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
白珞石筑成的墙面光洁如镜,却反射不出丝毫暖意,冰冷的地砖即便在盛夏也透着股寒气。长廊如沉默的巨蛇,环绕着这座以皇族紫琉璃为顶的华丽宫殿,庭苑里,葱茏净绿的花草被修剪得一丝不苟,像是用尺子量过,缺乏自然的野趣,一切都遵循着某种刻板而精确的秩序。
这庭苑,是皇宫地图上最清净的角落,也是权贵与画师们心照不宣绕行的禁地。没有喧嚣的宴会,也没有寻求灵感的艺术家——因为这里是南宫一族用以软禁罪犯的地方。
一个囚禁罪犯的鬼地方,自然无人愿意沾染。但此处既无镣铐锁链的铿锵,也无死囚绝望的嘶吼,唯有一位公主殿下,如名贵的人偶般被妥善保管于此。南宫一族待她倒也堪称“宽容”,物质享用,有求必应,竭力维持着皇族表面应有的尊严。
“奇怪奇怪…”
南宫公主蜷在云锦织就的软褥里,纤细的手指绞着丝绸被角,翻来覆去。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封悄然出现在床沿的信笺上。
会有人冒险为她通风报信吗?
不,南宫族内绝不会有人为她如此行事。那么……这字迹娟秀洒脱,带着一丝不羁,分明是以灵力化形,用精血铭刻而成,与她本人柔弱无力的笔触截然不同。会是谁?
“噔噔...”清脆的鞋跟声在空旷的中庭敲打出寂寞的回响。她起身踱步,身后一群女侍从如影随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朵紫魅花,紫色的花瓣一片片飘落,落在她曳地的裙摆和冰冷的地砖上。
得想办法……必须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一个靠得住的人。这或许是黑暗中唯一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内心焦灼如焚:可我能做什么?她不禁自贬。空有所谓的“术式天才”之名,却困于此地……若我不是这天才,若我只流着平凡的血脉,若我生来就是个普通人,是否反而能拥有更广阔的天空?
她猛地将残花掷在地上,花瓣零落:“好烦好烦!…”公主殿下霍然起身,像只被惹恼的猫,用力揉了揉本就有些凌乱的如云秀发,随手指向一名侍女:“那个你!新来的?过来!”她时常这般无事生非,用娇纵顽劣的表象掩盖内心的无力。
“有什么事吗?殿下。”回应的永远是那位较年长的侍从长。她步履无声地上前,微微躬身,姿态恭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像一堵温柔的墙。
“我……我想去神殿!”
“不行,南宫褚大人早有严令。您忘了吗?还请殿下安分些。”侍从长的声音温和,却毫无转圜余地。
“那个老古板?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吗?”
侍从长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如同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您即便走出这宫门,神殿的护卫也绝不会放行。”
“那……我想去见冰皇女!”
“没有皇族手谕,您不得会见任何外族之人。”
“我去见她也要被管束?”南宫公主瞬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带着虚张声势的愤怒。
“您若执意前去,只会给皇女殿下带来无穷麻烦…皇族的密探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您希望她因您而陷入困境吗?”
“……那我见见婕妤总可以了吧?”方才的气势瞬间消散,南宫殿下仰起脸,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这……”女侍从长沉吟片刻,终是松了口。“奴婢会代为请示,请殿下稍安毋躁。”
“好,好……我不闹了,不闹了…”南宫的脸上立刻云开雾散,眉眼弯起,漾开一抹得逞般的浅笑,她提起裙裾,脚步轻快地蹦跳着返回内室,仿佛刚才的烦躁从未发生。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廊柱之后,新来的侍女才低声笑道:“姑姑,您对殿下的话,真是有求必应,比对我还贴心。”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再怎么样她都是公主殿下。”
“没有啦姑姑,我只是觉得你偏爱于公主殿下。”侍女轻轻笑到。
“谈不上什么偏爱。”侍从长俯身,将散落在地的紫色花瓣一片片拾起,动作轻柔,“分内之事罢了,我是侍从,她是主人。”
“嗯…毕竟殿下身份尊贵。”
侍从长直起身,将花瓣拢在掌心,目光投向公主消失的方向,声音平淡无波:“无关身份。她只是殿下,她提出的要求,无论大小,只要在我权限之内,我都会去尝试。”
“只是我想问…公主殿下。从小便是这般性情么?”
“……”侍从长沉默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如同看待自家顽童的复杂神色。从公主被送入这座华美牢笼的那天起,从垂髫稚子到亭亭少女,时光似乎并未在她心性上留下应有的刻痕。
“她闹脾气时,便是不管不顾的吵嚷,但只需给些甜头,耐心哄上几句,很快便能雨过天晴。”侍从长缓缓道,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什么家族荣辱,血海深仇……都与她无关。”
“…这样,不好吗?”
侍从长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自然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