惯的一眼。就像是某些念旧的人，拉完屎都还回头看一眼。
但与其不同的是，这个眼神被夏原谨慎的察觉到了。
「貌似被她厌烦了吧，虽然挺冤枉的。」
江嘉不知道是否和宗琪产生了矛盾，也不知道如何弥补这个过失，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弥合这个裂痕。
夏原倒是追着喊着跑出去，想阻止宗琪走出学校。
但过了不到两分钟，夏原就垂头丧气的走回来。
「一晃神就没了，我都怀疑学校里是不是有地道了。」
夏原说这个话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些不自信，眼神乱瞟，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没有理会夏原的自嘲，江嘉只是默默的坐回了原来的楼梯道上。
他看出来夏原有点不自然，但是猜不出来为什么。但既然夏原没有说，自己估计也问不出来。
夏原迟疑了一会儿，也坐了过来。
「你不嫌脏吗？」
江嘉终于带着嘲讽的语气扳回一成，只不过他和夏原现在都没有了之前的闲心。
「反正都坐了一次了，脏还是不脏都无所谓了。」
「哼」
江嘉传出一声鼻哼。
「哼哼。」
夏原则回应的更加响亮。
就像动物世界的河马一样，当然这种欠揍的话江嘉没敢说出来。
「我可以不用去参加小组活动了吧。」
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啦，还是谈谈实际的比较靠谱，正好自己也不想去。
「不行，必须要去，全班每个人都要去。」
就算极个别人不去你也不知道啊，江嘉只是在心里想的并没有说出来。虽然班上大部分人都很听夏原的话，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是不配合的。大家都知道有阴暗面的存在，没有必要把它翻出来让阳光照射。
「江嘉，你觉得我称职吗？」
夏原没有再继续讲她的那套令人昏昏欲睡的班级荣誉感和集体荣誉感，很是突兀的问了一句。
「很称职，我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江嘉的回答处于夏原的意料之中。
「不能只生活在自我满足之中呀。」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江嘉替夏原把话说出来了。
「所以说我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打算。」
夏原坚毅的眼神仿佛变得更加坚定了。
「意义不大。」
江嘉只是合理分析着。
「你这完全就是付出大于回报，你费尽心思帮别人，别人还不一定领情。」
「就算领情了也不一定记得。」
「记得也不一定当回事。」
「我没有打算要求什么回报，我只是想让我们这个班级更加完整。」
「所以说你的意志跟他人的意志不同。」
「你在意的，未必别人就在意。」
「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帮他，我又不求什么回报。」夏原尝试让江嘉理解自己。
「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只有还没来得及标价的商品。」江嘉用自己的方式来说明，对，这个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天下有开仓济民的清官。」
「但天下终究会饿死的人。」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饿死，至少在我面前。」
「你不能捡起全部的果实，这是我从哪里听到的来着。」
「所以说……我需要有人帮我来捡起全部的果实。」夏原对着江嘉狡黠一笑。
「你的……意思是我。」江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自己好像一步一步走进早已挖好的文字陷阱里了。
「班上早有你们两个人的传闻。」
夏原颇为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让江嘉震惊的话语。
「谁开始传的？传的是什么？」
江嘉不死心，明明自己当时已经跟那几个人说了。怎么还是会传出去呢？
但仅仅一会儿，江嘉就想通了。
自己说的话他们有人听得进去吗？自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谣言的源头是找不到的，至于传的是什么，你应该猜的出来。」
夏原极其残忍的掐死了江嘉最后一丝希望。
连向来不怎么过问八卦事件的夏原都听说了，这怕是在班上已经传到人尽皆知了。辟谣吗？不可能的，就算江嘉知道是谁先造的谣，他也没有办法让其辟谣。人家可能鸟都不鸟自己，然后被烦的受不了的话就会丢出一句「多大的事，斤斤计较」 ，搞得好像还是江嘉的问题一样。
江嘉都可以想象出下个星期一来学校，就无数的人来到自己的桌前，充满好奇的询问，不，应该是骚扰。不对，今天好像就有好多人回头看自己，不过自己并没有在意。
「我可以帮你辟谣，但不保证肯定有用。」
夏原貌似对江嘉现在的状态很满意，甚至有些窃喜，迅速抛出一个条件。
「你怎么跟他们说？」
虽然还是疑问的语气，但其实江嘉内心深处巴不得抱着夏原的腿感谢。但这种事情江嘉肯定不至于做出来，脸皮不管厚还是薄，都还是要的。
「很简单，以前有好几个同学也是拜托过我这种事情。」
「让班上那几个比较活跃、人缘又好的同学，别讨论这方面事情不就好了。」
夏原对于这个处理颇为有自信，这种冷处理的方式颇有奇效。
其实很多时候有谣言传起来，并不是大众在传这个谣言，但是有小部分人代表了大部分人在传这个谣言，只要把这一小部分人的嘴封紧，事情就会逐渐平息。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很抱歉，网民的记忆只有三天。
没有人会那么在意别人的事情，只是闲的无聊的时候作为饭后茶前的谈资而已，以显示自己消息灵通并和别人有话可说。
听着夏原的话，江嘉心中的喜悦倒是逐渐平静了下来，慌乱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一种我已经知道你下一步该怎样走的平静。
「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要求就帮我吧。」
「虽然你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但脑袋真的还是挺快的。」
夏原也学会嘲讽人了，虽然相比某些人依然显得笨拙。
「让宗琪参加这次小组活动。」
夏原开出了一个连她自己可能都认为是不可能的条件。
「你在等我讨价还价吗？」
江嘉倒是看透了根本并戳破了它，自己要是做的来，自己去当班长算了。
「其实我也认为你不太可能成功。」
夏原习惯性的用手拖着下巴，喃喃自语。
「你尽力去做吧！实在做不成，我再换一个别的。」夏原倒是想的好，想驱使下属一样驱使江嘉。
「你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希望，对于宗琪你最好再想一个别的方法。」
「你倒是挺关心你的小女朋友的，而且我刚刚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先重申一遍，我们俩之间没关系，另外你的明说帮我辟邪的，你自己又在这里传。」
「辟谣不是还没开始吗？开始之后我肯定不会说了。」
江嘉从内心深处感觉自己完全是被这个班长压的死死的，真就是制于人和受制于人的区别。
「希望你不要再坑我了，我是真的很懒的，能主动去干活是真的不容易。」
江嘉尝试用一种比较可怜的语气，就像是老实佃户遇到恶霸地主的欺压一样。
「知道，知道，你只是单纯的服从班长的指挥而已。」夏原故意用一种俏皮的语气说。
「那我就先走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了。」
「Goodbye!」
不知道为什么，江嘉感觉今天夏原心情特别好。明明什么都没干成好吧。
两人相互道别之后，夏原直接从楼梯口走出教学楼，而江嘉则是自称有东西没拿返回教室，刻意错开了十分钟的间隔才下楼。
江嘉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在担心什么？不由自主的就这样做了。
就像自己因为尴尬说了声去厕所，然后就在厕所里假装上完厕所洗个手再回去一样，一场没有观众的自我表演，自己的演员素质哪怕再高也没有任何作用。
刚刚读书教学楼便看到了那个每天都如期而至的夕阳。内心里隐藏的不知名的东西有躁动又翻腾了起来。江嘉感觉世界一切的错误都被放大了一般，什么都可以引起自己的厌恶。
亦或许是自己被这个世界所厌恶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