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市中心。
「到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出来了吗……」
柏安站在公共垃圾箱旁环顾着眼前的街景，顺手将几张传单扔了进去，不禁感慨社会真是日新月异。
六年说长不长，但绝对足够让许多事物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在精神病院呆了那么久，仔细想想自己也就游戏这方面跟得上时代，至于城市设施如何一步步完善到今天，柏安直到看见现在这些活跃的商业街和大大小小无数建筑群才有了切身体会。
高楼大厦，路边的人群熙熙攘攘，向各自的目的地涌去，热闹异常，又富有生活气息。这幅画面始终让柏安难以从任何角度去相信尤米拉与 614对自己说的那些事。什么表象之下暗流涌动的真实世界，还不如本人亲眼看到的更加无可置疑。
神灵、鬼怪、超自然力量？明显和这一切完全沾不上边，目之所及都是人类智慧与努力的结晶，繁华到无法想象。
但是说起来……自己干嘛要跑到个人影都没有的街边吹冷风，还靠着垃圾桶？
柏安检索一遍脑内的记忆，然后总算想起了六十分钟前的大致情节——家里速溶咖啡被某位“神灵”给一次性喝光，需要补货。原本是叫她独自去的，结果出于安全考虑最终只能同行。
毕竟自己那栋别墅可没有“楼下便利店”这一说，郊区到最近的超市都要坐半小时公交车。不过，特意到市中心百货商城的选择主要还是因为太闲了吧。
其实从出院到现在也没满三周，以柏安家里蹲的经验，一款游戏肝一天完全是日常操作。上午刷副本，下午找材料，晚上打装备，眨眼又到太阳升起。
这么总结下来，自己真正出门的机会好像只是收了个快递，姑且相当于0.5次。
所以柏安和尤米拉基本外出经验都为零，秉承着能看多少看多少的理念，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享受热闹氛围。
嗯，说到尤米拉，她就是此刻自己靠着垃圾桶像个古代哲学家一样思考人生的原因了。至于她究竟在做什么，答案从柏安对面清一色的广告上就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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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毕竟她可是非同寻常的存在，连长发及腰都完全不够格用来描述达到那种程度的发量，没去当程序员实在可惜。虽说看起来很魔幻，但终归过于碍事了些，不剪短会造成许多麻烦。
而且说到底，那如同海水般能够让人产生正在“流淌”错觉的深蓝发丝，也是自己对她感到恐惧的原因之一吧。
之前在公交车上单单为了防止铺到地面，柏安就花了几番功夫去处理，可仍旧差点要从衣服里漏出来，不剪一下根本不行。所以自己到站之后首先就把尤米拉安排进了理发店。
至于其他的，也只是在外面等着，顺便担心几分那个“身体无法被破坏”的属性会不会有什么奇怪影响罢了。
不过看情况，尤米拉进去也有一小段时间，没找他就说明应该问题不大，可以放心。
然后……
然后自己就没事可做了？
想到这里柏安从垃圾桶旁挪开，换个角度望向商业街尽头百货大楼建筑表面的巨型挂钟，开始沉思。
尤米拉剪头发的时间绝对远超普通人，所以自己与其无所事事站在外面吹冷风，还不如直接先把要买的东西是买好。路上除了咖啡粉，柏安也仔细完善过购物清单，像女装、食品这类必不可少，女装没得说，而食品……既然尤米拉愿意免费做饭，那么自己肯定要抛弃吃泡面度日的习惯。
嗯，从这方面想，还要好好感谢一下她。毕竟对自己来说两人才刚认识，而愿意给刚认识的人做饭……即便对方好感度在梦里就刷爆了，但柏安现在也只敢照常对待尤米拉。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柏安觉得这是正确选择。
话说回来……再三考虑后，柏安最终决定按自己想的行动，自信二十分钟内可以买完全部所需物品，再到这里继续等。
将尤米拉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柏安百货大楼前进。
——
“呼哇……咳、咳咳。”
扶着百货大楼入口处的门检机器，柏安重重喘了几秒，突然想起那场梦里的某个模糊画面。果然现实还是现实，没办法像做梦一样永久续航，光是600多米短跑自己这长时间窝在家的身体就已经累到不行了，甚至比在精神病院那段日子还差，至少那会儿有常规锻炼，而家里有时候自己一整天移动距离还不到20米。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附近的导购员见状立刻靠了过来，俯身问道。
“啊……没事，我就很久没出家有些不习惯。”
“出家？”
