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二十六年前一样的变革吗?”某个胆气略足的商人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顿时在座的众人脸色发白。
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了我要说什么,但却试着逃避。
“是的。”
“这是唯一的救市方法。而如今,也是时局变革,我们唯一的机会。”我有些冷漠的扫视了众人一眼。
哗——
寂静的会客室喧闹了。众人忍不住扶着扶手将自己的身体坐稳。
“这…这……太莽撞了。”
“是呀。”
“怎么可能啊,我们只是一群商人……”
“对呀,我们拿什么和议会和政府对抗,军队就在外面。”
一众人忍不住拿出手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目光忍不住向着会客室的大门来回扫视——就像是忍不住想要逃离这里。
贝里尼子爵虽然面色阴沉,但却没有慌张。
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选择,Loster先生。”不少商人厮磨着牙齿述说着。
【他们畏惧】
“哪怕是二十六年前数位公爵与伦蒂尼姆诸位大臣共同努力也险些失败,我们又怎么能办到。”
【他们彷徨】
“而且谁来主持变革?”他们眼神躲闪。
【他们退缩】
“这只是个城市,成功了也会被扑灭……而且破产只是失去财产,这成功失败都是要命。”他们摇头。
——麻木的贫民、工人。
——碌碌无为的贵族、商人。
将变革的希望放在这样的一群人合作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是的,谁又不应该是这样想?
从事实上讲,事实也确实如此。
以绝对的实力横推一切!以绝对的暴力碾压一切!让这旧日换新天!谁又不想这样呢?
但……
我内心苦笑。
真正的变革怎么会像个小说?
“……”
这一刻我脑海中闪过的人是那么的熟悉。是的,就是那个带着老花镜坐在昏黄的台灯后面的老女人。
然后我想到的是在豪华轿车里和乌萨斯的孩子们讲述的故事。
没有一场变革是轻而易举的。
塔露拉、博卓卡斯替、戴着面具的整合运动感染者们踩着雪原之上厚厚的积雪,围拢在小小营地缥缈的篝火前。
那么寒冷。
残破的【巴别塔】载着满船的血腥气味,冒着烟向着远离卡兹戴尔的荒原头也不回的离开。
百日维新。
滚滚落地的人头。
为什么要变革?
因为你沉入沼泽之中嘶吼着却无济于事,因为这腐朽的世界用那淤泥涌进你的口鼻,不让你呼喊。
不让你呼吸。
看不到。
看不到。
你看不到哪个呼喊着救救孩子的人,你看不到!
你看不到。
你看不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亲人、朋友、同事的手化作的手掌按在你的肩膀呼喊着——跪回去吧!
你就像哪个站在岸上试图伸手救人的人。
每一个你想救的人都在甩开你的手掌,都在想着把你拉下来……
——
于是你看到,那浩瀚的世界低下头。
俯视你:
你凭什么想要改变我,蝼蚁?你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我的一根汗毛——蝼蚁,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这一刻。
你终于明白,你所不愿妥协的……是整个世界啊。
——
吸。
呼——
“先生们。”
清雅的声音止住了噪杂。
“为什么大家认为……那些议会、市政府的诸位才是决定这城市命运的人?”我单手抚摸这胸口。
“是因为他们的给予的权利?还是他们给予你们的土地?是因为……他们决定了你们是否能在这个城市建设工厂,是因为他们决定了你们能否再这个城市贸易,还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背景和手中的弩箭?”
不少人张张嘴巴。
他们想要说什么,但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
“合同将变成催命的账单,你的工厂将变成废铁。”
“先生们。”
“身份。”
“权利。”
“你什么都没有。”
“除了呼吸,一无所有——此时此刻,那些建设工厂的权利、城市贸易、宴会的座上宾、你们执着的,追求的,恐惧的,真的还有什么价值吗?对于一无所有的你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仍旧按着自己的胸口。
——
“琢磨什么订单?琢磨什么宴会?琢磨什么客户、贷款?”
“先生们。”
“你们破产了!”
——
嘶。
那一刹那,整个洽谈室的温度下降到了冰点!这一刻,被硬生生打破了幻想的众人僵在了原地,而后便是止不住的颤抖。那惶恐的目光,就仿佛宛如看到了……嗯,试图将他们拖进死亡泥沼的疯子。之所以他们还坐在这里的原因便是:这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
言尽于此。
人总会试图逃避自己所不想面对的现实。
——
没有理会一众痴呆的家伙,没有理会那群看着我就像是看到了魔鬼一样家伙们,我一身不悦的来到了洽谈室的门口,从衣架上拿下外套和帽子。自顾自的推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老师!”
