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下课铃后抬起头,周围弥漫着嘈杂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睡过整个上午,但北风渐凉的十一月底,就算是靠窗的位置也不见一丁点阳光。太冷了,在内心嘀咕着。坐直后呼地吐了口气。周围虽然有很多人,但与自己之间好像隔了层薄膜般。毫无交集。
撑着脸看向窗外,叶子已经落光的树枝变得光秃秃。在十月中旬转学进来时还长着不少绿叶,时间真是转瞬即逝啊。话虽如此这一个多月间和同班同学的距离是一点都没缩短,理由很简单,因为没花心思交朋友。成为同学的人也敏感地察觉到这点,于是周围就好像张开了屏障般空无一人。我对朋友没兴趣,大泽紫苑继续看着窗外。
紫苑本来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就读于离家不远的公立学校。在没搬来之前,和父亲两人住在公寓里。家里没有母亲,而父亲是个漂泊不定的人。自紫苑懂事起,他就和复数的对象保持关系,时常无缘无故的几日不归。于是紫苑自小就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办法料理衣食住行,主要是存粮问题,否则会有性命危机。
虽然不见人影,但父亲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地方放上钱。最初父亲告诉紫苑的时候,紫苑还没上学。
“要买东西就从这里拿吧。家里还有面包和牛奶。那么我过两天回来。”
完全没有顾虑年幼儿子的样子,父亲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然后并没有像说的那样两天就回来。吃光了面包的紫苑揣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忍无可忍地捏着钱打开非常沉重的大门。在走到便利店后,店员因为年幼的紫苑没有家长陪同而报警。最后赶来的警员给紫苑买了饭团,但到最后都没能联络上父亲,只能将紫苑送回家。
回到家的紫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断想着‘还没有回来吗?’一边不时地看着时钟。五分钟,十分钟,每当听见有人路过门前的声音都匆忙跑到玄关查看,玄关的开门声却始终听不到。
最后父亲在离家的第五天才回来,看着浑身酒臭倒在玄关的身影,紫苑发誓再也不相信他的鬼话。自那以后父亲就开始频繁地外出,虽然最初紫苑还会向父亲追问几时回来,但对父亲毫无信用的承诺逐渐麻木后,就开始好像独居的人般生活着。上小学的紫苑包揽了所有家事。习惯一个人后,连现在也讨厌和别人混在一起。
而那个父亲终于,在紫苑高中一年级的时候一去不归了。那是三个月前的事。
有一日,中学生的紫苑放学回家时遇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站在家门口,好像在等着谁的样子,
“喂,这里是你家?”
在看见紫苑打开门后,就凶神恶煞地捉住紫苑说。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嵌入手臂,紫苑痛得皱起眉头。
“你是谁?”
“那混蛋,竟然已经有小孩了?!”
女人盯着紫苑看了一阵后,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提包拿出香烟点燃说,“你父亲还真是个混账,每次来都骗我说工作忙,其实在外面有三四个女人。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连孩子都有了!前两天他还住在我家,但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他没有回家吗?你妈在不在?”
“我家没有母亲。”
“什么?那他跑到哪个女人那里去了?”
“我不知道!”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混乱的紫苑推开女人的手逃进屋。他靠在大门上,门外女人不断捶门的震动传遍全身。
父亲在外面有女人,而且不只一个?虽然很少回家,但父亲应该还是有正当工作,紫苑也收到过父亲公司寄来的信件。一直在心底想着或许是工作的原因,才把紫苑一个人扔在家里…不,是想要这样去相信。但在紫苑忍受饥饿的时候,他却和女人在一起吗?
不,或许父亲是想要再婚才在寻找对象,只是没机会和紫苑说而已。紫苑站在昏暗的玄关安慰自己。当天晚上父亲难得在晚饭的时间就回来了,紫苑冲着那个坐在玄关脱鞋的背影发问。如果父亲有这种打算,那就和紫苑关系甚大了。因为他的对象会变成紫苑的继母。
“你不用管。”
连头都没回一下的父亲,只是丢下一句,“我不会再婚的。你也长大了,别来管我的事。”
简直叫人不敢相信。紫苑不禁呆住。希望听到‘搞错了’之类的回答。就算是真的,如果是父亲的希望,紫苑也不是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但父亲却干脆地把儿子的纠葛抛在一边,虽然没想过他是个多称职的父亲,但原来他是这种人吗?别开玩笑了。紫苑心想。
“你索性别回来了!”
当时怒气冲冲的紫苑向父亲大喊道。平时连牢骚都发不了的紫苑的怒吼似乎让父亲吓了一跳。父亲露出吃惊的表情,但马上皱起眉头说,
“这里的房租是我付的,回不回来是我的自由吧。要是有意见,等你成年后可以搬出去。”
轻浮又无情的话让紫苑冻彻心扉。这个人真的是我的父亲吗?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突然觉得空虚起来。丢下呆立不动的紫苑,父亲走进房间。自那天起,紫苑和父亲间就没有再说过话。而两人间早已荡然无存的父子关系,终于在今年九月初划下句号。父亲失踪了。因为他一个月不回来很稀松平常,起先紫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直到某天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家门口。
“我是你父亲的妹妹。”
看到紫苑着急地想逃进房间,她干脆地这样说。这是紫苑第一次见到亲戚。“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姑母。你的父亲联络我说,要我来收养你。”
“什么?”
“他不会再回来了,具体的事我也没听说。但这里已经有两个月没交房租了,必须搬走才行。”
一瞬的冲击过后,
“…是吗…”
紫苑低下头轻喃,没多久就接受了事实。自己终于被抛弃了,比起惊愕,更觉得死心了。父亲就这样完全抛弃了父亲的责任,抛弃了还未成年的儿子。之后眼花缭乱的变化让紫苑应接不暇。为了搬去和姑母一起住,紫苑必须转学。姓氏也改成了大泽。姑母家住某个偏远的小镇上,初次踏上小镇时为那除了农田还是农田的景色震惊。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啊。
“大泽同学是从东京来的吗?”
紫苑转入了当地的高中。转学的第一天,同班同学接二连三地提问。看着台下一双双趣味盎然的眼睛,紫苑不禁沉默不语。对以前没什么好回忆,而且被叫做大泽也让他不习惯。会在这个时期转学很奇怪,换句话说就是‘有缘由’。而且紫苑为人冷淡。因为不习惯新的姓氏,叫了也没反应,被认为故意无视对方。
“那家伙看不起我们。”
没多久产生了这样的误会,紫苑也懒得解释。过了一个月后已经没人来和他说话,相反闲话却在背后传得满天飞。
“那家伙啊,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哟!”
虽然听到时觉得气愤,但也是事实。而且不但在同学间,老师间,邻里间,对萧条的小镇来说,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会传得满城皆知。听到麻痹后,只有一股空虚感残留在心底。紫苑冷眼看着骚动的周围,要说就去说啊,宣扬我是个被抛弃的人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吗?只不过为无聊的生活提供点笑料罢了。
“喂,大泽,大泽!”
听见前方传来叫声,紫苑回过头来。
“读接下来的内容。”
站在讲台上的国文老师举着书说,附近传来窃笑。紫苑因为在开小差,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在哪里。只能垂下头道歉,
“对不起。”
“给我站着听课。”
像电线杆般一个人呆站在教室里很引人注目,但总比去站冷风呼啸的走廊好。无视从四面八方传出的嘲笑声,把手插进制服口袋。
“吉田,你来接着读。”
这次又传出嘲笑声。一个坐在教室中央位置的女生站了起来。她有着一头既蓬松又长的褐色头发。声音也很小。老师几次三番要求‘大声一点’,但最后还是换了别人来读。吉田默默地坐回座位。
紫苑不经意间撇了她一眼。不起眼的女生,和紫苑一样不合群。从没见过她和谁交谈的样子,总是低着头。和我真像啊。紫苑看着天花板想,这里好像笼子里面,被迫关在这里,终日混杂在人群里被擅自断言,我快受不了了。所有人的一切都混在一起,在不断发酵。空气里飞扬着各种微生物。想要打破这里,不然我将无法呼吸。
课都上完后,同班的人逐渐离开,这里和大都市的学校不同,基本没几个社团活动可搞。要不了多久周围就静悄悄的。紫苑没有回去,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虽然早上的学校很吵,但紫苑喜欢晚上的学校。
灭掉教室灯后,就这么看不腻地盯着窗外,偶尔望着空中发呆。一片漆黑的空间让人安心。既安静又包容,连窗外都不见灯光。萧条也有好处啊,这么想着越待越晚,好几次都被警卫发现赶出了学校。即使如此也依然不记教训地日复一日占据着晚上的学校。
会留在学校的另一个原因是一想到晚上要回去别人家就觉得忧郁。姑母家包括姑母的丈夫和女儿在内共三人,一起生活在一栋小小的独门住宅内。习惯独自一人的紫苑就好像漂浮的水母一样,怎么都无法融入其中。
这是秘密的时光。要是传出去又会被嘲笑罢了。但就像在等待似得,紫苑偶尔看向教室门。 终于到不得不回去的时间,想着‘没来呢’,卡拉一声拉开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虽然没有约定过,仍不免有些失望。
出了教室的紫苑没有走向楼梯,而是前往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铁门。校舍每层除了普通的楼梯外,另外还有所谓的逃生楼梯。虽然每晚都会上锁,但紫苑知道只有这扇门的门锁早已报废。只要从这里走就绝对碰不到警卫。突然听见了细小的声音。来到室外的紫苑发现声音是从上方传来,不禁停下脚步抬头仰望。
漆黑的夜空映入眼帘。会是什么呢?至今从没有在晚上的学校遇到警卫以外的人,除了唯一一次。但现在可不是巡视楼上的时间。紫苑早把巡视时间和路线记清楚了。
不觉恐惧反而好奇的紫苑又从逃生楼梯回到校舍内,踏着轻微脚步声爬上楼梯。夹杂在脚步声中的某种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这是乐器声?最终紫苑循着声音跑到了最顶楼。通往屋顶的门没有上锁,发出卡叽一声被向前推开。瞬间狂风和细细的旋律迎面扑来。
“什…么…”
那是好像电影情节般的一幕。有个人在满天星斗下的屋顶上拉着琴。简直教人不敢相信。‘他’背对着这边,不断编织出一个接一个的声音。形成的旋律就好像月光下的蜘蛛丝般纤细又坚韧不拔,连绵不绝地窜入耳中。让人一瞬间惊艳不已。
对方没有发觉背后的紫苑,只是不断地活动双手。即使从背影中也能看出对方的专注。虽然从没有欣赏音乐的兴趣,但不能否认体会到了强烈的吸引力。
终于回过神来的紫苑匆忙反手关上铁门。没想到居然看入迷了。现在已经很晚了诶,要是再被警卫发现,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卡叽的噪音打断了旋律,对方停下拉琴的手回过头来。紫苑和他四目交接。平淡的眼神,看制服应该和紫苑一样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喂,你,”
在干什么?想了半天只说出这种平淡无奇的疑问,距离上次主动向别人搭话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但不得不问。虽然这种话不该紫苑来说,没想到会有人在大晚上的学校屋顶拉琴。真是超现实的景象。
“练琴。”
“是哦…”
对方又看了紫苑一眼,再次在锁骨和下巴间架好琴。演奏正要再开时紫苑“喂”了一声。
“等等,你拉琴会引来警卫的!”
“但是除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可以练习。”
“哈?”地反问回去。对方的眼神毫无起伏却坚定异常。虽然有种麻烦事的预感,但最终下了决心。
“诶,总之先坐下吧。”
紫苑在对方的注视下心一横,放下书包当场坐下。十一月底的屋顶太冷,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但对方想了一下后收了琴,也悠然地坐了下来。两人头上满天星斗。连紫苑自己都不可思议,竟会一头掺和进别人的麻烦里,但他无法放任对方半夜拉琴引来警卫,而且对方本身也引起了紫苑的兴趣。于是只有听对方娓娓道来。
红彼方,一年级3班,班级就在紫苑隔壁。隶属于乐器社。要不是听他说,紫苑都不知道这个学校还有乐器社存在。而且还是个颇为正式的社团。即将在下周进行公演。
因为人数和个人所学的乐器不同等原因,演出时候的小提琴还缺一把,于是虽然红是一年级,也被选上了。本来是可喜可贺的事,但之后出现了麻烦。
“和学长无法顺利配合。”
红平淡地说,“学长说我的演奏太突出,因为不是独奏,和他一起拉的时候一定要配合他才行。但怎么都没办法,本来我就没和别人一起拉过。”
对随心所欲拉琴的红来说,和他人的合奏似乎难以习惯。而且接下来才是关键问题。
“我本来每晚都用社团教室来练琴。但学长说既然派不上用处,就不准使用社团教室。”
“啊啊…”
所以才在冬天的屋顶上吗?如果无法配合,应该只会加强练习,不会阻碍练习,简而言之,这就是被排挤了吧?虽然想直接这么对他说,但红的脸上却毫无怨恨或着急的神色,只是悠然地仰望着星空。
“在家不能练吗?”
“家里有弟弟和妹妹。太吵。”
看红又要伸手去拿琴,紫苑发问,“你想参加公演吗?”
红想了一下后说,
“没参加过不知道。我喜欢小提琴,只要每天都可以拉的话就足够了。其他都无所谓。”
纯粹的回答。红几乎面无表情,但能知道他的话是真心的。虽然无法帮上忙,但其实紫苑也有私人原因,要是晚上在学校的秘密被人发现就糟了。
“拉琴的时候就好像世界消失了,或者说我就是世界。变成风,化作雨,与大气融为一体,变得熟知万物。啊啊,这一定就是我的理想世界吧。”
想起刚才听过的琴声,莫名地感同身受。而且虽然不愿承认,但看着被排挤的红也让紫苑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红也是无法适应牢笼的一人。至少帮他避开警卫的耳目吧,要是红每晚拉琴被警卫发现,或许也会给紫苑带来麻烦。同时也不想让红发现秘密。该怎么办…
紫苑说道,
“现在可以拉琴了,警卫应该不在巡视。”
红迫不及待地取来琴,站起身后熟练地架好。琴弓和琴弦间流淌出美丽的旋律。坐在原地欣赏的紫苑抬头仰望散发着和头上星光同样耀眼光辉的红的后背,一边沉浸于此,一边想着,
今天不在吗?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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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通常的上学路上,哈地打了个哈欠后,把鼻尖埋进围巾里。周围零星有着好几个同校的人。每一个都跨着慢吞吞的步伐。紫苑也一样,不过他不单是因为寒冷和困倦,还因为昨晚和姑母间起了争执。一想起姑母的脸,紫苑不禁厌烦地皱起眉头。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昨晚姑母再度责问偷偷溜进家门的紫苑。看到紫苑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她说道,
“门禁是七点,你应该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才对。”
听到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反射性产生厌恶的情绪。紫苑没有和别人一起吃饭的习惯,也不想那么做。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不必管我那么多。没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好不容易逃回一个人的房间后,嘭地往后倒在床上。隔壁传出电视机和哈哈大笑的声音,因为墙壁薄,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除了姑母外,姑父和表妹也都在隔壁的客厅里。
“回来了吗?”
姑父意兴阑珊的声音响起后,姑母回答,
“是啊,而且还是老样子,什么话都不说。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这样。”
“他父亲应该总是在外面不回家吧,所以他才这种性格吧?是不是叫那啥宅啊?”
“才不是呢爸爸,御宅是指精通某道之人哦,宅男才是指茧居族。不过我看他更像单纯的孤僻症啦。”
表妹不以为然地反驳后,姑父噢噢地认同。可以听见哈哈的笑声,紫苑心情更加沉重。谁是孤僻症啊?不要乱说!忍耐着冲出去破口大骂的心情窝在床上,紧紧闭上眼睛。说什么都是白搭,所以根本不想说话。紫苑的事不过是一家三口的笑谈罢了。
“大概是被哥哥影响,才变得这么自闭吧。”
姑母好像怜悯般地说道,紫苑不禁恶心起来。就算表面上再怎么关心紫苑,私底下却把紫苑看作自闭的人。紫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种好意。结果到了早上也忘不了被谈论的事,今天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又要被说闲话了吧…走在路上的紫苑默默哼了一声。所有人都一样,满口虚情假意,我才不需要你们这种人可怜。
平常的一天匆匆过去了。有一次课间休息时路过隔壁3班的教室,若无其事地往里面看了一眼…红正和邻桌说着话。虽然是和紫苑在一起时一样的淡然表情,但光是他会和同学交流就够让紫苑惊奇的了。本来紫苑还想象着他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样子,顿时只有灰溜溜地离去。过了放学时间,天黑后,紫苑今天也留在学校。
而且不止紫苑,
“3班的红吗?”
有一个穿着米色大衣,戴着针织帽和红框眼镜的人坐在紫苑隔壁的课桌上,边吃着面包边说道。因为这里太乡下,附近连便利店都没有,所以应该是在学校的小卖部买的吧。“噢噢我知道,就是那个乐器社的新星!”
因为不能开灯,最初的时候甚至看不出男女,但从高亢的声音听来对方应该是女生。她说她叫银。因为某些缘由,偶尔晚上会住在天文社的社团教室里。至于缘由是什么,紫苑当然不知道。有一次紫苑好奇地问,
“难道你是天文社的社员?”
“嘿嘿你说呢?整个学校都是我的哦,想住哪间教室都是我的自由!”
“而且他还是不回家社的二号成员哦!”
银嘴角沾着红豆说。果然银知道啊。紫苑心想。昨天红说他晚上一直用社团教室来练琴,虽然紫苑是初次耳闻,但比紫苑熟知晚上学校的银或许知道红的事。所以紫苑才问的。因为没法问班级里的人。
“呼呼他可是紫苑的前辈呢。”
顺便一提,紫苑是第三号成员。紫苑想起当初晚上发现银的事。本来还以为是幽灵,因为她穿着米色的大衣,下半身黑漆漆的就好像没有脚一样。
“喂。”
但紫苑一招呼,她就像脱兔般转身逃掉了。紫苑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两人在漆黑的校舍里你追我逃。换成别人看见一定会吓一跳吧?一想到当时要是被警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就连现在都让紫苑冒冷汗。
“骗人,为什么会追上来?你应该吓得逃回去才对吧?要是我真是幽灵怎么办?”