“呃不是，口误，出家门。”柏安看着导购员小姐满脸迷惑表情，缓缓站起整了整衣领，尴尬一笑。“还有，能别叫我先生吗，才19，应该比你小吧？或者说我很显老？今天都已经两次了。”
“抱歉，这个是我刚学的礼仪用语，还没那么熟练，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导购员也站直露出微笑，“那这位……嗯，小哥。你一看就的确不怎么锻炼啊，现在的人越来越多喜欢宅在家，导致身体变差，其实应该多出来走走。”
“是，是。”
柏安点头，却感觉哪里有些奇怪，认真观察，发现对方的视线居然和自己齐平。也就是说这位导购员小姐站直后身高也和自己接近，一米八一左右，这在女孩子中可不多见，而且气质同样没有半分柔弱感，一头乌黑短发格活动外干练。
导购员显然注意到了柏安的目光，将胸牌摆正后说道：
“你也觉得我个子挺高对吧，这就是多运动的结果。”
“嗯，不过你为什么要运动？看样子也不是为了减肥。”
“很奇怪吗？这就是刻板印象了，谁说女孩子运动就只为减肥，不过我做这些的确有自己的原因，因为我其实是一名人民警察哦。”
“警察？”柏安有几分意外，但也没有过度惊讶，毕竟看样子也基本上能猜到，唯独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冲击力更大。“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导购？”
“算是兼职吧。”
“警察还有时间兼职么？”
“唔……”这话让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实际上因为某些事情，我被上级批了特殊假期，没事干才出来兼职补贴一点家用。”
“哦。”柏安微微颔首，看向百货大楼内部，反正他也没打算深究，虽然这个话题令人好奇，可我说到底还是别人的事，自己不好追询。
“对了，”这个时候导购员也反应过来，忙问：“你在这里是打算买什么东西吧？我可以带路的。”
“那就麻烦你了。”没有多聊，柏安继续注视了一会儿对方的脸，之后挪开视线，调整呼吸径直走入百货大楼，开始盘算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当然，他盯着人家脸并非什么痴汉行为，虽然的确好看就是了，毕竟……对方应该算自己出院后除去尤米拉和614之外第一位真正意义上有过交流的“这个世界”的人。
明明怎么看都很正常，她真的会拥有超自然之类的力量？
那两个家伙对自己灌输了一堆世界观概念，大致都是说现在“不正常”的人满大街遍地走，但他实在想象不出路边随便找个乞丐都会呼风唤雨，友好邻居掌握一手超位魔法毁天灭地的世界。如果真是这样，又凭什么能够轻轻松松伪装成自己眼前这个平静而又美好的社会？
可柏安也不得不承认，尤米拉的存在让他从潜意识里就彻底相信了那些平时从任何人嘴里说出都绝对是扯淡的话。而且其中一句更加重要和现实：“包括你自己也是组成这无法想象出的世界的一部分。”
讽刺意义十足啊。
但至少，自己还能多享受一段时间吧。至少享受一段虚假的生活……
——
“……小哥，小哥？”
“啊？”耳畔的声音将柏安从无边无际的杂乱思绪中拉回现实，转头察觉到导购员小姐还站在自己身旁，连忙不由自主退了几步。
“你已经在这件衣服前面发了好久的愣，还是不太舒服吗？”
“我……”柏安这次真愣了一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逛到百货大楼的女装区，手里提着五六件买好的东西，包括咖啡粉。
想法又开始飘忽不定了吗？
“不好意思，我这人有时候会突然发呆想别的事情。”
“哦，没关系的。”导购员略过刚才的插曲，“那要我重新介绍一下么？这些是本季新款。”
“啊，不用，就那件吧，我觉得挺好。”柏安指着之前比较过两次的衣服摇摇头。
为什么自己要买女装的原因也和她解释了，说是送给妹妹当生日礼物，有些简单粗暴，但无所谓。
“那行，我叫前台帮你装起来。”
“等等。”柏安叫住她。
“还有其他的吗？”
“不，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导购员一面回应着柏安，一面脚步轻快地去右边拿他选的衣服。
“嗯……你觉得这世界要是所有人都拥有超自然的力量会怎么样？”
“诶？这是什么新的流行梗吗？或者说你想用这种方式搭讪我？咳，开玩笑。如果你想让我认真回答的话，那应该很有趣吧。”
“有趣……”柏安稍微沉默，虽然对自己来说完全不认为这种事有趣，但称作标准答案之一无可厚非。
果然又做了毫无意义的试探。也对，要是几句话就能问出来才叫见鬼，或许对方甚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里有别的意思。尤米拉也曾提起，自身存在“异常”实际上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所以哪怕他再说得明显一点也无用，因为根本没必要试探。
……算了吧。
