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破晓，天明开市，各家商铺开门、摊贩支车，兴华县城好不热闹。
辰时开堂，而衙门外早已站满了看戏的市井百姓。
如果说兴华县城在除夕元宵之外最热闹的日子，当属今早。朝廷委派的特使下城亲自调查，又事关郡中功曹的贪腐一案，这件事情想要压制都能压不住，消息早在几日前就传遍了县城，甚至都有邻郡的商贾、旅人前来观望。
苦主和人犯尚未到场，不过主审官和监审早已入座，围观人群虽被衙役用水火棍和竹架拦在堂外，不过也都是议论纷纷，相互窃窃私语，不时望着公堂内的景象。
这也难怪，因为主审和监审便是陈怀安和许泽林。这两人在朝堂中各自为营，又侍奉不同主子，在兴华县官场上历来就有陈许之争，是朝廷和地方势力斗争的缩影。百姓之中也难免有所风声，但却从未见过这两人，今天伸长脖子也要看清两人的脸。
“陈县令昨日睡得可好？”许泽林问道。
“不劳许县尉挂心，我堂堂正正睡得安稳。”陈怀安是一刻都不想搭理他，一边冷笑一边拿着案牒不正眼瞧他一次。
许泽林也只是冷哼抱拳没有多说，若不是事关自己的官运仕途，他也不必和陈怀安共处一堂，还要受其排挤和打压。
昨夜不仅仅只有朝廷一派商量得火热，李吴两家的走狗们也因为突发变数商量一夜，双方都各怀心思。
这场对簿公堂是第一次明面上的争斗，陈怀安和许泽林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第一场，之后紧接着还会有两场三场，甚至是更多的明争，其中的暗斗更会是不计其数，但棋局第一回合已经打响了。
“传苦主和人犯进堂。”
站在另一侧的杨顺见二人气势上互不相让、剑拔弩张，尽管处在许泽林一方，可他此时也只能佯装秉公办案，不得丝毫越界，高声传唤陈家爷孙和吴传序。
没过多久，便听见脚镣手铐撞击声响，一个蓬头垢面、囚服褴褛的微胖男子摇摇晃晃从人群中被衙役们托上公堂，人们纷纷站到两旁，仔细端详着这个人犯，马上有人就大声喊道：“对，就是吴传序，这个狗东西！”
话还没说完，便被那衙役呵斥道：“公堂外，不得喧哗！”
那人悻悻稍后退几步，却正好撞见吴传序那如虎狼般恶毒的眼神，败家犬姿态的吴传序似乎藏不住那股纨绔的嚣张跋扈。
“还真是个阴毒之辈。”在人群之中的李巨门也正好瞧见这一幕，吴传序双目中的狠毒并不像落入大狱的人犯，更像是一只随时都有机会挣脱牢笼的恶犬。
陈一和陈林则是由梁威海亲自带到，相比较蓬头垢面、面容憔悴的吴传序，爷孙二人神采奕奕，陈海之死虽然让二人万般痛心，但今日就有机会可以让吴传序这个十恶不赦之徒以死赎罪，甚至能让走狗的主人被反咬一口，这让他们暂时忘却了悲伤。
李巨门猜测，鱼埭村的村民不久后便要到衙门口来听案了，村中留下的人应该都是吩咐看守开山门徒的力士，应该也有安插在鱼埭村中还未暴露的卧底。鱼埭村一空，必然会有许多动作。
“林洪，交给你了。”李巨门心道。
“人犯和苦主已经就位，不知县令何时开审？”杨顺弯腰行礼说道。
“除了人犯，陈一和陈林，起来吧。”陈怀安说道。
许泽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见杨顺淡淡说道：“禀县令，《东圣律法》中，除非苦主是修士水平，否则人犯和苦主均要跪地才可对簿公堂。”
“那我拿朝廷特使的特使之权，就别让老人家和小姑娘一直跪着了。”只听见动听女声从衙门口传来，梁威海避让身体，只见曲一心腰携长剑，身穿黑袍，而黑袍领口、袖口均绣有金丝小蛇，在杨顺和许泽林眼中分外扎眼。
“苦主起身。”杨顺面上虽是笑意，但笑里藏刀，直勾勾盯着曲一心。
曲一心和陈怀安，杨顺和许泽林。公堂之上的家仇有了些官场之间的火药味，李巨门站在人群之中，他时刻注意着周围人群流动变化，一方面注意是否有人暗中观察自己。
“开堂！”陈怀安见人已到齐，便照例拍打惊堂木，两边各拿水火棍敲打地面，不说“威武”，不过一会儿，整个公堂内外都安静无比。
《东圣律法》对审案如何进行，有具体明晰，此时要由监审起身告知苦主、人犯的官司因何而起，再由衙役或是捕头展示据证。
“诸位请听。本案乃是发生再八年前，陈海和吴传序竞争盐铁司税盐分管，期间，陈海因为贪污盐税被抓入大牢，几日后引咎自杀，留下字据。可人犯吴传序，几日前被朝廷调查出有擅用职权之罪，被衙门提审。由于陈海一事，存在争议，于是朝廷便去调查，听闻背后有所冤屈，告吴传序买通大狱，陷害陈海。”许泽林起身对众人说道。
曲一心听闻眉头一皱，陈怀安虽然表情不悦，但还是点点头让许泽林坐下。
李巨门也听明白了，这许泽林前头先说陈海是贪污受贿而引咎自杀，可对案件重申后的吴传序只是“擅用职权”四字带过，并且还说陈海之死留有字据，而重审不过只是朝廷调查，有意偏袒自己一方。
不过许泽林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吴传序罪恶滔天，却只有擅用职权一罪成立，贪赃腐败一事还在调查，可假如真要由衙门调查，只怕吴传序逍遥法外指日可待。
“据证何在？”陈怀安按部就班说道。
杨顺连忙从许泽林桌上取下所有纸状，那一张张薄纸上写满陈海和吴传序一案的细节，其中有真实也定有伪造，这一份份复杂的纸状勾着在场每人的心。
吴传序虽然低着脑袋，可此时脸上却挂满了得意的笑容。他很有信心，他也不知信心从何而来，直到瞥见陈怀安那复杂脸色，以及越翻越快的案牒，心中似乎已有成竹。
陈怀安转手将纸状和案牒通通交由另一方落座的曲一心手中。
李巨门站在人群之中，接下来每一步都是要将吴传序推入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