从一楼校舍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后,当时已经无路可走的银把针织帽往下拉低说。紫苑气喘吁吁地回答,
“但你又不是幽灵。”
为什么要逃啊?听见紫苑疑问的银把针织帽拉得更低问, “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紫苑看向前方的身影。因为周围一片漆黑,不要说身份,连性别都看不出。就算是现在紫苑也没看清过被针织帽和红框眼镜遮住的银的脸。听见紫苑问道“你是谁啊?”,银当即浑身都好像松了口气。
“是啊,原来你不知道。”
她嗯嗯地放下拉着针织帽的手说,然后无视紫苑的提问。反倒干脆地诘问道,“你干嘛每天晚上都不回去?”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每天晚上都在吧?”
紫苑吃惊地说。没想到一个人待在放学后的教室里的景象会被看到。自掘坟墓的银赶忙澄清,
“才不…只、只有偶尔…”
看着慌慌张张的银,紫苑不禁瞪大眼睛。居然会有人和自己一样,想到这里就有点开心。每次晚回去就要听姑母的唠叨。要是被班级里的同学知道恐怕又要流言四起了,“你是不是无家可归啊?”想想就火大,所以一旦知道‘同伴’的存在,就无法自制地高涨起来。否认到最后沉默的银,过了一会嘟囔道,“你不笑吗?”
“为什么?”
“因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一点都不普通啊?”
“什么叫普通?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普通!”
被紫苑的大声说话吓到的银小小地跳起。激动过头的紫苑尴尬地移开视线。但不一会听见前方传来喃喃声,
“没有…普通…”
银的声音颤抖了,“你…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不奇怪啊。”
紫苑没好气地说。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那么罪无可恕吗?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非要被嘲笑?简直不可理喻。虽然知道银指的是她自己,紫苑却不禁感到生气,父亲失踪,被迫寄宿又不是紫苑的错,为什么非被指指点点不可?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后垂着头向紫苑道谢说,“谢谢你…”
从那一晚开始两人变成朋友,时而在晚上的教室闲聊时而溜进各种教室探险。银比紫苑更加熟悉学校的事,经常简单地躲避警卫的耳目进出校舍。问了她后,她就告诉紫苑一扇只有她知道的坏掉的逃生门。不久后紫苑知道了银偶尔会在晚上的学校留宿的事。
“天文社?”
虽然没告诉紫苑详细的原因,但银带紫苑去了天文社的社团教室。位于校舍一楼的角落,是间狭小的教室。紫苑这才知道这个学校虽然没有运动社团,但还是有不少室内的社团的。教室里摆放着大型的天文望远镜。不知道银为什么拿着钥匙,总之她把这里作为据点。两人从一片漆黑的教室里望着夜空的时候,
“你喜欢星星吗?”
紫苑只是随便一问,银就开心地回答,
“最喜欢了,因为附近没有灯光,可以看到很多很多星星哦!正因为如此我还蛮喜欢乡下的呢!”
“是哦。”
接着银还教紫苑使用望远镜观星,虽然紫苑很怕弄坏,但银的操作手法显然不像外行人。啊能看到陨石坑,看到土星了,两人围绕着一台望远镜相视而笑。明明是一片漆黑,但好像连心都被远在天边的星光照亮了。
虽然事到如今依然不知道银究竟是什么人,但相处的时光却很快乐。这是段不论现在还是过去紫苑都不曾体会过的美妙时光。但昨天红的出现让紫苑产生了危机感,就好像和平的日子出现了裂痕一样。不光是银留宿学校的事暴露就糟了。红或许会插足两人之间也让紫苑烦躁,希望银的事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这时空气中出现一段旋律,轻微到不竖耳倾听就听不见。银惊讶地睁大眼睛后,拿着面包冲向窗户使劲瞄向上方,“骗人?为什么在大冬天的屋顶?”
“红说学长不准他使用教室。”
“啊,我听说过!”
银向紫苑挥舞着面包说,“这次的公演,本来负责小提琴的学长因为将要离开这所学校,于是演奏者临时变更为一年级的红。但另一位学长不满这个决定,似乎现在也在劝说本来的演奏者公演结束后再离开。”
啊啊果然,红那家伙根本是被排挤了。对方大概是想要逼他自行辞退公演吧?
“是红的技术不好吗?”
银说道,“怎么会!”
“是红的技术太好了,把学长给比下去了啦。只要听过一次就知道,根本让人流连忘返啊。你听!”
空气中的旋律不断延伸,哀怜忧伤优美。紫苑想起在星空下拉着琴的红的背影。他编织出的旋律好像月光丝般。
“神秘园之歌。”
银低语道。紫苑问,“是这首曲子的名字?”
“没错,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secret garden是一支新世纪音乐风格的乐队。由音乐家罗尔夫.劳弗兰和菲奥诺拉.莎莉组成。这首曲子很有名哦,既纤细又浑厚。真是首好像月亮露珠般的曲子啊…”
是吗,银也这么觉得吗?紫苑像她一样望向夜空。虽然看不到月亮,但在耳边缓缓流过的旋律却如同反射着月光般闪闪发光,引人遐想。
“拉得真好,不愧是红呢。学长会记恨也不难理解啦,要是公演的时候明显不如红拉得好那就太糗了。”
“公演要演奏什么?”
“是卡农哦!”
银夸张地张开双手,“听说是用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再加上一把大提琴演奏的四重奏。卡农可是经典曲目。这次公演就连学校也倍加重视,因为你看,我们这里穷乡僻壤,难得搞个活动,大家都兴致勃勃啊。”
“等一下,不是合奏吗?”
“是弦乐四重奏哦。”
“合奏和重奏有什么区别?”
“各乐器演奏不同声部的就是重奏,反之则是合奏。呼呼紫苑你的音乐成绩一定不理想吧?”
“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音乐细胞。”
紫苑闹别扭地说。听红的话还以为只有他和学长两个人演奏,没想到却是四重奏。
“那另两个人不制止吗?”
既然是一个团队,怎么会对红被排挤置之不理?银坐到紫苑身后的桌子上说,“具体的事我也不很清楚,但从现在的事态来看,他们没有站在红的一边哦。恐怕也是怕挑起事端吧?比起完全演变成内讧,不如让原演奏者回来或重新决定人选。红完全是孤立无援呢。”
太可笑了,根本没有道理,红什么错都没有。要是换做紫苑决不会就此低头。但是,
“红他,”
想起昨天的事,紫苑说道,“似乎并不想参加公演。不…也不是说讨厌…但他好像参不参加都无所谓的样子。他说只要能拉琴就足够了,说得很开心的样子。”
“诶诶,红要退出公演吗?”
“还不知道。不过要是红辞退公演,或许就能拿回晚上社团教室的使用权吧?”
这时身后的银呼呼偷笑起来,
“感情真好呢,成为朋友了?喜欢上红了吗?”
“怎么可能,只是他那样明目张胆地在屋顶拉琴会给人添麻烦吧?我才不想引起学校注意。”
紫苑别过脸说。朋友?紫苑才没有那种东西,和红不一样。想起早上红和同学交流的景象,不知为何有种输了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坐在桌子上的银甩着双腿,虽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希望她注意一下裙摆不要翻起来。紫苑看了她一眼想,那银是什么?
“呜呜公演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啊,真是让人担心。”
银望向窗外说。就算没有朋友,只要和银一起就好。比起朋友,和银之间更像同伴。这样简直像个小鬼一样。一想到银或许会觉得厌烦,紫苑不禁垂下头。感觉好逊。
“…啊来了!”
银突然跳下桌子,“报告,现在侦察机一号正要进入校舍,警备等级转红,我们也要赶紧躲起来!”
就在银宣布的同时,琴声也停止了。紫苑松了一口气。虽然昨天清楚地向红告知了警卫巡逻的时间,但实在很怕他拉琴拉得太忘我就忘记。闭校时间是六点,现在刚好七点,是第一班巡逻开始的时间了。
紫苑和银两人各自躲在窗帘和置物柜里。因为对方只会从走廊上瞄上几眼而已,所以很容易蒙混过去。脚步声远去后,两人从躲避的地方探出头来,‘嘿嘿’地笑了。
**********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让紫苑浑身一颤。因为现在正呆在十一月底的室外,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还是好冷。而且手上各拿着黑色垃圾袋和长柄夹,还要不停弯腰将周围的垃圾拾起。真是又冷又累。
今天早上的班会上,班主任向全班告知了必须选出两人参加义务清扫活动。这种毫无回报,光是受累的活自然没人自愿参加。于是整个教室一片沉默。但班主任看直到班会结束都没能决定下来人选,便强硬地要求放学前没人愿意就全班留下,顿时每个人都吵闹起来。
“是谁都好,快自荐一下啦!”
“我要参加社团所以不行。”
“为什么要做什么清扫活动嘛。”
紫苑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别人互相推托,心里只想着一些天马行空的无聊事。就在他任由思绪无边无际飘散时,旁边突然传来响亮的声音,
“我觉得可以叫大泽同学去做啊。”
“什么…”
顿时清醒过来的紫苑只看到周围的同学一脸坏笑。不禁眯起眼睛。这种欺负手法真无聊,但就在紫苑回绝之前,另一个人选也决定了。
“那我推荐吉田。”
一个女生举起手说。坐在位子上的吉田微微抬起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反驳。讲台上的班主任好像解决一件难事般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大泽,吉田,你们愿意参加吗?”
事到如今再推托也很麻烦,紫苑无奈地吐了口气。像这种麻烦事很容易被推到在班级里显得阴沉的角色身上。或许也算某种定律吧。连欺负也算不上,根本用不着生气。结果放学后,紫苑和吉田一起来到校外被分配的地点。
那里是一个小公园。因为已经是冬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间,所以完全没有人影。要做的只是把附近掉落在地上的垃圾收集起来带回去而已,一点意思也没有。两人没有交谈,分头行动,各自像机械般地捡拾着垃圾。
紫苑负责东面的部分,当他把揉成一团的报纸用铁夹子夹起时,一阵大风吹过,好不容易夹住的报纸像皮球一样骨碌碌地滚到了吉田的方向。吉田背对着紫苑,没有扎起的一头长卷发随风飘扬着。紫苑慢吞吞地走向她,报纸滚在她的脚边。
“那个…”
吉田突然出声道,弯着腰的紫苑抬起头来。从女生的身旁向上仰视好像有点不妥,长发包裹住肩膀,吉田只穿着校服的身体有些瘦弱,但从紫苑的角度可以看见清楚的身体曲线。紫苑这才察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就和想要偷窥女生裙底的变态一样。吉田俯视着紫苑的眼睛一动不动,然后压住裙子猛地后退几步。
“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啊?根本就是现行犯了吧?在内心吐槽自己的紫苑直起腰。吉田双肩微颤着转过身去。看她一副害怕的样子,紫苑为了证明这是不可抗力,一把夹起报纸球给吉田看,“因为这个滚过来了,我没有偷窥,真的…”
吉田一语不发地盯着报纸看了几眼,紫苑尴尬地在原地低下头。但不一会吉田走过来向紫苑伸出手。
“这是什么?”
她手中有一把自行车钥匙。
“掉在那里。”
吉田小声说道。冷静下来的紫苑看向她的视线前方,那里铺着绿色的草坪。是失物吗?只要回学校的时候交给老师就好了吧?想要这么说的紫苑却无法正视吉田的脸。这时吉田小声地继续说,“我在这里等。”
“等谁?失主吗?”
吉田向不禁发问的紫苑点点头,
“就算交到学校,也回不到失主手上。”
学校又不是失物招领处,这种琐碎的东西到最后也只不过是被扔掉罢了。
话虽如此,要在大冬天的晚上等,况且连对方会不会来都不知道。这也太傻了。紫苑才没有那么喜欢助人为乐。而且紫苑也想快点回去学校。虽然同样是等人,但紫苑从来不觉得等银的时候无聊。今晚也想和银一起在黑暗的教室里混时间。看了吉田一眼,她将钥匙放进制服口袋后继续拾着垃圾。真是个奇怪的女生。紫苑将手上的垃圾袋扔进公园的大型垃圾桶。
“不用捡了吧,反正我们不会回去了。翘班吧。”
紫苑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吉田吃惊地看着紫苑,
“…为什么?”
她是想问紫苑为什么愿意奉陪吗?我才想问为什么呢!又不是为了银,我干嘛多管闲事。但总不能让吉田一个人。银今晚会来吗?来了就对不起了。看吉田震惊的表情,看来她本来真的准备一个人等下去的。是紫苑平时的为人太差劲还是果然吉田有点奇怪?
在学校的吉田不论上课还是休息时间,总是默默地坐在位子上。紫苑本以为她是更加迟钝的女生。但她刚才也像个女孩子般戒备紫苑,印象中的她应该像人形娃娃般不会反抗…虽然刚才确实是紫苑不对。
吉田垂着头。然后马上抬起头的她也将垃圾袋扔进垃圾桶后,在紫苑旁边坐了下来…中间隔有一米。
我又不会袭击你…想起刚才的事的紫苑撇开脸。但不一会又偷偷瞥向吉田的方向。吉田依然像以前那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吉田是那种一定要归还失物的死心眼的人吗?原来那具身体也是会干脆发表主张,拥有明确意志的啊,紫苑今天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知道红的事情的第四天,紫苑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向乐器社的社团教室走去。
因为乐器社的社团教室与别的社团教室分开的缘故,紫苑还是第一次特地跑去。校舍二楼的数个教室都做了特殊的隔音处理,乐器社和合唱社这类音乐系的社团教室都集中在这里。虽然是午休时间,但仍有不少拿着乐器的学生在周围不断走动。应该是因为公演将近了吧?每个教室里都传出不断练习的声音。在其中行进的紫苑就好像踏错了世界一样,不禁感到有点不自在。
紫苑会跑来乐器社纯粹只是想要看看而已。他并不是想要为红争取什么而来的。但不能否认对社团和音乐都毫无兴趣的紫苑要不是知道红的事,本来大概就算到毕业也不会有机会踏足乐器社吧。
走到其中一间教室门口后,紫苑停下脚步。从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内部的景象…其中也有红的身影。虽然只能听见微弱的声音,但包含红在内的四人演奏的曲子确实是卡农。在听银说过后,紫苑查过这首曲子。似乎本来并不是曲子的名称,而是一种曲式。红和另三人一起拉着琴。躲在门外的紫苑根本听不出四人水平的好坏。
放学后红就会到屋顶拉琴。前天银说过现在的乐器社每晚都会练习到很晚。虽然午休和社团时间会和其他人一起拉,但因为依然无法和学长配合,社团时间一过红就不能和其他人一起使用教室。这种上下关系真可笑。
昨天紫苑和吉田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听见空气里隐约传来的声音,吉田只是微微抬了下头,似乎并没有发现红在屋顶的事。然后两人各自回家了。虽然想留下来等银,但找不到好的借口。要是让吉田觉得奇怪就不好了。结果昨天紫苑并没有见到银。
红现在的处境相当微妙。虽然是公演参加者,但不能参加晚上的练习。换言之如果红真的辞退了公演,那等于是给了找茬的学长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红无法再接近社团教室。如此一来,只能申明参与晚上练习的正当权力了。
不论红会怎么做,都和紫苑没关系。但要是红晚上能回到社团教室那是最好不过。这也是为了恢复到以前,紫苑怎么也不愿承认是因为在意红。那个相遇的夜晚的琴声如同烙印在记忆里无法褪去。就在思前想后的时候,演奏已经中断了。紫苑望向教室内部,
“我不是说过了吗!”
响亮的怒斥声连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红被一个学长责难着,“你要好好听我的声音,光是拉得好连机器也做得到。重奏最讲究的就是配合。啊啊,不练了!这样下去也是白费,连我的状态都被破坏了!”
说完后学长收着琴,其他两人也随之开始做结束的准备。只有红仍然架着琴。
“你听好,只要做不到我的要求,就别想参加公演。这样的演奏根本搬不上台面。”
背着小提琴琴盒的学长朝红扔下狠话后转身离开教室,紫苑赶紧躲在一边装作路人。看着学长离去的背影,紫苑又把视线投向教室内部。另两个学长没有向红搭话,就如同银所说的,红在团队里一个同伴都没有。在另两人走出教室后,独自一人的红盯着架在下巴下的琴,拿弓的右手没有动作。红也会觉得受打击吗?
“那个,”
紫苑叫住走出教室的两个人影。
“你是谁?”
转过头来的学长惊讶地问。另一个则皱起眉头。
“我是一年级的大泽。能不能问一些关于红的事?”
在被紫苑叫住后,似乎是判断会谈上一些时间,一位学长让另一人先走后,带着紫苑前往校舍一楼的食堂。因为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所以食堂里空荡荡的。坐在紫苑对面的学长名叫黑部,他单刀直入地说,
“你想问什么?”
犹豫了一下后,紫苑把红晚上在屋顶上练琴的事说了出来。否则根本说不下去。黑部听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马上又叹了口气,“这样啊。果然红一个人在练习啊。平时他也是练到最晚的那个。”
“我听说红本来一直在社团教室练习。”
黑部看了紫苑一眼,
“没错,从红加入乐器社开始,就每晚在社团拉琴。社团结束后也一个人自主练习。因为实在是没完没了,所以连教室的钥匙都交给他了。我们还笑说这次加入的新人是永动机。他的音色既深又独特,是个很有潜力的后辈。最初被选上公演的时候,谁都觉得很高兴。”
黑部话锋一转,
“但之后他和怜司…就是另一个小提琴手产生不和。所以最后被禁止参与晚上我们的合演。虽然他现在还是公演人选…”
“会产生不和是红的错吗?”