“老师?”
在女仆陪伴下在客厅喝着咖啡的乌萨斯孩子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了起来。
“走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客厅,将帽子扣在头上,头也不回。
“是。”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这座奢华的宅邸,来到了刚刚驶来,车灯照亮了道路的轿车旁。
“Loster先生!”
就在我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了贝里尼子爵以及寥寥几位商人的声音。
他们气喘吁吁。
他们眼神恐惧。
他们站在敞开的宅邸的大门处,不敢迈出一步,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乌萨斯的孩子们依次进入了轿车。
站在车门前。
我回头看看站在宅邸大门前哑口无言的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三天后再见,贝里尼子爵。希望……”
“我们三天后还能再见。”
说完。
我钻进了车厢中。
呼。
豪华轿车照亮前路,离开了宅邸。
——
“……”
“谈判失败了吗,老师?”娜塔莉娅略显疑惑的掀开车帘看看背后远去的宅邸,略显疑惑的开口。
“不。”
我撑着脑袋斜睥着窗外:“成功了。”
“嗯。”
“可是那些商人们不是……”娜塔莉娅捏着下巴一脸疑惑。
“没错,没有达成合作。哈欠——”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后含着眼泪开口,“本来我也没有打算真的说服他们。”
“那,我们接下来?”众人看向了我。
“等。”
望着窗外行道树绰绰的阴影,车窗倒影的嘴角微微翘起蠕动显得有些诡异。
——
——
温室花房。
我、玛娅。
以及乌萨斯一众孩子们坐在这里,喝着咖啡、花茶等饮料——而面前的,是一张张长条的办公桌。
哗啦。
哗啦。
从昨晚到此刻股市交易中心的各项数据变化情况,以及各种物资运输情况,另外就是此刻这座城市各个区域发生的时间经过书面记录后的提交。
哗啦啦的翻页声一刻不停。
而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也源源不断。
“老师。”
“嗯?”
我脑袋微偏示意我在听,而我的目光却丝毫没有从自己手中的文件上离开。
【真理】扶扶眼镜继续开口:“我记得玛娅姐曾经对我们讲过老师您的大致计划,其中有解释过……玛娅姐说:您说过这场席卷维多利亚的变革最佳的发起时间就在这个时候——各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伦蒂尼姆,八大公爵也被伦蒂尼姆的战争牵扯住精力的。”
“但是从我们来了这个城市,老师却一直和我们说等待……等待。我们看到了民众的麻木,贵族和商人们的不在乎。”
“您说过。”
“我们是这场变革中一部分,但也只是渺小的一部分。我们做的只是在顺应这个时代。”
“所以我感觉会不会这场变革的时机……是不是还没有到来?”
“我们会不会错过……嗯。”
【真理】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小心翼翼,有些不敢直视我所在的方向。
而任旧盯着文件的我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
“你的怀疑没有丝毫的问题。”
“啊?!”
“呼——”我挑挑眉毛,然后抬起手揉揉额角,“这就是你们未来要面对的事情。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们来吗?”
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索尼娅和娜塔莉娅抬起头对视一眼看向了我:“老师说带我们长长见识,给未来打基础。”
“嗯。”
“这就是你们未来要面对的事。”
“总有一天你们要回到你们的故乡,就像是临光小姐——银灰先生——陈晖洁Sir——苏洛洛小姐——甚至推进之王、因陀罗等等。你们的人生还很长,罗德岛只不过是你们人生的一个站点。”
“你们不可能永远停靠在这个站点。”
“……”
属于彻彻底底旁观学习的【古米】有些畏缩的开口:“我们一定要离开罗德岛吗?我有些舍不得……”
一旁的罗萨琳露出了笑容抬手摸摸古米的小脑袋。
“拉达,这个道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了……离开罗德岛的人,事实上从未离开。”
从【古米】哪里收回目光我继续开口:“泰拉世界的时代已经站在了更近一步的路口之上。总有一天你们会像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们罗德岛的前辈那样回到自己的家乡去做此刻我们所做的一样的事情。”
“那个时候。”
“你们会遇到此时此刻一样的问题。”
“而此时此刻,我和玛娅的选择和决定就是未来你们坐在同样的位置的时候所要做出的选择和决定的一份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