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蒂兴冲冲地带着菲尔去了宫殿,坎特蕾拉缀在后面,像个小尾巴。到了大殿门口,盲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坎特蕾拉歪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突然有事,再见。”坎特蕾拉提起裙摆,准确地避开障碍物,风风火火跑远了。
洛蒂对她这个技能叹为观止,同时意识到不对。平日也没见过她这么急的样子啊。果不其然,走廊深处传来了脚步声,走出来面沉如水的米利娅。
菲尔见到她,立刻利索地跪在地上:“我愿听命于女王陛下。”
洛蒂感觉气氛不对,不敢抬头,偶尔偷偷瞟一眼,也看不出米利娅喜怒。
“废物。”米利娅突然出声,抬脚踹在菲尔肩上,将她踢翻在地。菲尔匍匐在地上,不敢出声。米利娅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想要发发火,而菲尔也顺着台阶下了,装作被她踹翻,很害怕的样子。
“米利娅,我……”洛蒂知道这火有一大半是自己点的,便想要说点什么。
“恢复法力了,还能被人劫走。我放你出来,是想让你滚的远远的,让我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的命,你配吗。”
菲尔没出声,这时候受着就行了,反正米利娅不会对她怎么样。只要道歉态度足够诚恳,米利娅就会原谅她。
眼看着又要补一脚,洛蒂生怕菲尔被揍残,没法上阵,便赶快扑上去推开米利娅,讨好道:“不要生气啦,是我听到消息后非要去救她。你们两个赶快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巨人国吧。”
“我知道是坎特蕾拉鼓动你去的。”米利娅脸更黑了,“我现在动不了她,但是你要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没有人类该有的感情。所以,不要再听她的话了,好不好?”
洛蒂随口应下:“好,好。”
米利娅看出她的敷衍:“洛蒂,我没有办法说出来坎特蕾拉的真正身份,她来这里绝不是为了帮我,分明是要胁迫我…”话音戛然而止,米利娅捂住胸口,面色扭曲了一瞬,转头离去了。
菲尔急急忙忙跟上前,洛蒂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洛蒂就不要过来了,放心回去休息吧。在我的领域没有人敢动你。”
米利娅对于她这种送命式营救很生气,但因为惯着她,才把气都撒在菲尔身上。如果在这时候再上去作死,估计真的会触发什么不得了的事。洛蒂不是那种敢坟头蹦迪的勇士,所以知趣地离开。
路上,她越回想方才的情景,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米利娅的意思是,坎特蕾拉其实是个潜在的威胁?而且米利娅不能说出她的身份,好像还因为说了太多她的事而痛苦,莫非签了什么保密条约,刚才反噬了?
回到阁楼,洛蒂在包裹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压箱底的书。这本魔法书记载的不是魔药,都是一些魔法契约,魔法守则之类的,偶尔她会翻看,以防某天一不小心触犯了魔法界的法规。
虽然她已经触犯了一条,使用黑魔法献祭梦魔。
她翻到了保密契约那页,记载这个契约的字数不多,并没有讲述怎样签订这个契约,只是说签订契约的双方必须遵守约定,不然会受到反噬,严重者甚至死亡。
这个契约是直接刻在骨头或心脏上的,一旦签订,就会终生伴随,无法解开契约。不过还有一种机密性更强的契约,直接刻在灵魂上,就算换了躯壳也无法摆脱契约。
洛蒂推测米利娅和坎特蕾拉签的保密契约是刻在心脏上的,米利娅不能说出坎特蕾拉的身份。
米利娅不像是会轻易受制于人的性格,莫非坎特蕾拉手里有她的把柄?还是说…坎特蕾拉背后有很强的势力,让米利娅忌惮?
再仔细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坎特蕾拉表面上似乎在帮洛蒂,在履行正义,实际上更像是在和稀泥,恨不得两边赶快打起来。
越想越乱,洛蒂在心底对坎特蕾拉生起戒心。
第二天,洛蒂被楼下的呐喊声和兵器撞击的声音惊醒,忙趴在窗台向下看,只见不远处的大型空地被当作练兵场,排列整齐的卫兵正举着武器两两对战。
她看了一会,觉得热血沸腾,自己也恨不得上战场杀敌。可惜她知道自己是个战五渣,去了只会送人头,便打消了念头。
不过,还是讨要个容易上手的武器来防身吧,毕竟打起来时,没人能有空余精力来保护她。匕首,剑,淬了毒的冷兵器感觉都很合适呢。洛蒂胡乱想着,身后传来了坎特蕾拉的声音。
“醒了吗?”坎特蕾拉不知是怎么无声无息地上的楼,这时才听见她的盲杖敲地声。
洛蒂自然记得昨晚米利娅的警告,便装作忸怩:“哎呀好羞羞,我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你就进来了,也不敲门告诉我一声。”
坎特蕾拉震惊:“我还以为你脸皮很厚,不会害羞呢,真稀奇。”
真稀奇。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洛蒂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怒气,继续说:“人家很害羞啦,换衣服时不可以进来哦。”
“你换呗,反正我瞎。”坎特蕾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摸到桌边,坐了下来。“快点换,我有事要说,真麻烦啊。”
“……不换了,你想说什么?”