紫苑发问后,黑部有些遮掩似得移开视线。
另两个公演参加者是怎么想的呢?黑部谈论红的语气有些感慨,完全不像是嫉妒或是敌视有能后辈的样子。紫苑想如果有其他人站在红的一边,红或许就能留在社团教室里。但万万没有想到黑部接下来的话。
“红有决定性的缺陷。”
黑部视线转向紫苑口吻冷静地说,“他确实很喜欢小提琴,却对公演没兴趣。”
紫苑想起了红在屋顶时的说话。满天星斗下紫苑问是否想参加公演时红的回答。
“重奏最重要的是配合,怜司说的没错。但在拉琴时红并不会听周围人的声音。他拉琴的节奏就像独奏时一样。或许是因为他对乐曲有独特的理解,但这样子是无法感受到重奏独有的魅力的。你听过红拉琴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紫苑停顿了一下后回答,“是的。”
同时想起了那个琴声。明明纤细却又强韧。宛如反射月光的丝线般闪闪发光。虽然不愿承认,但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琴声。但如果要合奏的话,光是音色鲜明是不行的,这种事连外行人的紫苑都知道。
但红恐怕不会在演奏中配合别人。红曾说他演奏的就是他的理想世界。一旦做出改变就意味着理想的奔溃。那么喜欢小提琴的红不会那么做。红对拉琴有着特殊的执着。比起公演,他重视的是自己的提琴。
“是吗?那家伙也有朋友啊。”
黑部松了一口气般,紫苑本来想反驳不是朋友,但因为话题会变得复杂,所以最后什么都没说。
“红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类型,他关心的只有拉琴这件事吧。虽然我很喜欢他的音色,所以觉得很可惜。但这样是不能上台演奏的。我曾想过他为什么不退出公演,他并没有参加公演的欲望,甚至连要不要主动退出都没想过。说实话我无法支持这样的他。”
真的是这样吗?紫苑想起刚才在社团外窥得的景象。独自一人伫立着的红,似乎有些消沉的样子。如果真的觉得无所谓,就不会握着最爱的琴弓伫立不动。红在动摇。红不是‘没想过主动退出’,或者其实是‘不想退出’呢?就算是那个面无表情的红,或许内心也很迷茫的吧?
“因为红始终无法和我们配合的缘故,练习得很不顺。但是我们现在缺一人也是事实。以前的演奏者回来的希望不大。所以把红视为关键时刻的替补。但让红晚上回来和我们合演只会在我们四人之间产生不协调感。只要红不改变,就算让他回来也无济于事。”
黑部把手放到桌子上。并不是出于对红的嫉妒,也不是故意找茬…问题出在红身上。紫苑意外干脆地接受了这番话。红确实是如黑部所说的那样。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回不回社办的问题了,这样下去很可能无法参加公演。但真的就算被剔除公演,红也无所谓吗?
“或许再给他一点时间的话…”
不禁说道的紫苑马上低下头,不过是个外行人的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这样啊,”不久后黑部说,
“公演就在下周日哦,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离下周日还有八天。
“既然你和他是朋友的话,能不能和他说说看呢?”
听见黑部的话,紫苑惊讶地抬起头,
“说说看是…”
“如果是朋友的话,他或许会听吧?我们只能不断告诉他那些道理,但没有效果。因为他平时除了拉琴,根本不怎么说话,完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啊。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说出要他主动退出这种话来的。”
要紫苑去改变红…改变那个琴声吗?要是失去了现在的红的音色总觉得很可惜。连紫苑都这么觉得,红自身的纠结也不难想像了。但这不是重点。
紫苑本来只是为红拿回社团教室的使用权而来的。然后被告知问题出在红自身。那么在现时刻已经没有紫苑什么事了。就算这样下去红会失去他在乐器社里的一席之地。但和紫苑又没关系。紫苑犯不着不惜做到开导红也要让他回去社团教室。反正只要他隐蔽点,现阶段也没给紫苑添麻烦。到此为止了,紫苑心想。
“我已经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了。”
黑部苦恼地抿着嘴。刚才社团教室里的黑部和另一个人完全没有看向被责难的红,走出了教室。那是因为想说什么也找不到话说。黑部的心情非常直接地涌向紫苑。紫苑觉得有点尴尬地低下头。早知道就不这么多事了,同时在内心咒骂着自己。
回到姑母家后,紫苑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听着耳机里传出的音乐。这是神秘园的作品。紫苑又滚动滑鼠在网上查询歌曲资料,知道了这首歌叫Adagio(柔板)。
Adagio收录于神秘园这个乐队的首张专辑里。这张专辑以红拉过的那首曲子命名,叫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Adagio是专辑的第九首歌,同时也是紫苑听过的第九首纯音乐。别说是纯音乐了,至今紫苑从没关注过任何乐队。但现在却向后靠在椅子上,目光仰望着天花板,如同享受一般倾听着耳机里传出的声音。
高亢又柔和的小提琴时高时低地游走,就算紫苑没有音乐知识和这方面的品味,也直观地觉得是首很美的曲子。
紫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开始听纯音乐,因为听银说过这个乐队,所以紫苑查询了其简介,并一个个地轮番听这个乐队的作品。不论哪一首都让紫苑吃惊不已,原来没有歌词光靠乐曲也能直达人心的深处。紫苑以前一直觉得纯音乐很无聊,现在却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一边听着紫苑一边回想今天和银在晚上学校的情景。当紫苑把早上和黑部的对谈告诉银后,
“拒绝了学长?”
坐在桌子上的银突然俯下身来,将脸凑向紫苑。太近了,紫苑一百八十度转头将后脑勺对着银说,“这是当然的吧?谁会去接那种麻烦事啊。再说我们又不是朋友…”
虽然知道黑部非常困扰,但最后紫苑还是回绝了对方的请求。毕竟说到帮忙的方法,紫苑一点头绪都没有。一点都不懂音乐的紫苑怎么帮得到红呢?但一想起黑部的失落表情,过意不去的紫苑撇了撇嘴角。
“这样啊。”
银看向窗外说,“这样下去的话,红会不会退出公演呢?他明明那么喜欢小提琴。”
两人说话的同时,红的小提琴音也不断在耳边缓缓流过。即使在屋顶吹着寒风,他也一日不缺地练着琴。但只要不做出改变,红就是‘不行’的吧。
“其实有点不好的动向哦。”
银的话让紫苑转回视线。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有传言说红或许受到欺负了。不满他表现的二三年级中有人吵着要他快点退出。虽然红的技术是公认的,但却无法和其他三人配合。因为公演快到了,大家开始着急了。有人不满他占着公演资格。”
紫苑挑起眉头,
“但学长说以前的演奏者回来的几率不大啊?”
“这个倒是真的。但如果要另外选人就更要尽快进行,毕竟公演就在下周日啊。现在还庇护着红的恐怕只有紫苑说的黑部学长了吧,而且持续不了多久的。”
“红被做了什么吗?”
虽然周围很暗,但透过窗外的亮光能看见银难过地抿起嘴。这种事不用说也想象得到。同时紫苑想到,但就算被欺负了,红还是没有退出公演。退出的话就能息事宁人。红果然还是想参加公演的。
拉琴的红在想些什么呢?和平时不同,今天红的琴声间断过好几次。平时明明总是毫不停歇地演奏,每次紫苑总是想他大概把警卫的巡逻忘掉天边去了,不禁感到心惊胆颤。但今天却好几次停下琴弓。红正像中午时那般伫立着,迷茫着,摸索着。
我是笨蛋吗…紫苑望着天花板想,就算紫苑不做什么,红一个人也能改变吧。耳机里的音乐逐渐变得高昂,将紫苑的意识带向远方。就像变成了鸟儿一样,脱离原本的身体在白云里翱翔。微风轻抚,万物生长,在大气围绕中伸展翅膀。红在演奏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紫苑不禁眯起眼睛,啊啊确实是很美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会带给红不幸。再这样下去,事态会朝着越发恶劣的方向发展。红已经招来了不满。就算被剔除公演,红也会被其他乐器社成员指指点点吧?事到如今只有争一口气在公演上博得满堂喝彩了。
虽然红的理想世界会改变,但到时他的世界也会刮起一阵新风吧。听着曲子的紫苑想,合奏就像海浪一样,会打进红那个圆润无间的个人世界。
比起红的事,其实紫苑更关心银的事。说到红被欺负后,银沉默了下来,低下脸皱着眉头。紫苑和她一样,心情有些沉重。结果今天两人就那样解散了。紫苑本来想问银昨天来没来,也没能问出口。
银同样没有说起昨天的事,她偶尔会不在晚上的学校,还是说昨天等了紫苑呢?自从认识银后,紫苑一直在教室默默等着银的到来,相反的情形还没有过。
想起银的侧脸,感觉一问出口银就会消失一样。虽然和银一起也有快两个月了,但总是聊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不深究彼此的私事已经变成了默契。
紫苑没有把自己转学以及晚上留在学校的原因告诉银。并不是刻意隐瞒,反而是因为和银渡过的时光非常轻松愉快,所以不知不觉中不禁忘却了。
银几乎不提自己的事。而且因为看不到脸的关系。 紫苑知道的关于银的事应该比银知道的有关紫苑的事少的多吧。毕竟紫苑的事曾传遍学校。只要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多少都应该有所耳闻。但紫苑却只知道银的名字,因为是转学生,不清楚传闻之类的他连推测都做不出来。但紫苑并没有去追究银的事,一直谨慎地保持距离。
紫苑不是不了解被人探寻隐私的不快,既然银不想说,那不知道也无妨。只要能在无人的学校两人一起闲聊就好,这段时光比什么都要珍贵。而且要是一旦深究银的事,说不定银就不会再来了。到时什么都不知道的紫苑根本找不到银,紫苑最害怕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什么都不问,只是等待着银。和银在一起的时光珍贵异常却又无比虚幻。
每当在白昼的学校上课,在座位上瞄着窗外的紫苑就会想,就好像晚上的所有事都是假的一般。为此感到惶惶不安。只要银不来了,两人间的关系就结束了。好害怕。但无法开口询问银的事。不禁陷入纠葛之中。烦恼的紫苑关闭电脑拉下耳机,走出了房间。
“咦?这是谁的杯子?”
走向厨房的途中听见声音,停在门口的紫苑低声说,“那是我的。”
表妹啪嗒一声放下用手指勾着的杯子问,
“以前家里带来的?”
“是又怎么样?”
紫苑沉着脸。虽然知道犯不着用那么冰冷的语气,但笑脸相迎是打死也做不到。表妹无趣地‘哼~’了一声,
“妈帮你准备的东西,你都不用呢。”
不论牙刷还是毛巾,姑母都为紫苑准备好了。但紫苑依然我行我素地使用着搬家以前的物品。他不想换成新的,也不想扔掉那些东西。紫苑没有那么留念以前的生活,但这些仅剩的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丢得掉。但对姑母家来说或许是无法理解的吧。就算知道和姑母家存在隔阂,紫苑也没有为改善现状做出行动。
反正在姑母家的认知中自己就是个孤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紫苑直接转身离开厨房。同时想着孤身一人和寄人篱下的生活不知道哪种比较好。
因为天气很好的缘故,今晚的星星看得特别清楚。更难得的是没有刺骨的寒风。可以优哉游哉地欣赏红的小提琴。盘腿而坐的紫苑向背对着这边拉琴的红要求道,
“喂,拉神秘园的Nocturne(夜曲)来听。”
红停下双手回头看了紫苑一眼,一言不发地再次架好琴。琴弓演奏出动听又流畅的旋律。虽然面无表情又寡言少语,却乖乖地顺从了紫苑。
现在就让白天溜走吧
这样黑夜才会来守护你
天鹅绒蓝色般的黑夜
如此寂静和真实
它拥抱了你的心和灵魂
夜曲在响起
天鹅绒蓝色般的黑夜啊…回忆着歌词的紫苑仰望夜空,繁星闪烁的漆黑布景无限扩张,包容一切。远处靛蓝色的夜空上,白云像被撕裂的棉花糖般漂浮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彼方却好像被照亮似地散发着微光。啊,说起来这家伙的名字就叫彼方,紫苑转回视线,望着红的后背。笔直的后背散发着强烈的光芒。今天红的琴声也依然闪闪发光,在屋顶的夜空下不断流淌。紫苑觉得目眩神迷。
因为今天没等到银,紫苑一个人在教室里听着红的琴声。在准备回家的时候想着看一眼就好,于是爬上楼梯来到屋顶。红一如既往背对门演奏着。本来不打算奉陪的紫苑结果还是找了个红后方的位置坐下。
看向红的双脚,脚上穿得是拖鞋。没有穿室内鞋。多半…是被人藏起来了。真是老套。没关上的书包内侧可以瞄到皱巴巴的教科书,估计不论鞋箱还是课桌都遭殃了吧。虽然想询问一下,但多管闲事太不符紫苑性格,而且红也没有丝毫气愤或害怕的样子,局外人的紫苑要是随便问起‘你被欺负了吗?’这种话,红或许会觉得尴尬。于是紫苑只有默默坐着听红拉琴。
果然还是回去好了…虽然因为有点担心而留下,但又无法帮助对方,只有独自纠结。太愚蠢了。要是被银知道又会被调侃感情真好~那样很火大,红才不是朋友。
话说回来,今天红的演奏完全听不出有受到影响。但也不像昨天那样拉拉停停。没有音乐细胞的紫苑根本听不出是否与以前不同了。如果红不改变,欺负也会一味加剧的。要是干脆退出公演的话还好。既不退出又不配合简直是最糟的选项。受欺负也是自作自受。
Nocturne结束后,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响起。真的很喜欢神秘园呢。但是演奏到一半时,红骤然停下琴弓,
“学长说,拉得不错。”
没头没脑的一句。紫苑终于回过神来。他是说重奏的练习吗?
“感觉…好像错位的齿轮,本来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地演奏,但在合奏中却一直被拉着走。一旦我想要找回本来的节奏,演奏就会中断了。昨天晚上想着黑部学长的话练习着,还是不行。但今天早上的合奏后,黑部学长告诉我说拉得不错。明明完全找不到平时的感觉,总觉得搞不清楚了。但是学长说,就保持这样…”
既然黑部说这样可以,证明红很有希望。红正在逐渐改变。不论红参不参加公演都和紫苑无关。紫苑早已拒绝了黑部的请托,决定置身事外。但只要红能和其他人配合,黑部也会欢迎红回去社团练习吧。也就是说,这是利益一致。紫苑向犹豫着的红的背影说,
“保持下去的话,就能参加公演。就算现在搞不清楚,以后也会豁然开朗的…大概。你想参加公演吧?就算被赶出社团的练习,你也没有退出公演不是吗?既然如此就只有去改变了啊。”
红转过身来盯着紫苑,不一会低下头。看着落魄的拖鞋,被欺负的痕迹历历在目。
“…我想参加公演。明明没有参加过,但在很多人前演奏是什么感觉,一直想象着。无法离开脑海。”
不是任何外因,参加公演是出于红自身的意志。红已经无法满足单独一人拉琴。虽然紫苑什么都不懂,但他觉得这应该算是个好倾向。红和紫苑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紫苑是自己在他人之间构建出墙壁,红是无意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如今红的世界已经被打开了很多扇门,以后他的世界会更加宽阔吧。
“接下来拉Canon(卡农)。”
紫苑要求后,红沉默了一会,片刻后红的小提琴在夜空下响起。紫苑预感这次红一定能演奏出与以往不同的Canon。然后一想到以后或许再也听不到屋顶的琴声时,紫苑的心底也不禁涌现出一丝留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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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学校只上半天课。紫苑正在难得的日晒下,伏在桌子上打瞌睡时,突然被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吵醒。转头瞄向声音的方向,几个女生正聚在一起。她们身上穿着围裙,紫苑这才想起下一节是烹饪课。
“又来了?”
“真是麻烦,真希望她也为其他人着想一下呢!”
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只有尖锐的声音不断传来。女生们总是喜欢聚成一团聊八卦。因为紫苑的传闻也是这么越传越广,所以当然没什么好印象。吵死了,冷眼看着她们的紫苑想。
这时长卷发的影子掠过教室门口。是吉田。明明都打铃了,吉田却没有踏进教室。换教室时紫苑站在走廊上,却已经看不见吉田的身影。
她去哪里了?紫苑怔怔地想。要是三天前的紫苑或许不会这么在意吉田的事,自从上次的义务劳动后,紫苑开始时不时注意吉田。
上次两人为了归还失物,一起在天黑后的公园等待失主。最后东西还了。但两人并没有变得亲密。不过紫苑无法忘记在得到失主道谢时,吉田眯起眼睛的开心表情。明明在教室里毫无存在感,那明确的身姿让紫苑提起了兴趣。吉田这个女生在这一刻栩栩如生。
明明连下课都很少离开座位。紫苑难以想象吉田会翘课,但整堂烹饪课吉田都没有现身。下课后紫苑走在走廊上,看见吉田从另一头走来。
低着头,看着脚尖行走的身影似乎会撞到前面。但在走到教室门口后,吉田停下脚步。就好像被什么阻挡了一样,又没走进教室。吉田在教室门口转身而去。她不会打算连下节课都翘掉吧?觉得奇怪的紫苑跟了上去。上课前也是,为什么不走进教室呢?
“喂,吉田。”
紫苑叫住了那个瘦弱的背影,可以看见吉田的双肩明显一颤,但却没有转过身来。吉田大概还记着紫苑曾作出过类似偷窥的行为,似乎把紫苑当作色狼看待了。紫苑想是不是趁现在辩解一下比较好。
这时从教室里传出哄笑声,
“吉田不来上课也好,我才不想吃她做的东西呢!”
紫苑吃了一惊。
“她做出来的东西一定很难吃。”
“对呀,谁叫她从那之后一次都没来上过课嘛!”