两分钟后，柏安到前台付款。
“一共是759，办卡吗？”
“不办。”从导购员手上接过装有两件衣服的商品袋，柏安从袖口抽出一叠纸币放在前台。
“现金？”收银员看了看有点惊讶，这年头用现金付款的人可不多。
柏安数出八张展平，缓声道：“出门忘带手机了。”
“那好吧。”对方收起纸币开始找零，一旁的导购员小姐却向柏安投来疑惑的眼神。
没错，他不是忘带手机，而是根本没有。至少现在家里人还没给自己配。之前买了好几件东西都是用现金付款。五六百可以接受，但林林总总掏出两千多，完全就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临时忘带？对方不知道，但导购员跟了自己一路，花掉多少钱很清楚，所以才会奇怪。
不过事实只是柏安懒得说自己没手机然后陷入“这年头居然会有人没买手机？”的问题循环中来，省掉麻烦随口一说而已。
至于为何家里人没给自己配手机，柏安本人都不知道。
“找您41。”
“谢谢。”拿过纸剩下的纸币，柏安和那位导购员一起走出了服装店。
“好，就到这里吧。”看着手上大大小小的纸袋，柏安冲她展示一下。“我要买的差不多买齐了。”
“嗯，”导购员笑笑，完全没提柏安手机的事，看来他们两个都是不太喜欢追问别人的类型。“那走好。”
“再见。”
“再见？你不会真的想搭讪我吧？毕竟别忘记我只是临时兼职啊，说不定就没有下次了。”
“哦对，”柏安想通过挠头缓解一下尴尬，结果因为满手纸袋无奈放弃。“抱歉，那就说谢谢吧。”
“不用谢，为人民服务！”导购员小姐用当警察的气质向柏安敬了个礼，让对方只能回以微笑。
遇见了有趣的人呢……平常出来走走，好像也不错？
还是说“再见”吧。
——
该去等尤米拉了。柏安走出大楼再次看了眼挂钟，刚好和自己预计的时间差不多，抱着一堆东西冲向她呆的那家理发店。
「这样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吧，毕竟家里游戏任务还没做完……嗯，还有机会。」
感受迎面吹拂在脸上的冷风，柏安回忆今天经历的一切，终于觉得心态好了不少，勉强出来逛完之后不再像上午那样慌乱、中午那样懵圈了。跑步也没那么累，迅速来到目标地点，然后隔着玻璃门看……等等，人呢？！
“是啊，人呢？”
少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
“那个……尤米拉，你听我说……”保持僵硬姿态的柏安最终决定解冻，提着一堆纸袋慢动作形式高举双手，缓缓原地扭头，然后……
看见了一副绝美画面。
服装仍是自己的浅色冬季羽绒服，但少女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肥厚遮不住身材，因为缺少搭配，修长的双腿只能就着被裁短的牛仔裤裸露在外，光洁如玉。原先的深蓝长发现在只有从前的1/4，挽成马尾垂在脑后，比从前更有活力。小脸被室外低温冻出了红晕，同喝咖啡喝醉那份一起点缀出无法言明的可爱，连单调的黑眸都显得为这个整体增添了几分气质。
“……你，咳咳，好漂亮。”见势求生可能是柏安这辈子情商最高的一次。
“诶？真的？”
果然奏效——当然，柏安也没说假话，他确实觉得现在的尤米拉很好看。
“呃对了，你在这里等了多久？”柏安问道，顺便感觉自己刚刚的反应好像有点过激，怎么才一天他就有那种妻管严的感觉？
“没多久，其实也是刚出来而已。”少女凑近过来，注意力又被柏安手上的东西吸引。“抛下我一个人，东西倒是提前买好了？”
“我以为你没那么快出来的。”柏安耸肩，向尤米拉伸出一只手的纸袋，“要不帮我提点？”
“好啊。”
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承想对方很乐意的接了过来。
“我都说过我没那么矫情。我爱你啊，所以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呢，比如……”
“打住！”柏安及时制止了对方的危险言论，但同时也有点异样，就算她说出了“我爱你”，自己也没有之前那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好，其他的话我们回去再说，现在应该要走了。”
“是呢。”尤米拉左手提着纸袋，另一只牵住柏安，两人走向前往车站的路上。
不过，这也仅仅只迈出了几步，少女就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安。”
她第一次用名字称呼他，亲昵的省掉了前缀。
“你知道吗……”
“嗯？”柏安停下脚步看着少女。
“有件事……”
“轰——”在一切说出之前，另一种吊人胃口的巨响同时炸起，伴随着震慑天地的轰鸣淹没了所有。
两人惊异地扭头望向巨响来源——
600米外，那栋百货大楼……倒塌了。
——
PS：要开学了，改为一周两更吧，放心应该不会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