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有点下得太过耐烦了,戴宇东在想,要是自己再早点走就好了,就那个死丫头拉着自己不松手,屁话都说不完似的,不至于错过五点的那趟校车。
“……”候车棚的棚顶被雨点打得啪啪作响,焦虑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天气消散了点,戴宇东其实还有数不清的事情需要做,没刷完的考题,还有没还完的学费贷款——‘要是雨一直下就好了,永不停歇。’
他想躲在下雨天的雨棚下,一直躲着。
突然身旁有女孩说话——“你也等车?”少见有人还会和他搭话,一般不是喊他帮忙就是推销。“呃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还没来?”
“晚点了吧,最后一趟总是满载回校的。”女孩笑了笑。
“希望只是晚点。”戴宇东低头点了点手机屏幕,已经没电了。
“能不能帮我个忙?”
“呃……行。”戴宇东心想就知道是这样。
哪怕是路遇老娭毑,基本看到他那又衰又不修边幅的脸,也是明白这伢子是个不聪明的样子。
“你帮我看一下这个药是什么好吗?”
“呃好。”戴宇东一般不会特意直视别人的眼神,这会让他觉得不礼貌。但是此刻才发现这女孩眼眸黯淡无光,“这是…毓婷。”
戴宇东大大咧咧说出来了,他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药,但壳子上有包装,包装上艳丽的男女他恍然大悟,再看女孩双脸扑红扑红的,她连忙把药盒子塞回包里,再掏出一盒问道:“好……那这个呢?……”
“……单硝酸异山梨酯。”戴宇东心中一紧。
“嗯嗯好。”女孩甜甜地笑着,随手就扔几粒在嘴中,连水都不喝一口就咽进去了……
“……”戴宇东欲言又止,想问什么话或是说些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戴宇东眼神,女孩笑到:“…我不是瞎子,只是视力太弱了而已。”女孩笑了笑,努力眯着眼瞧着面前的人——“刚刚下雨,我的手机进水了,扫描不出文字所以瞧不见了。”
“原来这样……”戴宇东努力扯开嘴角笑,两人四目相对,怪不得女孩丝毫不避开眼神。
“……”短暂又漫长的沉默过后,戴宇东决定还是找点话题,毕竟两人都没手机可看,对方还是个盲人,哦不,视力差,哦不自己戴着眼镜呢还说别人,应该是算视力障碍。
“是天生如此?”
“应该算是。”
“那走路确实挺麻烦的。”
“还好,我带着拐杖呢。”
“呃嗯……”戴宇东挠挠头,“那不是有什么,导盲犬?”
“……呃嗯,确实有呢,但是好难找到。”女孩只是点头微笑,更像是无奈地笑。
“哦……”戴宇东明白了,自己的提问像是何不食肉糜,若是她家境优渥到拥有导盲犬的地步,那么也不会站到这里了。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书包,凌乱的头发上别着一枚廉价的发卡,还有刚刚摔得稀碎的手机屏幕——自己似乎看到了又像是没看到。
“我也想养只可爱的狗狗,但我好像照顾自己都困难。”
“训练只导盲犬是挺难的。”
“等下……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女孩突然摸索着身上的帆布书包,翻找着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像是在找重要的东西。
“……滴滴!”戴宇东突然扭身看着远处驶来的巴士,他忙起身招招手,也不顾地下积水踩着几步就跑到路边。
巴士缓缓停在路边,雨刮器不断摇着——是朱雀的。
女孩却是转身向雨中走去,不见了身影。戴宇东疑惑着看着远走的身影,他没好意思直接上车,而是站在车外大声喊到:“师傅,是去学院的吗?”
司机看了看浑身湿透的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书包,眼镜已经被淋得模糊不清。
“是,快上来。”胡茬大叔催促着他。车外的他浑身湿透了,但怀里抱着的背包还是干的。
“好……你还走不走?”
“呃……不好意思,你先走吧。”女孩想去找东西的意愿似乎被自己打断了,独自向着雨中走去。
戴宇东有点不知所以,看着车门在他面前关闭。
“朱雀的?”司机师傅只是问道。
“我是玄门的……能不能搭个便车?”戴宇东不想撒谎。“我的卡……是。”
“没关系,刷哪个学院都一样。”胡茬司机叼着未点燃的烟卷说到,似乎已经载了不少和他一样的客了。
“滴…”戴宇东尴尬一笑,他并不是朱雀的派别,但自家车似乎今天停运了,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到来。他慌忙找到了一处靠前的位置坐下,车后密密麻麻坐满了学生。
沉默良久,司机似乎像是提及某些不该说的话:“你们那边车站发生了一点事故,这段日子都可以来搭其他院的车。但这样你估计得多绕一段路,至少一小时路程了。”
“哦,要得……”戴宇东点点头。
背后一阵清爽的男声传来,“东子,你怎么在这?”