“老师也真是偏袒她,竟然默认她不上课。”
不知道当事人就在外面,教室内的对话越演越烈。紫苑想起来了,不只有今天,每次上烹饪课都看不见吉田的身影。想来刚才上课前女生们也是在议论吉田的事。吉田是听见后才不走进教室的。就像现在一样。背对着紫苑的吉田默默低着头,但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好像在忍耐着不叫出声来似的。
虽然不知道吉田为什么不上课,但紫苑讨厌闲言碎语。闭嘴,别再说了。紫苑转身走向教室,吉田依然伫立在原地。为什么总喜欢在背后议论?揭人伤疤就那么开心吗?但在紫苑将手伸向教室门的时候,
“没办法,她家被烧了嘛。只要说是心理创伤,就能博取他人的同情。”
紫苑顿时停下动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同时吉田从原地逃走了。
“喂…”
紫苑想向她的背影大喊,却又有些犹豫,于是变成半途而废的虚弱声音。被烧了…是什么意思…这时上课铃响起。紫苑咬咬牙,最终追着吉田而去。没想到真的翘课了,而且又是和吉田一起。
跑上楼梯后,看着前方吉田扬起的一头长发。紫苑好不容易在教室上一层的走廊中段抓住吉田。吉田扭过的脸庞被长发遮住。两人都气喘吁吁。
这时突然从前方传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的呵斥。糟糕!紫苑拉着吉田的手往反方向逃走。那里是图书室,因为是周六的上课时间,图书馆当然关着门。但旁边还有一扇小门。门上贴着图书委员准备室的字样。
紫苑咔啦一声转开门把,门就毫无抵抗地打开了。以前晚上和银两人在校舍内探险时,曾通过没锁的准备室溜进图书馆过。所以紫苑早知道门没锁。
“躲进去。”
说的同时想到吉田可能不愿意和自己单独相处。但吉田干脆地通过紫苑的身边进入准备室内。准备室非常昏暗,但图书馆内却很明亮。一排排木造书架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寂寞感,没人的图书馆内与世隔绝般安静。
一冷静下来后,吉田好像想起来似的又开始与紫苑保持距离。
因为暂时不能出去,两人分别在书架旁的长桌两头坐下。紫苑坐在靠窗的位置,吉田坐在紫苑对面再过去两个的位置上。无所事事的紫苑想起和银晚上在图书馆的事。之前和银一起的时候,就算一片黑,银也会从书架上取下书,一边向紫苑说着书名或是内容。但和吉田在一起的话完全没有看书的心情。
吉田膝盖并拢的坐姿让人感觉非常拘束。虽然紫苑并非有意让她这么紧张,但紫苑也不知如何是好。或许她是害怕紫苑问起刚才听见的事吧?被本来就没有好感的人得知了如此隐私的问题,紫苑也不难想象她的心情。肯定感到很厌恶,或许还会觉得羞耻。
相对的,紫苑也感到无所适从。虽然确实对吉田提起了兴趣,但只是从旁观察的程度。突然知道了‘家被烧了’这种不能开玩笑的事。光是听见就让人心情沉重。怎么会随便开口去问。
我什么都不会问的…紫苑在心里说。那么自己又为什么追上吉田呢?不能否认存在兴趣。但同时也知道不能轻率地询问。紫苑突然感到一股无法轻举妄动的紧张感。
“你不问吗?”
这时吉田的一句话打破了紧绷的场面。紫苑猛地看向她,她却低着头,光是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明明主动开口却完全无视紫苑。
“…你不想说的话,我又不会勉强你。”
紫苑不由得生气。难道在吉田心里自己就是那么没神经的人吗?反正我就是不懂体谅…不知道在想什么,吉田依然看着膝盖,片刻后开口说道,
“我家在半年前发生火灾。原因是有人乱扔烟头,引燃了院子里的树草,火势蔓延到了房子。我家是独门独户,好在没有被全部烧毁。虽然损失不小,但如今也完全恢复了。不过我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时看到的光景…总之,从那之后开始,我就很怕火。所以…”
紫苑知道吉田想说什么。因为变得怕火,所以没办法上烹饪课了。确实烹饪课的话无法避免会用到火,就算做点心的时候多半使用烤箱,但光是看见炉子之类生火的工具,吉田就会受到刺激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件事学校里都知道。 ”
被吉田这么一说,紫苑霎时尴尬地低下头。因为紫苑是转学生,再加上对周遭漠不关心,所以只有他现在才知道。但知道了又怎么样?
紫苑既无法说出陈腔滥调的安慰之词,也无法解决吉田的困境。光是想要知道,却没有负责的觉悟。自己和在背后议论的其他人有何不同?
“本来大家都很体谅我,就算教科书被烧掉了,也会和我一起看。但渐渐的我让大家感到不耐烦,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但是我真的…很讨厌火…”
吉田痛切地说,身体细微颤抖。紫苑想起吉田在班级里的地位。虽然没有受欺负,但同时也被无视着。并且在背后沦为笑柄。就算不上课,别人也没资格说什么,何况吉田还事出有因。吉田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教室驳回议论,却因为惭愧,只能在教室门口徘徊。
即使没办法上烹饪课,至少可以改善和同班同学间的关系,设法取得谅解。但连紫苑自身都毫不融入班级,试问又怎么帮得了吉田呢?
“这不是你的错。”
紫苑烦恼了半天后只想到一句话。他故意看着吉田的反方向,从玻璃窗射入的阳光让紫苑眯起眼睛。吉田没有回答,但紫苑不觉得自己有说错。
结果直到下课铃响起,两人都沉默地坐在图书馆内。听见铃声的紫苑拉开椅子站起说,
“回去吧。”
吉田默默站起。
“回教室去,还有一节课。”
看着吉田疑惑的眼神,紫苑和她一起走出图书馆。两人走在走廊上时紫苑说,“如果你有不想回教室的时候,我可以陪你。”
紫苑没经历过火灾,以前曾在窗口看过消防车旋转着红色灯光开过的景象。当时只淡然地想‘是哪里着火了吧’,现在看着眼前的吉田,终于能体会到遭遇那种灾难的凄惨。不能当作没听过,紫苑想。
看着刚才的吉田,紫苑意识到了。吉田和紫苑不一样,不是自愿被排挤的。如果以前相处得很好,紫苑猜测,她恐怕希望能和班里重修旧好吧。
但紫苑不是医生,无法帮她走出阴影。既然如此,就只有等时间来解决一切了。只要吉田能回去上课的话,就能自然地回归班级吧。
而且说来丢脸,紫苑比吉田更远离班级,做不到在她和班级间调解,紫苑能做的,只有暂时性作陪。
是人都会需要逃避的场所。虽然紫苑觉得吉田大可大大方方地走进教室,但做不到也不用勉强。要直面流言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能量。就连紫苑也霸占着晚上的学校,或许吉田也需要一个能抛开一切的地方。
“…好像在泡妞一样。”
吉田撇开脸低声说。这天大的误会让紫苑吃惊得停下脚步,他决不是出于别有用心才那么说的。这时把紫苑扔在身后的吉田停下脚步问,
“…为什么大泽同学愿意陪我一起呢?”
为什么…
“我不应该多嘴问的。”
紫苑撇了撇嘴角说,“明明什么都做不到,还刨根问底,不就跟说闲话的人一样了吗?明明知道被追问的心情…我只是多少想要表示一下而已。刚才对不起了。”
听了之后撒手不管,就和紫苑最讨厌的那些人一样了。听见紫苑的道歉后,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吉田纤细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不久后她说道,“…没关系。”
虽然和吉田这么约定了,但除了烹饪课外吉田并不会缺席其他课程。问她上烹饪课的时候去哪了,她又说等人走光后就回来教室里待着。所以实际上并没有‘回不了教室’的时候。没有烹饪课的星期一两人在毫无接点的情况下过去了。不论上课还是休息吉田都没有离开座位,紫苑也是一样。到了放学时间,吉田先紫苑一步拿着书包站了起来。虽然一瞬间视线好像交汇了,但在紫苑看过去时吉田已经走出了教室。两人间连声道别也没有。
然后到了晚上,银出现在教室内。
因为周五没有等到银,周六又只上半天,这是时隔三天的见面。
“听说红没有被排除公演哦。”
银从塑料袋里拿出哈密瓜面包砰地打开说,“本来不满红的学长也认同了。公演将会如期举行,太好了。”
紫苑想起上周五在屋顶听到的红的卡农。他曾躲在乐器社门口偷看到学长怒火冲天地向红表示‘做不到就别想参加公演’。果然那个琴声能行,紫苑心想。因为得到了认同,红今天已经回去参加合奏了。窗外也没有流淌着一如既往的提琴声。
“这样子还真有点寂寞呢。”
紫苑像银一样往窗外看去。有的只有黑暗。明明是不久前看惯的风景,如今却显得黯淡。不,这才是正常的。我不就喜欢这份黑暗中的安宁吗?因为想找点其他话题,紫苑想起了吉田的事情。
“怎么了?”
银看着欲言又止的紫苑问。结果紫苑转开头说,“没什么。”红的事是因为无可奈何,不能把吉田的事当作谈资。除此之外,另一方面也不想暴露与吉田的约定。不是想隐瞒,而是怕银不高兴。紫苑在霎那间的各种思绪影响下闭上了嘴。事后才自嘲银怎么会吃自己的醋,我是白痴吗?好在银没发觉紫苑发红的脸,干脆地换了话题,“紫苑的名字和我一样哦。”
“嗯,里面都有表示颜色的字吗?”
紫苑问道。不过因为是个像女生般的名字,所以紫苑不怎么喜欢。银抿着嘴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然后又说了些话后,两人便解散了。
**********
星期二。紫苑正从校舍中走出来。校舍后面是个人迹罕至的地点,于是经常被用来做各种隐秘的事情。听见声音时,紫苑正好处于对方视线死角的转角。
“你还真是顽固啊。”
轻佻中带着一丝憎恶,一个男声说道,“一起拉了那么长时间琴,我一直没发觉啊。你不是一直像外星人一样,光是拉着让人搞不懂的音色吗?”
紫苑放轻脚步,往墙后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四个人。二个把一个摁在墙上,顺便一提,被摁在墙上的是红。最后一人站在三人面前。看清对方后,紫苑挑了挑眉。他是上次紫苑在乐器社外叫住黑部时另一个在场的学长。根据从乐器社外偷看到的景象,他应该是负责中提琴。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这位学长了。
“一定要我说清楚,你才肯退出吗?”
紫苑一惊。听到退出就想到公演。红的问题应该解决了才对,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红退出?某种意义上来说,紫苑来这里之前的预感不幸命中了。他不是有事或是来散步的,而是来找红的。
“红的话,被乐器社的学长叫出去了。”
明明没有问,在紫苑往3班张望的时候,一个坐在门口的男生说道,“你是来找红的吧?上次你也在班级门口看着红对吧?”
没想到上次看着红和别人说话的样子竟会被看见,紫苑有点难堪地立刻离开了。他其实并不是有事。毕竟红的事和紫苑不无关系,所以不自觉地在想现在的情况如何。走下楼梯时经过小卖部,中午时分的这里非常拥挤。
“啊,大泽!”
突然从人群里传出一声呼喊,紫苑回头。黑部从人流中逆行而来。
“你也来买午饭?”
黑部在紫苑面前喘了口气说,紫苑规矩地回答,“不是,我已经吃过了。”
“说起来,我想和你道个谢啊。”
黑部笑着说道,“多亏你,红能回来合奏了。帮了大忙啊。现在感觉很顺利啊。”
“不,我什么都…”
被黑部这么热情地感谢道,紫苑不由得低下头。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做出改变是红自身的意志。
“等一下要去练琴吗?”
因为想转移话题,紫苑想起刚才红班级里的人告诉他的信息。红被乐器社的学长找去了,当然是为了公演的练习吧。公演将近的现在乐器社正在没日没夜地排练。黑部当然也会去社团吧?紫苑发出理所当然的疑问,但黑部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今天我被老师找去谈了点公演的相关事宜,怜司也有其他事。所以中午的练习暂停一次。也告诉过红,不过他的话还是会去社团教室的吧。”
紫苑惊讶了一下,但马上附和“是吗…”。之后红被学长找去这件事就像小刺一样卡在心里。黑部说得没错,红不论刮风下雨都会到乐器社报到,根本不需要去叫。学长到底是为什么特意把红叫出去呢?
一定要来看公演啊,黑部拍拍紫苑肩膀离开了。紫苑望着他离去后,心里想着不要多管闲事,身体却擅自到处溜达着。结果找到红时,红正在被学长胁迫着。不幸的预感完全命中,所以说这太老套了吧。
为什么?紫苑躲在转角思考红被要求退出的理由。是因为红的演奏还是不行?但刚才黑部明明说‘现在很顺利’,那不可能是谎言。
被面前的人拉着衣领的红一言不发。被他的态度激怒的其他三人叫着“你说话啊!”“别开玩笑了!”,气氛瞬间高涨起来,并一路往恶劣的方向发展。紫苑估摸着出去的时机时,红被往脸上揍了一拳。
“怜司和升到底觉得你有什么好的?竟然让一个区区一年级抢尽风头。”
握着拳头的学长唾弃道,“如果你就那样被排除公演不就挺好?事到如今干嘛还改变作风,你以为你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红听后低下头。紫苑想起银说过‘红技术太好了,把学长比下去了’。切,真是无聊的理由。红为了能参加公演不惜改变自己的音色,显然不会因为胁迫退出。但被学长讽刺时,他也无法反驳。
学长接着踢倒红。红蜷缩在地上,保护着双手。另两人放任学长一再用脚踩向红。紫苑看着红倒在地上的样子,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白痴后跑了出去。如果不是白痴,怎么可能趟这种无聊又麻烦的浑水。
“喂你死了吗?”
来到红身边的紫苑问。因为总之就是不爽,紫苑的语气异常粗鲁。但发现红没受伤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你不是上次那个…”
看着半路插进来的紫苑,学长放下脚嘀咕了一句。紫苑自报家门,
“我叫大泽。”
红抬起头看向紫苑。
“啊,确实是这个名字。你和红是朋友?”
“…就算不是,也不能视而不见。”
不管以前怎样,至少现在红已经有能力参加公演。只因为一年级这种理由被挑三拣四太没道理了。而且还使用暴力,对方心知肚明,要是双手受伤红就没法出席公演了。这根本是赤裸裸的校园霸凌。
“这个是对学弟的教育啦。”
但学长嬉皮笑脸地扭曲了嘴角,“因为他太不懂事,我只是用干脆的方法告诉他,人生这东西是不会一帆风顺的,别以为你可以随心所欲啊。”
扔下典型的歪理,学长和另两人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警告红说,
“今天的事可不准去和怜司和升告状啊。懂了没?这是摔跤后的伤,谁叫你这么不小心。”
红从地上坐了起来。虽然脸上和制服都是灰尘,但顶多只是擦伤而已。他边检查双手边嘀咕,
“原来你叫大泽啊,我想起来了。”
紫苑向下看着他,
“…这种事不重要啦!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要去社团教室练琴。”
“不是!”
红一脸淡然地仰望紫苑,紫苑心浮气躁地大声说,“我是说要不要和黑部学长说一声!这种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咽下去?再有下次怎么办?总之比起和老师报告,不如和黑部学长说。黑部学长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啦…还有,你去一下保健室比较好。这样一看就知道被揍了。”
为什么要我说这种话?别人不说也能明白的吧?红看了看自己的制服,还是没说话。他难道真的打算保持沉默?紫苑这么想的时候红小声说,
“…这件事,你能不要告诉黑部学长吗?”
“为什么?”
紫苑不禁问道。红又沉默不语后说,
“我给学长们添了麻烦是事实。现在好不容易能一起合奏,不想再因为我让黑部学长为难。”
要是把红受胁迫的事说开,一定会在公演成员间造成间隙。以前姑且不论,现在的红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成员之一。紫苑难以想象黑部会放任不管。看红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他也考虑到这样会在成员间挑起争端。加上公演将近,这样会直接影响到配合。
但紫苑不认为讨厌红的学长会就此放弃,难道在公演开始前红都要一人默默忍耐?如果学长真的讨厌红,就算不说出来,配合也会混乱。
“ 三个学长的关系比我好多了,不能因为我破坏他们的关系。”
刚才学长叫另两个成员时直接叫‘怜司’‘升’,可见他们关系不浅。所以紫苑才提议找黑部私下解决。但如果到最后都调解不了,四人组合势必瓦解。
“不要说,拜托了。”
明明平时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这时却向紫苑露出异常认真的眼神。紫苑抿起嘴。本来就和我无关,既然红这么决定就别管了。紫苑转开头回答,
“…知道了。”
红道谢说,“谢谢你。”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么有礼貌,真是狡猾啊,紫苑心想。
然而,紫苑的预测猜中了。欺负并没有随着红的改变停止,反而越演越烈。除了负责中提琴的学长外,社团内没被选上的二三年级里对红不满的人也有很多。和学长一起的两人就是其中之一。对一年级的红的嫉妒,以及对换下红后空出的名额的渴望,换言之,学长就是利用了这种心理,假借他人之手来找红麻烦。
他们甚至还流出‘红是乐器社的拖油瓶’‘红被选上是错的’之类的流言。渐渐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红。红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教科书和室内鞋的失踪持续着。明明是一个班级,但3班的人都对学长溜进教室对红的课桌恶作剧这种事视而不见。紫苑好几次看到红坐在写满脏言脏语的课桌上。
离公演只剩四天了,学长们知道光是在鞋箱里扔垃圾或是在课桌上涂鸦这种小手段已经没用了。于是星期三开始红就被狠狠地整了。
他在上体育课时,被球砸中头。
体育课是两个班级一起上的,紫苑和3班的男生这天是在体育馆里打排球。紫苑在开始前的暖身运动拿着个球在角落里发呆时,砰一声响后队伍骚动起来,看过去时一个人影倒在地上。
“谁来!帮忙搬他去保健室!”
体育老师大叫着。混乱的脚步声响彻体育馆。每个人都往骚动中心张望着。倒在地上的人被拉起手臂。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是谁,但垂着头的样子似乎是失去了意识,鼻血从下巴滴到地板上。
“是、是他没有躲开…”
这时一个声音低声辩解道,“…是红东张西望…我不是故意砸中他的…”
另一个人扶着红走出了体育馆。有人拿来抹布清理地上的血迹。紫苑丢下球。
“喂大泽你去哪?”