“米利娅已经在计划战争失败后的事了,她想着如果打不过,便放火假死。”
“假死?她要服药掩盖生命体征吗?”
“不,她要别人替她死,一个身形和她差不多的人。这个人必须足够相信她,是个愚蠢,还愿意帮助她的人。”
说到这里,坎特蕾拉睁着那双无神的淡金色眼睛对着洛蒂,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让洛蒂凭空生了一堆鸡皮疙瘩。
“你知道那个人选,就是你吧。”
“米利娅不是那样的人……”洛蒂喃喃。
“生死面前,感情脆弱的很。如果你信我,记住我下面说的。假设战斗中,精灵谷这边处于劣势,米利娅就会提出要去刺杀巨人国国王,而让你打扮成她的模样,在阵前指挥作战。”
“她会说,你只需要待在高台上,负责指挥军队冲锋或者收兵,很安全。但实际上,她的主意是趁乱逃走,放弃全精灵谷的人民和你。”
洛蒂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甚至说不出话来。良久,她低声说道:“米利娅不会这样做的。”
“那你说,精灵谷的胜算大吗?”
昨夜去巨人国营地救菲尔时,洛蒂粗略数了数帐篷数,估算出巨人族派来的战士数量大约是精灵谷总数的三倍。虽然巨人族使用魔法并没有精灵强,但巨人族惊人的战斗力和人海战术是压倒性的,而且他们的体型优势也使人难以招架。
米利娅身为一个优秀的统领,必然也会考虑到这一点。那么,她肯定已经想好了败兵时的方案。
可是洛蒂无法相信米利娅会连整个精灵谷都放弃。
“精灵谷很有可能会失败,但是米利娅不可能放弃这么多子民。”
“你忘了当初这些子民怎么对待她了吗?以米利娅的性格,她能不恨吗?只要形势不利于她,她就会立刻抛弃这些亏欠她的人。而你,是她爱而不得,转而因爱生恨的人。她得不到你,也不会让别人能得到你。”
洛蒂确实记得米利娅在把她关进阁楼前,说过“得不到你就关起来你”之类的话。她脑袋里乱糟糟的,觉得周围所有人都难以信任,头痛得用手狠狠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如果没别的事的话,就不留你了,抱歉。”
坎特蕾拉执起椅边放着的盲杖,起身准备离开。她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这个给你防身用。”
她递过来一个小锦盒,洛蒂打开后,看见里面装了一个做工精美的十字架项链。十字架刷了黑漆,散发着不详。
“这是什么?”
“你摸一下,十字架顶端有一个不明显的凸起,按下去,从底端的小孔就会发射出涂了剧毒的针。只有三枚针,你谨慎利用,必要时…直接杀了米利娅就能活命。”
洛蒂打了个寒战,连忙将十字架收进盒中,想要还给坎特蕾拉,可只是一低头的功夫,再抬头,坎特蕾拉就凭空消失了。
到底谁说了假话。洛蒂摩挲着锦盒,眉头拧成疙瘩。真是没有想到打仗还要掺和这么多勾心斗角,她本来只想着大家团结起来,一起对付巨人国,哪里想过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根本团结不起来。
趴在窗台上,洛蒂看着卫兵们演练,闷闷地想,这只是她知道的不和,那些大臣们呢?他们支持谁,又有谁想要谋权篡位?卫兵呢?他们又怎么想的呢?
我该信谁。洛蒂烦躁地抓乱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她想起了菲尔。去探探菲尔的口风,说不定就能推测出是谁在说谎,谁要害她。
米利娅和坎特蕾拉一定都跟菲尔说过什么,我倒要核实一下。
洛蒂飞快下了楼,冲去宫殿找菲尔。她不知道现在菲尔会在哪,不过她可以通过米利娅来找,不管米利娅是否有害她的心思,至少现在她没打算撕破脸皮,会慷慨地帮助她。
进入大殿后,洛蒂没有见到一个人,殿中空空荡荡的。她这才想到,这两个人可能在练兵场指挥卫兵。于是,她扭头要出去,头刚扭到一半,就感觉颈边一凉,有人用剑抵住了她的脖子。
洛蒂心跳加速,小心翼翼问:“是谁?”
剑逼得更紧,一个浑浊低沉的声音响起:“带我去找你们的王。”
“你是巨人国派来的?你怎么进来的?”洛蒂壮着胆扭过头,看见了一张表情生硬的精灵大众脸,明显是用魔法幻化出来的假脸。
“呵,你们派来劫狱的战士离开之前,没有把法阵清除干净,神使大人帮助我们复原了传送阵遗骸。我是来探路的,是巨人国的勇士。你若是诚心帮助我,归降巨人国的话,战后国王可以保全你的性命,也不会让你做奴隶。”
神使?好熟悉的称呼。洛蒂转了转眼珠,生出一计:“好,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