“尚哥?那么巧?”戴宇东转头看,男生一头挑染的灰白色头发,耳朵上还夹带着几个耳钉,像cosmos时装的当红模特。
“你怎么等车?”
“我在这边玩,错过了那趟我们玄门的车。”
“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在哪里上班?”
“……还没,找到。”戴宇东脑袋空空,他已经待业几个月了。
“……城北那边有有几个日结去不去?”
“别是那种快递分拣,我这体格子去就是虚脱。”戴宇东做过一次,早上七点到,第二天七点才休息。中间休息吃饭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纯纯比牲口还苦。到手可能还不如自己在kfc打零工赚得多。
“……”一阵枯燥无味的闲话旧事过后,戴宇东问道:“你来过我们这边吗?最近的学生失踪……”
陈尚出口打断:“你学生会的嘛我知道……”陈尚自顾自说到,他沉吟一会,弹舌说:“你们会长我认识,是个靓女!”
“我……啊…确实。”戴宇东话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还是不说了。
“……”
陈尚招手低声说:“这和我们没什么太多关系,别去打听。”
“……”戴宇东有些迷糊,干瘪着嘴望着窗外的雨点。
陈尚又探头问:“师傅你还接过玄门这边的人嘛?”
“当然,这些日子的事故有不少,你们最好别去看了。”司机说到。
“是事故现场很惨吗?……”陈尚一听便知道是玄门的车出现交通事故,且之前发生的重大人员伤亡很多。
“几乎全都死了。”
“……”
戴宇东的后背浸湿了汗水,鞋子估计都能倒出一鞋子雨水,这些天雨水没完没了地倒,若是不去值班还好,可以窝在房间里继续躺,但手机的消息一刻也没停下来过,逼着自己不得不冒雨去值这个班。他像个没有价值的螺丝钉,虽然没什么用,但又不得不站在所在的地方,总有人想刁难他似的。
机械女声缓慢报着到站的声音,他一会还没睡醒的眼皮又被惊醒了:“终点站到了,请各位乘客有序下车,感谢您的乘坐。”戴宇东点开即将没电的手机——已经坐车坐了四个小时了,总算快到了。
司机已经下车蹲在一边抽烟,突然戴宇东察觉到还有人没下车,不自觉看着后面,最左后的位置还有一个瞎子女孩没下车,似乎就是刚刚上车时候一起上来的,自己甚至不知道她坐到那么后面的。
“师傅,还有人没下车。”戴宇东提示到。
“哦……我看看。”
“啊……我动不了了。”她喘着粗气说到。
“怎么了?!”司机大步过去问道。
“感觉胸口好痛啊……”女孩细声说到,单手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地看着窗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救人!”这时在休息区买晚饭的人面面相觑。
“有没有医生?”
“急救!”陈尚蹲下看着女孩,忙喊到:“车上有AED吗?”
“AED?”
“自动电子除颤仪!”他顾不上解释,赶紧拨通了120。
司机无奈摇摇头。
“喂你好,这里是射埠休息区,患者女,呼吸困难,胸痛急救……”
陈尚又低头问道:“你有心脏病史吗?”
女孩摇摇头,不断喘着粗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不知是疼痛引起的还是惊恐流下的。
戴宇东突然上前把背包里药全掏出来了,一地的药盒和散装的药片——单硝酸异山梨酯片。
“这个。”
陈尚气不打一处来:“心脏以前到底有问题吗?!”
女孩还是拼命摇头。
司机连忙在拨打急救电话,但女孩渐渐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戴宇东看着散落一地的书包陷入沉思——零食,干果,湿巾,避孕药,一堆不明所以的耳机线和眼罩……
‘难不成?’戴宇东脑子飞快转着,往昔的病例只是在脑海里回想,年轻患者出现的大概率只在心肌病,肥厚性心肌病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例屡见不鲜,可假若她家族史有显性基因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种时候人是不会撒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