紫苑回头说了句“我肚子痛,去保健室”,然后就穿过聚集的人群离开体育馆。拉开校舍一楼的保健室门,内部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两张床都拉起了滑帘。但透过缝隙能看到红正睡在靠近窗边的那个床上。
“你怎么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紫苑,穿着白大褂的女老师问到。找不到好借口的紫苑撒着蹩脚的谎,“我有点不舒服。”
“已经没有床了,你要睡下吗?”
能从滑帘下摆隐约窥见脱在床周围的鞋子,另一张床上也有人在。不过紫苑不是想睡觉才来的。
“不用了,可以休息一下吗?”
女老师正要回答时电话响起。急匆匆地接起又放下的老师在离开保健室前对紫苑说,
“我要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有人找我的话,希望你能通知我一声。”
要怎么通知?不等紫苑发问,脚步声已经从保健室外远去。紫苑慢吞吞地接近红睡着的床。偷看了一眼,红似乎还没有恢复意识。鼻子上贴着纱布,额头上也有些发红。这张典型被直击面门的脸孔,让紫苑不禁心想啊啊,真是惨啊。不过却笑不出来。就在紫苑犹豫着该不该搬张椅子来坐的时候,红缓缓睁开眼睛。
“你没事吧?”
听见紫苑的询问后,他似乎迷茫了一下。过了一会眼睛才开始聚焦。
“唔,大泽…”
“你刚才在想我的名字吧?”
“没有,名字的话昨天记住了。”
“一星期前就和你说过名字了吧?”
红移开视线,“那时没记住。”
“算了。”
毕竟红刚刚被砸到头,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你是笨蛋吧?怎么会被排球砸到?看到球飞过来就要躲开啊。”
拖来一张椅子的紫苑像个探病的人一样坐到红的床边。红沉默了下来。看他缄默不语,紫苑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对方是故意的?”
“不清楚。”
“你和他有过节吗?”
“没怎么说过话。”
“那人不会是乐器社的吧?”
“嗯。”
红用一如往常的声音回应,接着两人双双沉默。事实昭然若揭,是因为嫉妒红吗?还是受了谁的指使呢?乐器社的一年级虽不及二三年级的学长那般针对红,但也没有人与红站在共同阵线。因为害怕被学长盯上,都离红离的远远的。这时拉开门的声音传来,
“诶呀,红同学你醒了吗?”
保健室的女老师拿着一个书包走进来,“你同学帮你把书包拿来了,班主任说你今天可以直接回家。怎么样?还是要通知父母来接你?”
3班的班主任似乎已经来看过红了。听说可以回去后,红坐起身说,
“没关系,我想回去上课。”
“不用勉强自己。头部受伤可不是小问题。如果还是不舒服,记得要去医院。”
紫苑代替红接过书包。老师看了紫苑一眼,似乎认为他和红是朋友关系,于是没有赶走紫苑,“你可以再睡会。”老师说着将滑帘拉上。
紫苑正想将书包交还给红,一个不小心弄翻了里面的东西。教科书散布在雪白的床单上。紫苑一时无言。不仅每本书上都像小孩子涂鸦般写满脏言脏语,而且还变得皱巴巴,看来是泡过水了。
总觉得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紫苑马上说着“对不起”捡起书。在把书全部放回书包后,他边叹了一口气边问道,“真的不用告诉黑部学长吗?”
“嗯。”
红平淡却斩钉截铁地应答。紫苑撇撇嘴,将书包还给红,
“那你再睡会吧。”
“但之后还有练习…”
红一副要爬起来的样子。再过一节课就是午休,看来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不去中午练习的想法。明明才吃过苦头,真不知该说他无谋好还是勇敢好。紫苑甚至觉得敬佩。红低声说,“而且琴还在社团…”
“啊…”
怪不得没看见红的小提琴。紫苑能猜到红想说什么,要是就那样放着不带回家,恐怕就是和教科书一样的下场。算我怕了你,紫苑背对红走出去,“琴的话,我帮你去取。要是看到你鼻青脸肿的,黑部学长不会怀疑吗?今天你就养点力气,敌人可是人多势众啊。”
红在乐器社一个同伴都没有。一年级也无法反抗学长。之后跑到乐器社的紫苑偷听到乐器社里传出的对话,因为被学长用‘不指导你拉琴技巧,有机会也不推荐你’胁迫,果然对方是故意砸中红的。
接着学长还散布谣言,回过神时周围的人都对红被欺负冷眼旁观。
有一次紫苑看到红太阳穴挂着血,从校舍后面走出来。当时除了紫苑外,没人接近红。甚至没有人去叫老师。而且红本人也要求‘什么都别说’,结果之后被保健老师问起,只是以‘不小心摔倒’蒙混过关。
要是现在发生暴力事件,公演就打水漂了。学长深知红的心理。于是几乎不瞄准脸孔,而是殴打身体。在校服遮挡下,红的损伤日渐增多。
但是不管遭受到怎么样的对待,红都没有表示要退出公演。他照常天天往社团教室跑,连音色都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当然这种表现让学长们怒火中烧,欺负更加剧化。红的处境就这样不断陷入恶性循环。
因为突发原因,烹饪课换到周五。翘课的紫苑和吉田跑到屋顶的水塔上面。因为吉田说‘想去屋顶’。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紫苑忍不住口吐恶言。
“简直像白痴一样。”
红明明改变了,却引发了更大的不满。怎么会有这种蠢事。吉田看着水塔下的风景说,
“听说红因为技术问题,和其他人无法配合,拖累乐队。而且平时也沉默寡言,没有协调性。”
“那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没错,学长散播的不全是谎话,但缺少了最关键的部分。完全被得逞了。可恶。紫苑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接着他偷看了一眼吉田。
如果要争夺谁比较沉默寡言,红和吉田绝对能包办学校前两名。可见红的事已经有名到连吉田都能说上两句。坐在地上的吉田紧紧抱住自己的大腿。一想到她是在戒备自己,难免觉得悲催。
“谣言这种东西明明模糊不清,威力却很大。”
吉田小声地说。这种事紫苑和她都太有体会了。
公演前一天的星期六。早上走进班级的紫苑刚放下书包,一个男生跑进教室说,
“喂,乐器社打起来了。”
“什么!”
紫苑吃惊地看向对方,手中的书包不小心落到地上。周围的人都被平时默默无闻的紫苑吓到,但他不管不顾地冲到对方面前询问,“这是真的吗?!”被紫苑气势压倒的男生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来之前看到很多人围在乐器社那里,是听他们说的啦!很多人都看到了…”
下一秒紫苑将教室甩在身后飞奔而出。为什么?谁和谁?难道和红有关吗?一路上疑问充满脑子。飞奔至乐器社时,门已经上锁。气喘吁吁的紫苑从门上的窗口窥视里面,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地上散乱着琴谱架子,椅子也倒了。确实很像发生过什么。
之后听说是一直默默忍耐的红还击了。明明一直都忍耐着,却在公演前一天功亏一篑,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红的小提琴被学长损坏了。那个视琴如命,就算受皮肉苦也若无其事的红因此暴动了。
没有琴,红就什么都做不了。没想到学长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紫苑抱住头叹息。
但更让人哑口无言的是,校方以行使暴力为由,剥夺了红出席公演的资格。当看到张贴在走廊上的通告时,紫苑简直难以置信。明明决不是红一个人的错,为什么…然后紫苑发现了,如果缺了两个人,明天的公演可能会被迫终止。只要让红一个人背起所有责任,一切都能息事宁人。红被当作弃子,被抛弃了。
太卑鄙了,这就是学校的做法吗?虽然紫苑觉得根本无法接受,但也不知道如何改变学校的决定。
第一节课一下课,紫苑跑到3班门口张望,但看不到红的身影。询问了坐在门口的人,他们说红没有回来过。第二节下课时总算等到红。从教室里走出来的红看到紫苑后,带着青紫的眼睛微微睁大。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孔就好像比赛结束后的拳击选手一样。
“先前去了校长室所以不在。有事吗?”
连紫苑自己都想不通明明不知道该对红说什么,为什么还要一再来找他。
“能去屋顶吗?”
都快上课了还跑去屋顶就跟翘课宣言一样,红思考了一下,回去教室拿来小提琴琴盒后说,“走吧。”
两人通过没锁的铁门进入屋顶,今天的风很大。平时都是在晚上见面,难得的白天天空很蓝。双双坐在地上后,紫苑指着红放在身旁的琴盒问,
“已经没法拉了吗?”
红低头看着琴盒回答,
“嗯。”
“这样啊。”
紫苑一度看向楼下的风景,过了一会后再又看向红说,“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最后的最后,红还是无法出席公演。明明那么努力地改变作风,忍耐拳打脚踢,最后连小提琴都赔上了。真是不公平啊,紫苑想。虽然知道问了也不能怎么样,但一股想做些什么的冲动残留在心底。如果红也觉得不甘心的话…红只是平淡地说,
“看到琴坏掉的那瞬间,公演就从脑子里消失了。我现在只想早点把琴修好,要去打工才行了。”
怒气从心底流光了。感觉松了口气。
“哼,是吗…”
这家伙就是这种人啊,紫苑想。真是白担心了。
紫苑没去看星期日的公演,因为已经没意义了。不知道演奏得怎么样,星期一遇到紫苑的黑部一脸苦涩,让紫苑难以询问。两人去了食堂。
“我一点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坐下后不久黑部说道。声音充满深深的悔恨,“虽然我有听到传闻,但想到红会受瞩目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在公演时证明给大家看就好了。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秋彦会散播红的谣言,还带头攻击红。”
坐在对面的紫苑低下头。因为红不允许,紫苑才没告诉黑部。但还是有罪恶感。
“大泽,你难道知道吗?”
听见对面传来的疑问,紫苑抬起头。稀疏的人影从眼角掠过。
“…红说最好不要说出来。他怕黑部学长知道后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一直在一个人忍耐。”
黑部深深皱起眉头说道“我真是个不合格的学长啊”,他的声音一直留在紫苑脑海里。没有察觉红被欺负的事以及红无法出席公演的事都让黑部感到遗憾吧。但时间不会倒流,有关红的公演风波至此落下帷幕。
**********
晚上,紫苑和银躺在社团教室的长方形桌子上,望着天花板。虽然这里连窗帘都拉上了,却并非一片漆黑。
“那个,是御夫座a。”
银高兴地说道,手指指向天花板上的一点。紫苑对于星星的知识没有银那般丰富,只能鹦鹉学舌地说道“是吗”。躺在桌子上的后背感觉很冰冷。近距离传来银的声音,让紫苑不敢转头看向她的脸。“最亮的短周期双星,是由一对黄巨星组成的密近双星。轨道周期为104.023天,轨道近似圆形,倾角为137°。”
“你知道得真详细…”
银带来一件东西,因为不能在教室里使用,所以两人踩着轻轻的脚步声从一直以来的教室里离开,来到校舍一楼的角落。一起溜进天文社的社团教室后,银锁上门。这间只有普通教室一半大小的社团教室在月光下显得如走道般细长,角落里的天文望远镜引人注目。紫苑呆呆站立在门口时,银跑向窗口。窗帘随风飘荡,银刷啦一声将其拉上。内部变得一片漆黑后,紫苑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本来这里就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呼呼害怕吗,紫苑?”
只有银偷笑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黑暗就被漫天的星光取代。紫苑不禁睁大眼睛。
“怎么样?很美吧?”
银的声音显得跃动,她的表情也在点点星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紫苑诚实地回答,“好美。”
宛如将整片星空收集起来一般,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四面的墙壁,整间教室内部全都映照着璀璨的星光。这片景象除了美丽外无法用其他词语形容。紫苑看向放在桌子上的物体。那是个灯台一般的物体,上面则搭载着一个宛如骰子般的多面体。
“这是星象仪吗?”
“是我自己组装的哦!买杂志后附赠了零件。”
紫苑第一次听说有杂志附赠星象仪的。
“‘大人的科学’每期都会介绍一种科学性商品。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这个,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哦!附近没有书店还真是不方便呢!”
何止书店连便利店都没有,紫苑还记得刚搬来时的自己简直难以置信。听说买杂志送零件就是为了让读者体会组装乐趣的同时,进一步了解机器的原理。接着银开启了旋转功能,整片星空转动起来。最终来到冬季的星空。两人躺倒在长方形的桌子上细细观赏。
说起没有书店,紫苑想起来了,红说过找不到打工的事。因为想修好小提琴,但这里连便利店的打工都找不到。真难为他了。紫苑插话问,
“这所学校能打工吗?”
“嗯?我们学校不支持打工哦,而且就算想找也找不到呢。啊,是红的事吗?”
银轻而易举就戳穿了紫苑,“红的小提琴坏了吧?紫苑想帮他挣到能修的钱吗?果然关系真好呢~”
“所以说,怎么可能…”
关于红的事银比紫苑还要清楚。紫苑想,果然银是这里的学生吧?
今天早上,紫苑遇见一个戴着红框眼镜的女生。对方梳着两根辫子,步履轻盈地从紫苑身边走过。紫苑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因为非常在意,根本无法移开视线。最后惹得其他路人频频打量。但就算被当作色狼,也想冲上去确认。想要冲上去搭话问,你是不是银。
最终紫苑就这样目送对方消失在视野尽头。不是畏惧周围的视线,而是内心在动摇。银会希望紫苑知道她的身份吗?而且紫苑真的想知道银的身份吗?
想知道,非常想。但又害怕知道。不仅是害怕银会就此不再来教室,也害怕真人会打碎紫苑对晚上学校的银的形象。我真是卑鄙,紫苑想。但紫苑在双重意义上非常害怕银的消失。
虽然紫苑没有过体验,但这种感受就和网上的朋友初次见面一样。虚拟和现实是不同的,虽然和紫苑聊天的是银本人,但两人的相处时光就好像幻想一般欢乐。它经得起现实的考验吗?这么看来紫苑热衷的并不是银这个人,而是和银度过的快乐时光罢了。
看着周围漫天的星星,紫苑无法否定。这段时光是那么美丽,紫苑不想失去。那么对象不是银也可以吗?看向身旁银的侧脸,她眼镜后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头顶的星空。微微的亮光照出她眼镜上的细小纹路。
紫苑心想或许可以不是银,但只有银啊!现在在这里的是银,这就是现实不是吗?
银是这段时光里的一半,不论是和紫苑笑着的银,还是边叼着面包边说话的银。调侃紫苑习惯也好,毫无女生自觉的各种动作也好,银在晚上学校的一切都是毫无疑问的真实。银就是银,这一定没错。
不止有银,紫苑也在这里释放各种感情,大笑吵闹抱怨假装生气。或许这是只在当下的反应,或许不是平时的姿态。但无法定论哪个才是真实的我,因为无论哪个都是我。知道了这点后,紫苑松了口气。
“紫苑?”
银突然和紫苑四目相对,紫苑不禁屏住呼吸。银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有。”
一边平复狂跳的心脏一边一百八十度转头看向另一边。我是白痴吗,同时在心里咒骂自己。竟然让银看到奇怪的表情,要是通红的脸没被看到就好了。从后脑勺传来银的声音,紫苑能想象她手指天花板的样子。
“御夫座a星是检验天文新技术、恒星大气、恒星内部结构理论的重要天体。真的又近又亮哦!就算从走廊的窗口也能用肉眼就看见哦!”
听不见红的琴声后,在晚上学校的时光恢复了平稳。紫苑和银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步调。吵吵闹闹平平淡淡,是虽然没什么大事,却异常珍贵的时光。
“快看紫苑,马上就要到春季的星空了。要是能早点见到真正的四大星象就好了。”
值得期待的春天还未来临。在冬天的正中央。紫苑衷心地在内心祈求,这段时光不要结束。
**********
紫苑坐在姑母家的客厅里,因为他今天又晚回来,姑母已经洗完碗,餐桌上只留着两对空碗筷。姑母将包着保鲜膜的煮物从冰箱里再度拿出来后,在紫苑的空饭碗里添上饭,啪地放在紫苑面前。
“洗过手了没?”
低着头的紫苑点点头,拿起筷子。在吃了一口后,头上传来姑母的叹息声,
“你搬来已经快两个月了,却一直不和我们一起吃饭,这样怎么行?或许是因为你以前的生活不正常,才养成这种习惯,你应该改过来才对。”
紫苑只管往嘴里塞东西,咬都不咬一下就干脆地吞下去。他想早点吃完躲回房间里。什么叫‘不正常’?正不正常只是你的主观而已,凭什么要我配合?紫苑连牢骚都懒得发,一个劲动着筷子。
紫苑有时候会不吃晚饭。因为一旦他晚回家,免不了在饭桌上听姑母的唠叨。就算听得耳朵起茧子,紫苑也不准备改变作风。但又受不了听姑母唉声叹气,于是时常躲进房间不再出来。不管自己在姑母家的风评低到什么地步,只要隔着门板就无所谓。
“另一个也不回来,简直就像没孩子的家庭一样。”
这时紫苑才发现原来表妹也还未到家。但他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是不是现在学校有什么活动?”
“…没有。”
紫苑当然不会和姑母提起任何晚上学校的事,不止姑母,关于银的事是紫苑一个人的秘密。
紫苑冷淡地回答后,想起姑母这么问的用意。表妹和紫苑是在同一所学校。话虽如此两人从来没在学校碰过面,紫苑连她在哪个班级都不知道。姑母觉得紫苑晚归是因为习惯,表妹却是有什么理由。
紫苑离开学校的时候是九点,除了一两个社团还亮着灯,整个学校一片漆黑。紫苑不认为现在学校有什么必须留到这种时间的活动,或许她去其他地方玩了…不过这里恐怕也找不到玩的地方。
“虽然她以前也时不时晚回来,但自从你来了后,就经常回来得更晚了。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听见姑母把表妹晚归的事算在自己头上,紫苑露骨地皱起眉头。这种事他今天是第一次听说,或许她经常晚归,但紫苑从没注意到。就连表妹是同校的事,紫苑也是刚才记起来的。第一次见面时或许听说过,但马上就抛在脑后了。这关我什么事?
不悦的紫苑停下筷子,他已经没有吃饭的心情了。这时门口传来“我回来了”的高亢声。
姑母叹了一口气走向家门,紫苑不甘地坐在椅子上,不一会门口传来姑母的斥责,
“你干什么去了?”
