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后续没有想象中的波涛汹涌,想必罗文是费了些力气的。
罗文也没有对流苏抱怨,只是苦笑着说流苏需要换个地方呆着了。
在房间内,流苏将头发、身体擦干,换上了新准备的白色衬衣、黑色礼服外套、黑色瘦腿裤以及皮鞋,顿时就有一种干燥清爽的感觉。
然后流苏照着镜子整理衣服,意外地发现自己虽然身高普通,但黑发黑瞳,很有几分清秀俊美的味道,不过并不是那种柔弱的感觉,而是安静沉稳的俊秀。
他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来,正在忙碌于打扫的女仆们没有任何反应,而罗文则转过身,从头到脚打量了流苏,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真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
漂亮?流苏撇撇嘴,并没有被称赞的喜悦。比起那种阴柔的漂亮,流苏更喜欢自己被称为俊朗的帅气。
流苏留恋地看了眼四周,虽然住在这里的时间很短暂,但是却意外地留下了很深刻的影响。待会儿去见琺妮最后一面,然后马上出城去帝都,罗文为流苏准备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昨天明明还是大晴天,今天天空却是青白的,流苏坐上罗文专门准备的不起眼的马车,看着街道逐渐变得繁华起来,目的地也是越来越近,身后那些宏伟的建筑好像都被研磨成了最可怖的洪水猛兽,嘶吼着般去撕扯铅块似的积云。
天并没有下雨,流苏抬头注视着天空,青白的颜色一直延伸到城市的另一端,就像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它的旋律一直一直在往那个方向而去,它似乎唱着,离别。
再次见到琺妮的家,依旧感觉到了震撼,些许是见过流苏,所以也没有为难流苏,先去禀报了声,然后很痛快地把流苏放了进去。
对于流苏的到来,琺妮又惊又怕,轻声道:“流苏,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啊,你不是很喜欢我讲故事嘛?”流苏见到这个小姑娘还是很高兴的,嘿嘿一笑,但是琺妮并没有很高兴的反应,而是脸色微微一变,也不再说话,流苏只好凑过去道:“你方才在看什么啊?”
琺妮很是敏感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低垂下头,脸上泛起一抹苦笑道:“没,没什么。”
流苏心里多少有些意外,怎么两天不见,却还生分了。趁着琺妮不注意,抢过她手里的画,之间一个贵族公子出现了画像上。
恩,比起我还是差点。流苏如此点评。
流苏问道:“这又是哪家公子?”
琺妮不答。
流苏苦涩问道:“这就是给你安排的未婚夫?”
流苏跟琺妮可能是走的太近了,所以才会这么匆忙地决定了。人选应该是早就约定好了的。
过了半天琺妮才“嗯”了一声。
流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不是把我当成贼一样防着,拉住她小手道:“不要听他们的,跟我私奔算了。”
流苏虽然是笑嘻嘻说出来的,但是眼神却很真诚,但是低着头的琺妮并没有发现这些,而是很快地挣脱了他拉住自己的手。
“难道是你帮助我的条件?”流苏脑海里面闪过一些狗血的桥段,心里顿时有些生气。
然而琺妮茫然地抬起小脑袋,傻乎乎地望着流苏。
果然是个不会撒谎的小姑娘,流苏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心情并没有这样好起来,好像更加难受了。
“你喜欢这个人嘛?”流苏很是认真地问道。
琺妮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见过这个人嘛?”
这次琺妮很痛快地摇了摇小脑袋。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呢?”流苏很是疑惑。
琺妮濡湿的嘴唇动了动,开口道:“因为——父亲大人这样说的。”
她说话的声音像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但是话语却像是冰雹一样对着流苏一顿重击。
“跟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何呢?”流苏不服气地说道,目光灼灼地看着琺妮,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中流露出了怎样的希期。琺妮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对于外面这个词有所触动,漂亮的眸子里面映射出璀璨的光芒,颤动声音问道:“是城外的郊区嘛?”
“还要远些。”
琺妮震惊地看着流苏,继续问道:“那是隔壁的村子嘛?”她想起小时候去隔壁茶庄的经历。
扑哧扑哧地,注意不让枝头折断,小心翼翼地摘取茶叶。
尽管是尚未晒干的新茶,仍然有些香气从指间渗出。
那是琺妮喜欢的味道。
“再远些。”流苏鼓励的声音在琺妮耳旁响起。
“还要远吗?”琺妮眼神飘忽不定,再也想不出更远的地方了,“我不知道了。”
“是帝都利奥斯。”
“利奥斯——”琺妮视线飘向窗外,飘向云端,飘向远方,似乎要找到流苏口中说的,也在别人话里出现过的城市。倏忽间,琺妮眼睛里面透露出些许恐惧,然后拼命地摇晃着小脑袋,似乎要把不好的想法甩出脑海。
“太远了,我,我不行的。”琺妮沮丧的说道。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的?”流苏失望道。
“肯定不行的,琺妮一个人跑不了这么远的。”软弱的话语从小巧的嘴中说出来,伤害居然那么大。
流苏还待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此时突然很明白琺妮这个女孩子了。
世界上善良的人往往是很难存活的,尤其是在残酷的世界上。
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是很可悲的,因为她只知道随波逐流。
那么一个善良又没有主见的人呢?一个从小被灌输贵族理念的人呢?一个失去别人的安排就会不知所措的人呢?
一朵脱离了室内就会枯萎的娇花。
“小姐,您的朋友到了!”就在流苏愣神的时候,眼熟的两个女仆走了进来,看也没看流苏一眼。
“你先回避一下。”琺妮下意识地对流苏如此说道,说完才楞了一下,然后眼神十分歉意地看了一眼流苏,说了句“失陪了”就径自离开了。
前面那么多的话流苏似乎都能承受,但是这神经反射的话语还是很伤。
被看到和自己待在一起是很丢人的事情吗?
流苏跟了上去,把华丽的布帘拉开些许缝隙,可以看见琺妮窈窕的背影,莲步轻摇走向朋友们,然后被簇拥着,包围着。笑脸想必是很璀璨的。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出,轻飘飘地飘在空中,在灯光下映射出五彩的光。
因为兴趣,因为好奇走下凡尘的公主,终究是回到属于她的宫殿。
流苏原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刁难的女仆,威严的父亲,亦或者是漠然的贵族圈子。甚至整个贵族阶级的对立也不是没有想过。
可惜,一切都没有人性复杂,一个人如何能把握住另一个人的想法呢?更何况人也是在不断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