“…现在社团里有事要做,我不是去玩了。”
表妹边说着边走进客厅,看见紫苑后“诶”了一声。紫苑转开视线。一瞬掠过眼角的裙子和脑海里银穿的裙子重合,确实是紫苑学校的女生制服。
“什么呀,原来你也在啊,至少打个招呼吧。”
表妹走过紫苑身后喊道,“妈,我快饿死了!”
紫苑快速站起来整理好碗筷送向流理台。他一点都不想和表妹头碰头吃饭。在他洗碗的时候,身后不断传来表妹和姑母的说话声,
“你加入的文学社怎么会那么忙?”
“快、快要考试了,大家在一起复习嘛!”
要是紫苑没记错的话,他回家的时候文学社的灯早灭了。紫苑当然不会戳穿,直接走出客厅。
“干嘛像逃跑一样?”
身后传来表妹不满的声音。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终于变成一个人的紫苑靠在门上,回忆起表妹是否经常晚归…不行,想不起来,只记得有一次回家时表妹在家,就是第一次遇见红的那晚,不过那晚没见到银。会记得那天是因为客厅里传来的表妹声音在说自己的闲话。
要是在这时注意到就好了,当之后知道表妹真正的晚归理由时,紫苑真的吓了一跳。
“是你们偷的吧?”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所以当对方从教室中央走到紫苑面前低声发问时,坐在位子上的紫苑呆呆地看着对方想,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你和吉田没上烹饪课吧?那时你们两个人留在教室里做了什么?不是你们还有谁?”
“咦,我的钱包不见了…”
星期三的烹饪课后,教室中央传出一个着急的声音,一个男生弯腰在桌肚里不断寻找着。看来似乎是丢了钱包。引起骚动后,周围的人帮忙在班级教室的地上和角落里搜索着,但半天后也没找到。最后失主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有人同情地问道,
“你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不、不会的!烹饪课之前明明还在的啊!”
“那会不会掉在烹饪教室?要不要回去找找?”
男生一副想哭的表情,但他突然睁大眼睛在教室里来回巡视,最后目标落在紫苑身上。
周围的视线一齐聚集过来,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层怀疑,就像在说,没错,你们两个每次都不上课去干什么了啊?紫苑眯起眼睛。
紫苑也知道是翘课的自己不对,两人也确实没有离开教室,因为吉田说想留在教室里。但也不想遭受莫名其妙的指控。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我没做过。”
紫苑的冷静似乎反而刺激到了对方,男生激动地说道,
“我不相信,把你的书包拿出来。”
“不要。”
“我叫你拿出来,今天的钱包里可是放着福泽谕吉啊,要是没了我就回不了家了!”
“这关我什么事?”
紫苑根本不打算退缩,他才不想因为翘课就被无凭无据地怀疑。男生不满地大叫道,“不管怎么看都是你们最可疑吧!”或许有人会选择息事宁人,但对紫苑来说光是打开书包就代表屈服。屈服了就完了。
看到紫苑坚持不拿出书包,教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险恶起来。坐在椅子上的紫苑和站在一旁的对方互瞪起来,两人间一阵电光火石。虽然紫苑和班级里的同学相处得不太融洽,但真正发生冲突的次数少之又少。如今或许称得上值得纪念的第一次。
其实很多人早就看不惯特立独行的紫苑了。不管紫苑是否真的偷了东西,他们只是想挫挫紫苑的锐气而已,自然不会放过这种绝好机会。
周围甚至有人喊道,“喂,哪个女生去搜一下吉田的书包。”对于这种趁机打劫的劣根性,紫苑一下子愤怒起来。他站起来伸手拉住身旁男生的领子说,
“别开玩笑了!你们这种人…”
要是只有紫苑一人,大概不会发展到动手的地步。因为不论是被怀疑还是被找茬,紫苑都无所谓。他应该不会和对方起无聊的争执,而是会等老师来解决这件事。但现在的紫苑根本忍不住。
“这么激动干嘛?”
男生瞪着紫苑说,“不上课留在教室里偷偷摸摸,被认作小偷也是没办法吧!你做贼心虚啊?”
“不是吉田偷的!”
紫苑高声说道。烹饪课时吉田一直和紫苑在一起,怎么可能偷钱包?
“哼!谁相信啊?谁知道是不是你包庇她?整天拿心理创伤作借口不上课也适可而止吧,别以为天底下只有自己最可怜,看了真碍眼…”
在对方说完之前,紫苑已经冲动起来。因为打架经验很少,他的右拳立刻就被拦下。对方叫着“混蛋!”和紫苑扭打在一起。双方都拼死不放手,抓着对方衣领的紫苑想,不许再说下去!
吉田孤身一人在教室门口徘徊的身影浮现脑海,她是有原因才不上烹饪课的,你们却从来没有接纳过她!明明如此,竟然还这么自以为是!
周围的人“上啊!“打啊!”地叫着。你们这群就知道看热闹的混蛋,就像上了套一样,虽然知道这只会让周围称心如意,但为了发泄心里的怒气紫苑没有停下动作。场面正要无法挽回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教室。
吉田一声不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被撞开的桌椅足以展露她内心的感情。毕竟紫苑从没见过她的动作如此粗鲁,不论是谁都看得出来,吉田生气了。这时一个东西掉在她的脚下,
“那是,我的钱包!”
男生立刻推开紫苑捡了起来,确认了内容后,好像大获全胜般羞辱吉田说,“什么啊,还真是你偷的啊?你家被烧掉后,沦落到要做小偷了吗?”
“不是的!”
紫苑不知道为什么吉田会拿着钱包,但听见男生的话后反射性地反驳道。
“什么不是啊!证据确凿了吧!”
但吉田干脆地无视了向紫苑回嘴的男生,背对全班的人走出教室。
“喂,偷了东西就想这么走掉吗?”
男生向吉田的背影叫道,但到底不敢对女生的吉田动手动脚,只能任由她离开。紫苑立刻追出教室。
“吉田!”
在走廊的尽头叫住吉田的背影,吉田停下脚步。静谧的声音从她的方向传来,
“不是偷的。”
“我知道。”
连一把自行车钥匙都要物归原主的人怎么可能去偷别人的钱包。只有紫苑知道,这绝不可能。紫苑想起吉田要求烹饪课呆在教室里的事,不会是因为捡到了钱包所以才不想离开教室吧,这次吉田也在等着失主。但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被无凭无据地认作是小偷吧。
“明明不是我的错。”
吉田的声音就像祛除了一切感情般冰冷,“总觉得,大家好讨厌。每次都,那么自说自话,拒我于千里之外。”
吉田的好意被辜负了。但教室里的她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因为她感到心灰意冷了。
“每次每次,只能看到大家嫌恶的表情,对他们来说,我只不过是马上就可以抛在身后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我还老是想着以前,明明知道不可能回去,我真是笨蛋。总觉得已经够了。”
吉田说够了,也就是说她对回归班级死心了。最后吉田说道,“对不起大泽同学,连累了你。”
紫苑不禁劝说吉田,
“…真的要放弃吗?”
吉田沉默不语。太好了,看着她的背影的紫苑想,看来还有挽回的余地。
虽然不是紫苑的本意,但看来因为他的翘课聚集起了更大的不满,使吉田的立场变得更为艰难了。而且像刚才那种情况,或许不该引起纷争的。
紫苑本身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虽然他自己既无所谓也不打算改变,但和吉田在一起的话,或许会殃及吉田,所以必须好好掂量一下。强硬的作风会引来更大的非议。就算紫苑不会放在心上,吉田却不同。或许为了吉田着想,不要再一起行动比较好。
我是不是选错方法了?紫苑想。明明知道吉田想融入班级,却没有帮助她。反而造成现在这种事态。虽然不能全怪紫苑,但不得不说其中有他一份责任。既然如此紫苑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事到如今避开吉田也为时已晚,必须负起责任将这件事摆平。虽然吉田说够了,但这怎么可能是她的真心话?紫苑知道,她一直希望能和班里重修旧好。紫苑向着前方伫立不动的背影说,
“抱歉,要不是我,或许事情不会恶化。但你和我不一样,所以回去解释吧。不是偷的,好好和班级里解释清楚,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捡到那个钱包的?”
“…烹饪课前在教室门口。”
沉默了一会后,吉田小声说道。果然钱包是捡到的,但就算直接告诉班上,也不能保证会被相信。虽然紫苑可以证明吉田没有偷钱包,但现在的他恐怕会被认作同伙吧。要是我再有一点人望的话,烦恼的紫苑连这种不像他的哀叹都冒出来了。
“捡到钱包时有没有其他人在?”
“…有。”
“这你不早说!”
紫苑反射性吐槽了。吉田的声音颤抖起来,
“没用的,没人会相信我。已经来不及了。小友也不会为我作证的。”
“小友就是看到你捡到钱包的人?”
吉田稍稍看向紫苑颤抖着点点头,“嗯。”恐怕是以前的朋友吧,显然两人间已经疏远。
“因为害怕被叫做小偷,刚才我逃跑了。因为我不想听见大家说出‘用心理创伤作借口不上课偷东西’这句话。就算现在回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
“刚才那个小友在班里?”
吉田没有回答,但摇了摇头。看来刚才不是对方故意不站出来,当然这不代表之后对方愿意出面。要是被拒绝的话,吉田一定会更受伤吧?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紫苑在内心决意道。
吉田会退缩也是正常的,紫苑想,明明错不在她,却被找茬,怀疑,辜负,最后好像畏罪潜逃般离开了教室。虽然现在有人证,但以现今吉田和班级的关系来看,被对方一句‘我不知道’撇清关系的可能性非常大。就算回去教室,也只是再受一次打击。
但要是就这样被误会下去,从今以后想必她会背上小偷这种更恶劣的污名,被人在背后耻笑。这样的话真的只能对回归班级死心了。紫苑想着想着不爽起来,怎么甘心就这样结束。
“我去说服那个小友。”
紫苑说道。紫苑有责任把这件事摆平,既然如此只要代替吉田回去教室就好了。而且他也不会因被拒绝而受伤。虽然连‘小友’的脸都想不起来,但为了得到协助不管对方是谁都会低头。
吉田惊讶地转过身,但马上低下头。就像在说不可能一样。紫苑没有放弃,向吉田打听了对方的全名,决定先回教室找人。在此之前,
“吉田不用勉强回去,”
听紫苑这样说,吉田睁大眼睛。“我一个人去找她。让她作证。”
一想到打开教室门的瞬间会面临怎样的恶意漩涡,紫苑就觉得吉田还是不要回教室的好。这对她来说太残酷了。当然吉田不可能永远不回教室,所以紫苑必须早一刻也好,快点解开误会才行。
紫苑和吉田不同,就算被整个班级厌恶也不痛不痒。所以他毫无犹豫地干脆转身。
“等一下!”
但突然身后传来吉田的声音,紫苑顿时停下跨出去的脚。在回过头的紫苑眼前,吉田欲言又止,但最后身影毅然地说道,“我也,一起回去。”
走回教室花不了两分钟,但在走到教室门口后,两人停下脚步。
“吉田偷东西?真不敢相信,看她一副文静的样子,原来私底下这么肮脏啊,真可怕!”
“这么说来心理创伤什么的也是为了偷东西的借口?”
“真讨厌~~”
“看情况大泽和她是一伙的吧?还想最近那两人干嘛在一起,原来是在干这档子事啊。”
教室里不断传出议论声,紫苑越听越火大,但在看了吉田一眼后手足无措地移开视线。吉田低下头咬着嘴唇,虽然没有哭,但果然很难捱的样子。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焦急的紫苑在心里吐槽。看来事情早就传得人尽皆知。有人还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刚才的情况。想要打开教室门,却又怕吉田受不了这之上的刺激,进退两难的紫苑感觉都要流汗了。
“别说了!”
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教室里传出,班级的议论声中断了。吉田猛地抬起头轻喃,“小友…”这是小友吗?虽然看不见教室内部,紫苑还是把头转向教室门。女声接着说,“总是在背后说三道四才肮脏吧?”
“哈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教室中传出两个女生激烈的争吵。
“没有其他意思,一天到晚就知道说长道短,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搞排挤,幼不幼稚?”
“你凭什么说我们,明明和我们一样无视吉田不是吗?说到底不都是吉田不好吗?总是不上课,连老师都偏袒她,而且还偷东西…”
“…没有偷。”
小友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吉田没有偷东西,看见她捡起掉落在门口的钱包后,我问她怎么办,她说会想办法还给失主。明明被我们无视着,做这种事一点好处都没有。吉田却和以前一样没有变。我们却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改变了态度,还要再随随便便污蔑吉田吗?”
被小友的激烈话语镇住一般,整个教室一片沉默。教室门外的紫苑想,现在的话一定可以。
看向吉田,她大大睁开的眼眸里流露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就算被无视,被排挤,她也没有怨恨班级,总是默默做着力所能及的努力。和她比起来,我还真难看啊。紫苑想。虽然紫苑不像吉田那样希望和周围打成一片,但觉得吉田很了不起。
现在能有回报太好了。就算只有一个人,就算离期望还遥远,但现在毫无疑问是契机。
“去吧。”
紫苑说道。吉田露出紧张的表情,双手交握在胸前。但不一会,她的右手伸向教室门。指尖颤抖着,但最终用力将门打开。
紫苑看着吉田慢慢走进教室。要是一起走进教室,紫苑也能借此与班级打好关系吧?可惜他不是这种人。看着教室内的紫苑想,要是和班级里关系变好了,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银,紫苑的同伴只有银一个。
紫苑在心里嘲笑自己。这只是紫苑私人的想法,或许自己只是在拿银当作借口。但确实比起白天的学校,紫苑更喜欢晚上的学校。
经过这件事后,很明显吉田开始与班级恢复交流了。虽然仍然不上烹饪课,但周围没有人再随便开口讽刺她。烹饪课则照常和紫苑在一起。
但除了烹饪课,紫苑和吉田不会一起度过课间及午休。先不论两人都是独来独往的类型,一起吃午饭应该是同性间独有的交流方式。想当然,两人之前总是各自默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吃饭。看见这种情况后,即使频率稀少,偶尔也有女生找吉田拼桌吃饭。
今天吉田和那个小友面对面坐着吃饭。紫苑边咬着小菜边偷偷瞥向她的方向。吉田吃着面包,两人间并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边说话边吃饭,只是沉默地自顾自吃着。吃完后小友用布把便当盒扎起说,
“下次再一起吃便当吧,你不要总是吃面包。”
虽然从头到尾只有那么一句话,但紫苑觉得比起以前还是一大进步。
除了这件事,上次掉钱包的男生也在事后向吉田道了歉。或许是因为尴尬,之后他一直避开吉田和紫苑。但至少没再来找麻烦。
偶尔看见吉田和其他人说话也是一副生涩的样子,即使这样她也努力地和对方交流着。被这样的吉田打动,班级里渐渐掀起一股反省的气氛。虽然有人照样无视吉田,但也有人开始接近吉田。
有时吃完饭紫苑会离开教室,不是有事,只是单纯到处闲逛。
紫苑走在走廊上。因为寒假将近了,走廊上到处有人兴奋地谈论着。紫苑夹杂在人群中移动着双腿。他和开心的众人不同,反而觉得失落。最好不要放假,紫苑想。视线的前端人头攒动,看在紫苑眼里却和黑暗又空无一人的走廊重叠在一起。在其中渡过的时间也熠熠生辉,比眼前的景象更为鲜明。
今天能见到银吗?紫苑心急地想着。虽然和银不是天天见面,但一想到寒假有近两星期见不到就觉得心烦意乱。寒假里银会做些什么呢?无法想象,总觉得就算不上课,银还是会在这里。
放假后又能见面了吧,但无法抹去心头的一抹不安。只要能知道银是谁,或许就连学校外也能见面。但果然还是喜欢学校。紫苑知道自己执着于晚上学校的时光,所以才刻意没有追究银的身份。
无法知晓银身份的不安,知晓银身份后的不舍,两种矛盾仍然充满紫苑的内心。
这时红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提着装有午饭的塑料袋。失去了小提琴后,他的中午也空闲了起来。发现紫苑后,红走过来。
“你买了什么?”
红的塑料袋里装着炒面面包和三明治。两人走到能看见外面的走廊尽头的窗口。红打开三明治的包装,仍然红肿的嘴角看起来很痛的样子,红却面无表情地吃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红说道,
“还找不到打工。”
“啊,是吗…”
两人就这样说着不着边际的对话。窗外的天很蓝,紫苑不禁抬头仰望。
偶尔遇见红,烹饪课和吉田在一起,晚上照常和银聊天打混。在这样的日子中,几次望着银的脸想要开口,但又对现在感到不舍。下一次再问吧,再下一次,想着想着,时间在无能为力中不停前进。
这一天吉田在上课前走到紫苑的课桌旁小声说道,
“大泽同学,能和我来一下吗?”
正将书包放下的紫苑讶异了一瞬,接着答应道。离早晨的班会还早,教室里显得非常空旷。两人在他人的瞩目中离开教室,紫苑跟在吉田身后来到校舍后面。紫苑曾在这里发现红被学长欺负。
这次的校舍后面空无一人,吉田突然蹲下身,紫苑看着覆盖后背的长卷发,发现她抱起了某样东西。
“这个是…”
转过身来的吉田胸前抱着的是,一只黑猫。墙角还有纸箱和装有猫粮和水的盆子。吉田露出温柔的眼神向下看着黑猫说,“这孩子被抛弃了。”
“你捡到的吗?”
紫苑问到。从钥匙到钱包,再到弃猫,吉田还真是爱捡东西。
“嗯,在学校里。”
“什么?”
紫苑本以为是吉田捡到带来学校的,结果却是别人丢弃在学校里被吉田发现的。大概是学校里的人丢弃的吧,纸箱里放有‘请收养我~~’的纸片。竟然丢在校舍后面…
“大泽同学,”
这时吉田叫住紫苑说,“你能收养这孩子吗?”
“诶?”
“我不能养。”
吉田低下头说。紫苑想起半年前吉田家被烧毁的事,她家现在恐怕无法养猫吧。
但紫苑也无法养猫。一来他是寄人篱下之人,试着想象了一下向姑母提出养猫要求的场景,紫苑当即在脑海里大大摇头否决道不可能。不是姑母允不允许的问题,而是紫苑讨厌向对方低头。除此之外,每天在学校留到很晚的紫苑想来也无法照顾。
说不出不能养,紫苑烦恼着。就算没办法收养,只要能找到别人来收养就好了。但交友面极其狭窄的紫苑只能想到红和银。不论哪一个都是每天晚上留在学校的不回家社的成员。虽然红因为失去了小提琴而多了空闲,但紫苑不觉得忙着找打工的他会有养猫的空闲,不过还是准备不报期待地问一下。
虽然逐渐和班级恢复交流,但吉田恐怕也找不到别人来养猫。不然也不会来问紫苑。但只要不是假期,紫苑每天留在学校的时间将近十五小时…等一下,既然如此养在学校里不就行了…冒出这个点子的紫苑自身都有点难以置信,但还是犹豫地说道,
“…如果是在学校里的话,我想能照顾。”
“学校?”
吉田惊讶地低语。但比起带回姑母家或是托给别人,这个做法要现实得多。而且养在学校的话,就算是晚上也有一个人可以照顾。
犹豫了一瞬后,紫苑把晚上会在学校留到很晚的事告诉了吉田。当然没说银的事。吉田吃惊地睁大眼睛,但最后没有深究地认同了。紫苑没有要求她保密。就算紫苑不说,她也不会说出去的吧。
之后两人快速行动了起来。班会时间快到了,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必须将黑猫转移到其他地点。紫苑连同纸箱将黑猫暂且藏在校舍一角的工具收纳箱里。然后又趁晚上换到了屋顶的水塔下方。那里有个杂物间,专门用来放不用的废弃物品。不但不会有人来,连门锁也是坏的。
“屋顶的话怎么样?”
中午紫苑把事情说出来后,红提议道。这是曾经每天在屋顶拉琴的他才知道的地方。
纸箱中的黑猫睁着银色的瞳孔仰望紫苑,将猫粮和水放好后,紫苑伸手抱起它。黑猫没有挣扎,乖乖呆在紫苑怀里,甚至叫都不叫一声。
“真安静啊。”
紫苑喃喃自语。之前好几次在这里听红拉琴,现在身后却只有冷风呼啸。
听说今天开始红恢复练琴了,对红感到过意不去的黑部借来一把小提琴给红,于是红又开始每天晚上在社团教室练琴。中午专门来把这件事告诉紫苑的红看起来都快飞上天了,紫苑也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情。小提琴对红来说就像恋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然后把水塔下的杂物间告诉紫苑后,他又跑去练琴了。
带着黑猫走下楼梯,紫苑回到教室。打开教室门,里面空无一人,紫苑抱着黑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银的期间,紫苑望着黑暗边回忆放学后吉田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黑猫的头后离去的景象。
把黑猫放在学校一定让她很担心吧?除了紫苑外,还有银在晚上的学校。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银的事说出来。而且也不知道银喜不喜欢猫。
这时黑猫的耳朵抖了一下,转头看向教室门的方向。当紫苑慢一拍转过头去的时候,银已经站在身旁了。
“好像a星一样!”
银看着黑猫的眼睛说道。黑猫的银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银。银开心地看了半天,抬头发问,“这是紫苑的猫?”
紫苑回过神来后回答,
“…不是,同班同学捡到的。”
“呼呼对方是女孩子吧?”
“诶,为什么知道?”
“紫苑耳根子很软,特别是被女孩子拜托,拒绝不了才接收下来的吧?”
“才没有这种事。”
紫苑闹别扭般转开头。因为完全被银说中,他觉得不好意思。银伸手从紫苑怀里抱走黑猫。被抱走的黑猫还是非常老实,只有细长的尾巴不时大大地甩动一下。银将黑猫高高举起,
“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因为不是我的猫…”
因为最终决定养在学校,所以不知道紫苑究竟算不算饲主。而且说到底是吉田捡到的。
“可以叫sirius吗?”
“那是什么?”
银勾起嘴角说,
“属大犬座中的一颗一等星,根据巴耶恒星命名法的名称为大犬座a星。是冬季夜空中最亮的恒星。也是大犬座中的一颗双星。和这对眼睛很合吧?”
“这要怎么写?”
银将黑猫抱在怀里说,
“另一个名字叫,天狼星。”
“这明明是猫吧?”
“呼呼那就叫a星的a,阿尔法!”
“明天我帮你提议看看。”
“交给你了~~~!”
银抱着黑猫转圈圈,看到她开心的样子,紫苑也松了口气。毕竟紫苑本来就盘算着偶尔留宿学校的银能有个伴。告诉银准备把黑猫养在学校里后,银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原来如此,这就是不回家社的四号成员啊!”接着紫苑带抱着四号成员的银走到屋顶,看到杂物间里的纸箱后,银“哦哦~”地发出感叹,
“是红找到的地方吗?”
“嗯。”
紫苑点头想,红不在屋顶拉琴太好了,不论出于保密还是私心,紫苑都不希望红和银碰面。银似乎还不知道红今天开始恢复练琴,听紫苑说了后睁大眼睛微笑说“太好了”,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屋顶上吹着风。虽然和银几乎逛遍整个校舍,但还是第一次跑到屋顶来。银抱着黑猫爬上水塔,向下面的紫苑招手说,
“快来啊!”
紫苑抬起头,看见比在教室里看得更清楚的银的脸上挂满兴奋的表情。两人并排躺在水塔上,黑猫坐在中间。之前和吉田也曾爬上过水塔,那时是白天,而现在的夜空星光闪烁。银似乎极为感动,
“我一直想看一次真正的星空呢,太好了…”
紫苑不解风情地说,
“星象仪也没什么不好啊。”
“呼呼。”
对紫苑来说只要是和银度过的时光全都非常珍贵,不希望受到否定。
“紫苑真是单纯呢。”
紫苑之后才发现银这句话的意思是,想‘和紫苑两人一起’看一次星空。就算使用天文望远镜或是星象仪,这却是两人初次一起仰望星空。
第二天询问吉田后,得到了对方的首肯,黑猫名字确定为阿尔法。阿尔法成为了不回家社的四号成员,就像空气般自然地融入了紫苑的生活。而且因为是饲养在学校,吉田也加入了照顾的队伍。
早上拿着书包的紫苑打开屋顶的铁门,看见靠墙放着另一个书包。蹲在杂物间门前的吉田正在忙着更换清水和添加猫粮。因为没有便利店,紫苑从电脑上查询后,通过网络购买了猫粮。第一次收到送货时,为了不让姑母发现还煞费苦心。
“你好早啊。”
紫苑招呼道。看见紫苑的吉田点点头。或许是因为担心,她每天早上比紫苑更早到屋顶来看阿尔法。
午休时间紫苑会拿着便当跑到屋顶和阿尔法一起吃午饭。因为偶尔会有人找吉田一起吃饭,紫苑主张吉田优先对方。但只要有时间吉田就会跑来屋顶。有时红也会带着小提琴跑到屋顶上来。
吉田因此认识了红。第一次见面时,两人站在吃着便当的紫苑面前双双沉默。带着半分好玩的心情,紫苑就这么旁观了。
虽然紫苑、吉田、红全都是沉默的类型,但三人在一起的气氛毫不沉重。吉田照看阿尔法,紫苑悠闲看风景,红照样拉琴。十二月的屋顶根本没人会来,这里成了三个人加一只猫的领地。
看到吉田把阿尔法抱在怀里望着红拉琴,坐在一旁的紫苑开玩笑地说,
“想听什么都可以点哦,反正是免费的。”
“那,邻家的龙猫。”
吉田说道。她选的曲子是著名动画电影的片尾曲,连紫苑都听过。红一言不发地看了两人一眼,最终毫无怨言地开始拉邻家的龙猫。和红平时演奏的神秘园的曲子落差过大的活泼旋律流泻而出。隔壁的多多洛、多多洛,熟悉的歌词不断在脑中合着节拍。
就算听过红的流言,想必也没听过红的演奏。吉田目不转睛地看着红拉琴。
三人一只的午间休息非常惬意。是以前总是一个人吃便当的紫苑难以想象的光景。
杂物间的门不上锁,阿尔法有时会从门缝里钻出去。但只要出声呼唤,它立刻会慢悠悠从水塔上或是角落里走出来。这种无法磨灭的动物天性让紫苑觉得与其说阿尔法被饲养,反而更像它定居在这里。
“那么,我先回去了。”
放学后这么说的吉田先一步离开了学校。原本不会打招呼的两人被周围用新奇的眼光看着。但紫苑知道这不是‘再见’,而是‘交给你了’的意思。顶着背后的视线,紫苑离开教室走向屋顶。
橘红色的夕阳照射在屋顶上,紫苑把阿尔法当暖炉一样抱在怀里,等到了周围变得一片漆黑后又带着阿尔法回去教室等着银。
就算多了阿尔法,和银之间也丝毫没变。两人带着阿尔法在整个校舍内转悠。
“呼呼,好危险。”
听着逐渐离去的脚步声,银小声地说道。差点被警卫发现的两人一只现在正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里。但紫苑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紧贴着的银的表情。周围温湿的空气中传来香波的气味,让紫苑浑身僵硬。后背火辣辣地刺痛着。
今天银带来了一个大包,里面装有给猫用的香波和毛巾。同时她还拿来了一整瓶的热水。听到她说要给阿尔法洗澡,紫苑先是一愣,
“带回家去洗吗?”
“不,在学校里洗!”
银斩钉截铁地说。虽然听说校舍里有游泳课专用的淋浴房,但因为紫苑转学进来时泳池已经封闭,所以他从来没有去过。
紫苑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上的阿尔法,因为本身就是黑猫,所以看不出有多脏。但靠近闻的话,确实有股野兽的味道。毕竟不是养在家里嘛,紫苑想。如果考虑到总是把它抱在怀里,的确是洗一洗比较好。但使用学校设施的风险太大,让紫苑不禁却步。
“没关系,我已经确认过,因为女子体操社会使用淋浴房,所以没有上锁。时间上虽然会和巡逻冲突,但只要不使用淋浴就不会引起注意。我带来了足够的热水,冷水也能在开始前准备好。看,还有脸盆。”
“这热水是哪来的?”
“我用社团教室里的电热水壶烧开的。”
银干脆地说。看银干劲十足的样子,紫苑不禁语塞。但他也没办法把阿尔法带回家去洗澡,结果说不出不洗的紫苑只有点头认同。
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淋浴房里,阿尔法从水盆里跳出来,在两人脚边甩着身上的水珠。
“不好不好~~”
看见这种情况后,银立刻离开了紫苑胸前,从包包里拿出毛巾。紫苑则大大地出了口气。
好不容易快洗完时听见巡逻的脚步声,想站起来又不小心滑了一跤,后背重重撞上瓷砖。吓了一跳的银紧张地接近紫苑身边查看,虽然没受伤,但似乎引起了警卫注意。两人紧紧挨着对方不能动弹。好在警卫最后没闯进来,紫苑揉着后脑勺。因为刚才那次近距离接触,他的脑子好像还昏昏沉沉的。
将阿尔法包在毛巾里后,两人快速收拾现场离开了淋浴房。回到教室后,银打开吹风机为阿尔法吹干。她还真是什么都准备了,紫苑感叹道。
阿尔法舔着爪子,全身渐渐干了。反而是紫苑和银身上到处还湿着。银的眼镜上也滴着水,但她完全不准备拿下来的样子,只是用吹风机吹着阿尔法。
“那,我先回去了。”
紫苑站起来说,现在已经超过九点,想到之后即将听见的唠叨就烦,但不能再呆下去了。紫苑也不管衬衫还湿着就穿起洗澡前脱下来的制服和围巾。和匆忙的紫苑不同,银抬头看向紫苑笑着说,
“脸上沾着泡沫哦!”
紫苑用手去擦脸,然后接过银递来的纸巾。
“今天谢谢你,要不是紫苑在,我大概没办法替阿尔法洗澡吧。让你陪着我这么乱来,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不过很开心。”
听见银少见的道谢,动摇的紫苑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阿尔法是我带来的,干嘛要谢。”
“我是代替阿尔法说的~”
银抱起阿尔法说。紫苑拿起书包,在教室门口回头看到银对这边摆着手。紫苑忍下嘴里的“明天见”,因为无法确定明天一定见得到。忍受着湿衬衫沾粘着肌肤的不快感,紫苑快步离开学校。
刺骨的夜风让紫苑缩起身子,紫苑会急着离开并非是害怕被姑母责备,他觉得只要自己还在,银就不会拿下眼镜擦脸。因为阿尔法的到来而一度忽视的问题再度浮上水面。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二天吉田摸着阿尔法低语“变干净了”,紫苑只有随便应付了句“嗯”,不能让吉田察觉银的存在。好在吉田没有深究,说起了其他话题,
“寒假的时候,阿尔法要怎么办?大泽同学,你能带回家吗?”
这个问题难倒了紫苑。要看姑母的脸色低头一次看看吗?低一次头又不会死…
“不行的话,我能把阿尔法带回去吗?”
“诶?但你家不是…”
“我想没问题。”
吉田坚定地说。没什么特别需要反驳的理由,不如说帮了大忙。紫苑点点头说,“拜托你了。”
紫苑望着天空,寒假就要到了。但现在很快乐。银为什么会留在晚上的学校呢?银会怎么度过寒假呢?下一次再问吧,下一次,紫苑想。对,让这段就像开着星象仪一样的日子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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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早上吉田没有来屋顶,觉得奇怪的紫苑只是歪歪头,没有多在意。但走回教室后发现周围异常嘈杂。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放下书包的紫苑突然听见吉田的名字,顿时抬起头看向人群聚集的讲台。
“诶?不会吧…”
“为什么又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啊?她家发生火灾后,她就变得很奇怪…”
议论不断传来。紫苑转头看到吉田的座位空无一人,这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吉田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不会是阿尔法的事暴露了吧?但真是如此,阿尔法怎么可能还在屋顶。
紫苑想起刚才的事。虽然吉田不在,但阿尔法和平时一样蜷缩在铺有毛毯的纸箱里。听见紫苑打开杂物间的门后,便抖动耳朵抬起头来。
犹豫了一下后,紫苑走向独自坐在座位上的小友。对方用手撑着桌子托着下巴。看见紫苑后慌张了一瞬,马上收敛起表情。
“什么事?”
对方排外的语气让初次搭话的紫苑心生退缩,但还是鼓起勇气询问了吉田的事。
小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了一瞬,最终表情严肃地告诉紫苑究竟发生了什么。而紫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和阿尔法无关,却是他更加难以想象的事。回过神来后紫苑直接冲出教室。
没头没脑地跑了半天后,才注意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吉田在哪里。要是刚才问了就好了,紫苑焦急地心想。但刚才的自己不可能有这种余力。
根据小友的话,紫苑前去了教职员办公室。站在门口通过门上的玻璃窗也看不到吉田的身影后,又立刻准备去其他地方找人。大脑一片混乱,连方向也决定不了的紫苑,不禁弯下腰把手撑在膝盖上。
为什么…紫苑想。为什么吉田要做那种事?和家里发生过火灾有关系吗?原来对于吉田,自己什么都不了解。和班级里的人一样,只能反问着‘为什么?’。那本来熟悉的身影却是如此陌生的吗?
沮丧感充满了内心,不是因为不知道吉田的理由。紫苑忍不住唾弃自己,但内心深处确实想着,要是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
对,不如就这样放弃吧!恶魔的低语在内心深处响起,不断引诱说,不需要自掘坟墓。就算不知道这个事实,紫苑也无所谓。或许就这样视而不见,还能取回往常的日子。取回那像开着星象仪一般的日子。从咬紧牙关的紫苑脸上,汗水滴了下来。
不要去找吉田!心在呐喊着。宛如一旦面对吉田,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一样。到时紫苑会不得不面对现实。我不想知道那种事!
这时紫苑虚弱的视线转向射入阳光的窗子。冬季的玻璃窗上结满了霜。大概是被人用指尖写下的吧,上面有着一个信息。
‘御夫座a’
看着这个的瞬间,紫苑直起身子。不能不去,因为在等着我。她在等我。
紫苑离开教职员办公室的门前,先是跑向天文社的社团教室。社团教室门锁着,紫苑咚咚地捶着门,直到引起隔壁的注意才逃跑似的转身离去。接着冲上屋顶,空无一人的屋顶上只有阿尔法在,没有吉田的身影。紫苑蹲在杂物间前,今天早上吉田没有出现时,紫苑还没有注意到事情早已天翻地覆。
阿尔法坐在紫苑跟前仰望紫苑。那双银色瞳孔让紫苑想起她曾说过的话,
‘好像a星一样!’
a星、a星…紫苑想起刚才看见的信息,写在玻璃窗上的,只有两人知道的信息。
‘御夫座a’
猛地抬起头的紫苑仰望天空,但不要说现在是白天,就算是晚上缺乏星座知识的他恐怕也找不到御夫座a星的位置。但紫苑又想起她的话,
‘就算从走廊的窗口也能用肉眼就看见哦!’
紫苑立刻转身冲下楼。校舍除有教职员办公室的五楼外,全都只有尽头有窗户,另一头则是逃生楼梯。内部楼梯和窗户的距离很远,紫苑从六楼开始从走廊一头跑到另一头,逐一确认。
不在六楼,不在五楼,不在四楼,也不在班级教室的三楼。刚才去天文社时也没在一楼看见。站在二楼走廊上的紫苑气喘吁吁,但还是迈动双腿往窗口跑去。虽然先前上下了好几次楼梯,却看不到另一头的情况。二楼是乐器社等音乐社团的教室,已经上课的现在周围毫无声息。一路上只有紫苑咚咚的心跳声。
当看见站在窗户前披着长卷发的身影时,紫苑好像要斩断某种感情般向着那个身影喊道,
“银!”
吉田的脸上戴着红框眼镜,但一头蓬松长发没有用针织帽藏起来,
“你来啦!”
那个宛如银的语调,让紫苑当即停下脚步。一时间周围陷入沉默,只有风声从窗口窜入。看着眼前戴着眼镜的吉田,紫苑不得不认清现实。
紫苑想起刚才在教室里小友说的话,‘听说她(吉田)晚上留在学校没回家,被警卫捉到了。’比起吉田没回家,这之下蕴藏的事实更让紫苑难以置信。不会吧…不会吧…不想去发现这种事。
吉田就是银吗?虽然想象过银的样子,但某种意义上吉田比某个不认识的人来得更让紫苑难以置信。完全无法从两人身上找到共通点。就算带着眼镜,用着银的语气,从吉田身上还是飘荡出违和感。眼前的吉田无法和印象中的银重叠。虽然根据银的信息找到了这里,但看着眼前的现实,紫苑还是难以置信。
“对不起。”
任由一头长发扬起的吉田道歉说,“紫苑一定很失望吧,对不起。瞒着你,对不起。我本来还在想,要是你不来该怎么办。太好了。”
吉田没有叫大泽同学,而是直呼紫苑的名字。感觉好怪,紫苑从吉田身上移开视线。但下一句话让他反射性地抬起头,“我准备转学了。”
“什么…”
紫苑只能茫然若失地应答。吉田用着银的口气在说话,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他足够混乱!紫苑不禁张口结舌地问道,“只、只是留宿学校,至于转学吗?!”
“紫苑知道我为什么留在学校里吗?”
这时吉田问道。紫苑被问得哑口无言,虽然他将银的事作为秘密,却和班级里的人一样只能反问为什么。想起看到吉田时从心底涌上的那股后悔,紫苑总算察觉,其实自己根本不想知道!
但刚才吉田说她要转学了,紫苑焦急地想,现在不是逃避吉田就是银这一事实的时候。
“自从火灾发生后我就没办法在家里睡觉。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
吉田的眉头慢慢皱起,
“因为很害怕啊…!每天晚上都好像有火会从底下冒出来似得,吓得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会想起那时的光景,火红色的烟幕充满房间,窗外更是汹汹火海!呼吸不过来,想逃又逃不掉,全身都好痛!但没有人知道这种痛苦,总是嘲笑地看着我!”
第一次听见的激烈语气,让紫苑觉得好像被暴风迎面吹过一样。紫苑看着吉田。陪在吉田身边的他非常清楚吉田对火的恐惧。吉田始终无法摆脱火灾的阴影,甚至不得不每天晚上留在寂静的学校里。而紫苑却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甚至想要背对现实。
我是白痴吗,紫苑在心底骂道。自己本来不就想要询问银的身份吗?为什么知道后反而后悔了?擅自期待,擅自失望,我到底对银抱着怎样的幻想?
“我也知道留宿学校很奇怪,但这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学校本来的处分是停学两天,但考虑到我的问题,父母作出了决定。”
“什么决定…”
紫苑僵着脸问,不好的预感。吉田的声音非常遥远,
“我要离开这个小镇了。”
这时紫苑终于发觉,要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就算吉田不转学,留宿学校暴露后,吉田也不可能再作为银出现了。银已经消失了!
而且不止是转学那么简单。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紫苑不禁浑身冰冷。
对紫苑来说不过是非常乡下的这里,但对土生土长的她来说却是故乡。既然做出了舍弃的选择,凭紫苑根本无法驳回这个决定!
“本来爸爸妈妈就经常通宵工作。因为我的事,通宵工作的父母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里来。虽然觉得给父母添了很多麻烦,但我也答应了。”
吉田露出寂寞的表情,
“我已经不能再留在晚上的学校里了。和紫苑一起渡过的时光就像梦一样。梦已经结束了。必须面对现实才行。明明家好不容易重建好了,我却没办法再在家里睡觉了。我已经没办法留在小镇上了。”
“…等、等一…”
紫苑悔不当初。如果可以早一点发现银留宿学校的理由,早一点发现吉田就是银,要是不执着于晚上的学校,或许就可以做到些什么。那吉田就不可能因为留宿学校被捉,更不可能转学了。
已经来不及了,就因为紫苑的肤浅,他将真正地失去银。面对哑口无言的紫苑,吉田说,
“在离开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再见紫苑一面,把一些话告诉紫苑。”
吉田呼了一口气说,
“第一次在晚上看见紫苑坐在教室里时,我觉得很吃惊。我本来想吓跑紫苑的,但紫苑追上我对我说‘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普通’,我真的好高兴。甚至觉得被这句话拯救了。原来留宿学校也没什么好奇怪啊。然后和紫苑在晚上学校的时光成了我的避难所。”
吉田和紫苑对视着,紫苑想起两人间渡过的时光,不禁感慨万分。
“晚上和紫苑在一起很开心,比在早上的学校时开心多了。所以更不想紫苑知道我的事。明明是这样,在图书馆里我还是把火灾的事告诉了紫苑。因为我想向紫苑寻求帮助。然后紫苑真的又帮助了我。”
“不、不是的…”
紫苑否认道。他才没有帮助过吉田什么。紫苑只是陪在不上课的吉田身边而已。
“被认作小偷的时候也是,紫苑一直站在我一边。因为有紫苑在,我才能和小友和好。”
那是因为吉田自己的努力。
“明明应该告诉紫苑的,却不希望紫苑知道我是银。平时班级里的我那么不起眼,太丢脸了,不想让紫苑知道。我真的很卑鄙。既想作为吉田接受帮助,又想作为银挺胸抬头地在紫苑面前和紫苑相处。”
不是的,不是吉田不说,而是紫苑不想去知道。紫苑羞愧地低下头。
“紫苑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作为吉田对你那么冷淡真是对不起。因为我不想让紫苑看到身上的疤痕。”
吉田轻轻掀起裙角。
“黑暗真好,能让星星看得更清楚,紫苑也不会看到我身上的烧伤。”
紫苑震惊地看着吉田。同时想起以前两人一起拾垃圾时,吉田紧紧按住裙子逃离的景象。那是因为…不想让紫苑看到大腿上的烧伤吗?平时的银总是毫不顾忌裙子会飞起,只有在晚上,只有作为银,吉田才能做出那种举动。但紫苑从来没有注意到烧伤的事。我真够差劲的…
“谢谢你!”
吉田这么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论是烹饪课的时候,还是在晚上的学校里。”
紫苑什么都说不出来。说到底他只是陪在身边,根本没办法化解吉田对火的恐惧。不论吉田还是银,他甚至没有试图去了解。
真可笑,紫苑不禁自嘲。说什么能帮吉田克服对火灾的恐怖记忆?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因为做不到,吉田才除了离开别无他法。紫苑欲言又止,他根本找不到一点挽留吉田的可能性。
“阿、阿尔法怎么办?要带走吗?”
紫苑问道。最后只能把阿尔法搬出来,连紫苑自己都觉得太窝囊了。
“阿尔法拜托你了,我本来想有阿尔法陪伴的话,就算放寒假也能在家里度过。对不起,明明是我捡到的,却只能托付给你,紫苑。”
长发在风中飘扬的吉田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对不起,谢谢你,再见。”
转学的事情传开后,教室里一阵骚动。坐在座位上的紫苑茫然地望着窗外,吉田已经不在教室里了。听说她有住在远方的亲戚。她父母打算先将她送去那里。因为今天之内就会离开,她似乎好不容易拜托父母才留下来等待紫苑,现在已经和父母一起回家了。
紫苑转过头,周围交头接耳着‘为什么’‘因为留宿学校曝光所以转学了吧’‘所以说为什么留在学校里’等闲言碎语。要是以前的紫苑或许看不惯,但现在只为自己也没什么两样而感到难忍。看到另一边的小友皱着眉头坐在位子上。紫苑想,不知道吉田有没有和她告别?
下课后紫苑来到屋顶。早上的时候还是晴天,但现在却阴云密布,和紫苑的心情一样。红正拿着逗猫棒在阿尔法眼前挥着。
“你怎么了?”
连平时沉默寡言的红都出声询问,可见紫苑现在的表情有多么死气沉沉,紫苑想了一下说,
“…吉田转学了。”
“…是吗…”
吉田不能说和红毫无关系,虽然认识不久,但红也低下头沉默了下来。两人在缺了吉田的屋顶上分享着同一种心情,之前三人共度的时光变成重担压在两人心头。啊啊真灰暗。身边有人之后又更深刻地感受到吉田不在后的失落,紫苑觉得世界仿佛变成一片灰色。
班主任在放学前的班会上宣布了吉田转学的消息。有了吉田的事后,学校查得紧。晚上不可能再留在学校里了。而且对现在的紫苑来说,呆在晚上的学校只觉得难以承受。银…吉田已经不在了。紫苑第一次在放学后天还很亮的时段就回到了姑母家。
他将阿尔法装在纸箱里,好不容易避人耳目地带出了学校。但艰难的还在后面,在门前磨蹭的紫苑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姑母同意养猫?低头,奉承,献媚,不论哪个紫苑都做不来。想到最后想烦了的紫苑死心地抱着纸箱,拉开了姑母家门。
“你回来啦,好早…咦?蜜豆?”
从客厅出来的表妹看着紫苑手上的阿尔法说。蜜豆是什么?紫苑歪了歪头。表妹马上唔地捂住嘴,但不一会又探头探脑地询问,
“这…这只猫是你在学校里捡到的?”
“你怎么知道是学校捡到的?”
“唔!”
表妹陷入沉默。紫苑看着她。之后才知道,原来把捡到的阿尔法带去学校的就是她。
因为不能带回家,表妹和紫苑一样把阿尔法藏在学校里照顾,所以有一段时期经常晚归。但和屡教不改的紫苑不同,因为受不了姑母的说教,最后只能让把阿尔法放在校舍后面,希望能有人领走。
吃了一惊的紫苑马上烦恼起来。听了表妹的话,只觉得要养阿尔法变得更困难了。要能养早养了。
表妹盯着紫苑抱着的阿尔法,虽然顾忌紫苑,却又很想摸的样子。
“给你。”
紫苑将阿尔法递给她后,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但不一会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最后姑母同意养阿尔法。在晚上的客厅里,皱着眉头的姑母问道,
“你真的想养吗?”
“是的。”
紫苑忍耐着想要避开视线的冲动,直面姑母回答。这是吉田最后的拜托,无论如何都想要替她达成。而且阿尔法是吉田留给紫苑的珍贵的纪念。表妹虽然没有说话,却坐在紫苑旁边一直往这边打量着。
姑母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这么说,养也可以。这是你第一次提要求,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像现在这样多和我商量。既然你已经被我家领养了,就不要太顾忌。想要什么都应该说出来,这样才对。”
“太好了!”
表妹双手高举发出欢呼。然后将走廊上的阿尔法抱进客厅。紫苑“啊、嗯、哦”地敷衍着移开视线。虽然对满嘴‘应该’‘才对’的姑母不耐烦,但也了解到姑母在以她的方式为自己着想。毕竟姑母答应了紫苑的要求,以后或许态度应该好点,虽然多商量什么的不可能…至此,阿尔法在姑母家定居了下来。紫苑不再留在学校后,每天都早早地从学校回来照顾它。
“…蜜豆~~~~~”
听见叫声,正在吃猫粮的阿尔法甩了甩耳朵抬起头来。背着书包的表妹砰地冲入家门,有社团活动的她现在经常比紫苑晚回家。回到家后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直接在院子里的阿尔法前面蹲下。
“光是猫粮的话会不会营养不良,要不要来点肉之类的?蜜豆也想吃肉吧?”
表妹一边摸着继续吃饭的阿尔法一边说。她把阿尔法叫做蜜豆,紫苑也懒得纠正,爱怎么叫怎么叫。反正阿尔法对两个名字都有反应。
“人类的食物对猫不好,就算是猫罐头也不能经常吃。如果一定要吃,就要拌上米饭才行。”
紫苑默默地把从银…吉田那里听来的知识说出来,身边一阵沉默后,表妹激动地说,
“什么啊,原来你做了那么多功课啊!”
“不是的…”
紫苑低头不语。因为不再是野猫,养在家里的注意事项,全是吉田告诉紫苑的。她为了阿尔法查了不少养猫须知,但只在晚上的学校作为银告诉紫苑。每当照顾阿尔法时,银的声音就会从脑海里响起。
“猫能感知人的感情哦。如果心情低落会来安慰你,生气的时候它会乖乖呆在一边呢。”
两人曾在图书馆里借着窗边的月光翻阅介绍了养猫知识的书籍。银捧着书说。因为怕阿尔法抓烂桌子或书架,紫苑把它抱在怀里。
“而且它还有学习能力,会模仿别的猫的动作,也能看懂人的简单动作哦。比如说,看见人开门,它想出去时就会用爪子扒门把手。”
那之后银兴奋地连续不断讲了四十分钟。当初不知道银就是吉田,只觉得银对阿尔法真是热情。就像紫苑想的那样,有些事即使吉田能作为银说出口,作为吉田却说不出口。银不是吉田平时的姿态。但银就是吉田,紫苑后悔着,为什么自己没早一点想通呢?
紫苑什么都没能为吉田做,让她只能离开小镇。回过神来才发现,在离别的时候连联络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没问。甚至没有挽留吉田。因为惭愧,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浮现不出任何语言。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这种资格,但还是想和吉田联络。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犹豫了很久后,紫苑去找了班主任,却被对方告知不清楚吉田搬去了哪里。吉田在小镇上的家已经卖掉,连她父母的联络电话似乎都换掉了。换言之,紫苑完全丢失了吉田的踪迹。
紫苑大吃一惊。难道为了忘却火灾,吉田把小镇上的一切都舍弃了?当知道自己也是被舍弃的一部分时,难以言喻的冲 击贯穿身体。我真是活该…紫苑想。执着于幻想的紫苑,只能落得被忘记的下场。
被留下的紫苑只得在阿尔法的陪伴下,怀念着吉田,食不知味地日复一日。
寒假过去了,吉田转学快两个月时,这一天紫苑收到一封信。因为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寄信给自己,再加上是装在粉红色的信封里,起初紫苑还以为是表妹的信。信封背面写着一个紫苑听都没听过的地名。
看到信封背面的寄信人后,紫苑瞬间停止呼吸。是吉田寄来的。
拿着信的紫苑想到,以前听银说过两人的名字很像,很像指的不是其中有代表颜色的字啊。紫苑看着信上最后的署名,忍住不发出声音,拼命扼杀呜咽,只有眼泪不停流下来。我还在后悔吗?
紫苑自问,要是知道吉田就是银,就能更开心地相处了吗?就算是在白天的学校,也能始终在一起了吗?或许吉田就不会离开了吗?但紫苑想,吉田一定不希望被紫苑察觉,所以才与紫苑保持着距离吧。吉田想要作为银在晚上的学校存在。既然如此,那就像吉田临走前说得那样,至少紫苑有帮上银…吉田一点忙吗?
紫苑读了信。紫苑现在也把信留着,就算见不到吉田,但只要这样拿着信就感觉能和吉田,以及以前的自己联系在一起。
拜启 至今未问候请多原谅,春天快要来了,紫苑过得怎么样?阿尔法呢?我这边终于安顿下来了。
这里是个不输给原来小镇的偏僻地区,但星星很漂亮哦!不论是学校还是街道,都和以前一样,弥漫着古旧的味道。虽然家因为火灾烧掉了,却是我最喜欢的小镇的味道。没有紫苑在,真是可惜呢~
现在我每天都会去学校上学,搬来这里后,父母也换了工作,变得比以前早回家了。
这边的学校里也有天文社哦!这次要不要加入呢?因为在以前的学校里我是不回家社,没有机会加入天文社。能和其他人一起看星星,一定很开心吧。而且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和紫苑一起仰望的星空。因为之前尽让父母担心,现在我每天都乖乖按时回家哦!但就算是现在,我也一直想起和紫苑渡过的时光。
每天晚上看到紫苑在教室里等着我的身影时,就会感到既安心又高兴。和你在晚上学校的时光一直支持着我。
而且不但是晚上,烹饪课的时候紫苑也支持着我。不论我是不是银,紫苑都会帮助我。每次紫苑都会追上来,帮助我。就算紫苑听见家被烧掉这种事,也依然追了上来。虽然那时候我很冷淡,但其实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所以不自觉的想要依靠紫苑。
不光是我的事,紫苑是个会为了别人飞奔而出的人。为了红的事奔出教室的时候也是,看着那时飞奔而去的紫苑的背影,真的好感动哦!
所以每当遇见困难时,我总是想要依靠紫苑。明明知道紫苑不能养猫,却请求紫苑收养阿尔法。但紫苑还是干脆地帮助了我,甚至提出了我想都没想到的好办法。能照顾阿尔法,听红拉小提琴,和小友一起吃便当。这些,全部都是托紫苑的福哦!
要是能持续下去该有多好,但我由于太过飘飘然,大意地被警卫抓到了,真是笨蛋呢。被抓到的时候非常害怕,所以拼命逃跑。比起留宿学校暴露,更害怕会被紫苑讨厌。我骗了紫苑。而且那梦一般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一想到这点,就感到非常寂寞。没能逃掉时差点哭了出来,但我还是想再见紫苑一面。
身份暴露后,我没有勇气主动去见紫苑,只能在玻璃窗上留下留言。我害怕紫苑不会来了。那时等待着你的每分钟都感觉那么漫长。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也犹豫着。紫苑收到我的信会高兴吗?还是会讨厌呢?或者会生气吧?我在最后都把阿尔法推给了紫苑照顾,紫苑一定认为我是个麻烦的女生吧?两个月没有联络,会被认为是个薄情的人吧?但要是能得到回信,我会很高兴。
ps,我很喜欢紫苑的名字哦!又好听又好读,同样是花的名字,我的名字很难读。所以想要个单音节的名字,在星和银之间犹豫后,因为喜欢罗伯特.史蒂文森的金银岛,结果就取名为银啦!骗了你,对不起。如果不原谅我,不用勉强回信也可以…但是,还是希望紫苑不要忘记银的事,吉田的事,我的事。
那么,再见。
吉田双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