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总是短暂的。
当雨湿润了芭蕉的颈叶,将地上泥土的芬芳引出后,也就适可而止的停下了。
有些无语地甩了甩自己头上的点点晶莹,夏临只能将湿透的外衣脱下,扎在自己的腰上。
衣服宽大,不断滑落,让淋成落汤鸡的夏临多了一些滑稽感。
看着狼狈的少年,一向活泼的安莹莹却没了以往同他玩笑的兴致。
从刚刚开始,少女就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年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失落。
没有言语安慰,这种时候只需将微微倾斜着自己的肩膀。
少女便自然地将整个人贴在了夏临身上。
松茸的小脑袋磨蹭着夏临的下颚,带来轻微地痒挠感。
感受着少女愈发用力的抱紧自己,夏临只是苦笑着帮她理了理耳旁的碎发,轻声地问道。
“你怎么了?”
安莹莹沉默着,待到二人走出这个阴暗的小巷,再度回到村落大道上时,才幽幽地开了口。
"你说......"
她的语气模模糊糊的,透露出一丝对未来的畏惧。
“我们有一天也会落到刚才的那种情景吗?”
少女的眼睛中带着血丝,迷茫,正一眨不眨地仰头看着夏临。
"如果我死去了,你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青春期的女孩总是多愁善感的,安莹莹更是不例外。
在看见了刚才的生离死别后,少女便忍不住将自己也带入了这个场景。
若是他死了.....我会怎样呢?
是痛哭?是沉默?是留守一生?
亦或是重新开始?
人生的大网猛地向她扑来,让少女有种难以呼吸的沉重感。
她突然迫切地想知道少年的回答。
真诚的也好,虚假的也好。
无论是怎样的回答,
她都不会失落。
二人都沉默着,脚步不停地跨过了村里的绿边小桥。
在愈加暗淡的天色中,在愈加闪亮的注视中。
夏临默默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会为你爽爽快快地痛哭一场。”
“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旁,直到将你彻底忘记。”
“但我不会殉情。”
“我要活下来,为了那些需要我的人,为了那些我需要补偿的人。”
“这就是我的回答。”
“或许让你失望了,但这的确是我的回答。”
“没有半分虚假。”
少年有些无奈地低着头,默默等待着少女的责骂。
啵。
少女突然踮起脚尖,轻吻了他的脸颊。
没有自己所想的责骂,没有自己臆想的眼神。
夏临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的只有少女的泪颜。
“不,我很满意。”
“我希望当我真的死去的那一天,你能履行现在的诺言。”
“我的傻瓜,千万不要殉情。”
少女的眼眶红了起来。
黄豆般的泪水滑下脸颊,砸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既然不能活着和你创造美好的生活,我希望你能独自走完这一段旅程。”
“这只是猜想,不是吗?”
夏临宠溺地回吻在她的额头上,言语中带着一丝无奈。
“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危险啊?你的思想未免也太悲观了。”
少女不言,只是愈加用力地紧靠着他。
二人抱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咚....咚......咚.....
清脆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将这梦幻一般的温馨氛围猛地打成碎片。
“那边....在干什么啊?”
安莹莹堵着嘴巴,有些不满地从少年怀中探出脑袋。
“看来是婚礼开始了。”
夏临转头,看着红灯笼被人一个一个地挂在街边。
淡红的纸内散发着清黄的烛光,代表着喜意的红灯笼随着夜间清冷的风轻轻地摇晃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站在街边看着就好了。”
夏临眯着眼睛,听着远处愈发响亮的欢呼声,内心也滋生出淡淡的紧张。
在这个没有活人的村子里,由一群死人举办的婚礼....
就像是戏剧高潮前的小戏一样,夏临总感觉这场特殊的婚礼不会就这样顺利的渡过。
说不定能借机发现背后的操纵力量呢?
心中留存着这样的想法,于是二人干脆直接蹲坐在屋檐下,静静等待着新娘子迎轿路过。
咚....咚....咚
刺耳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急促。
他们来了。
率先转过街头的不是红轿子,而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一手拿着紫罗铃铛,一手摇晃着手中的细香。
身形扭曲,一只脚明明已经跨出,根部的大腿骨却还留在原地,整个人倾斜着,却能精准地跨出一条直线,骨头带着皮肤,发出难听的咔哒声。
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将原本煞白的脸映照的更加诡异。
双目瞠出,嘴角猛地向两边张开,把自己参差不齐的细碎牙齿暴露在空气中。
“噫....啊......呜......”
破旧的尸体嘴里哼着声声冥音,踩着锣鼓的鼓点,一声一声地打在人的心口上。
见到此景,即使是一向胆大的夏临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离得近了,干枯的尸体却突然仰起头来,声音虽然嘶哑,却愈发大声。
纷乱的白色发丝下,尸体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清晰面庞。
是她!
夏临和安莹莹都瞪大了眼睛。
面前这个鬼魅一般的东西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哭死在坟前的老妇人。
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老人。
安莹莹有些不忍心看了,默默地扭过头去。
老妇人笑着走过廊桥,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众敲锣打鼓的干尸。
它们没有脑袋,碗口大的疤上还残留着丝丝血迹。
每跨出一步,脖子里便涌出一股血水,给石板染上乌黑的血红色。
吱呀吱呀.....
迎亲的队伍终于抬着红色轿子来了。
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抬了。
八个干瘪尸体两两一对,身体弯曲着,嘶吼着,将背部的撑杆顶的老高。
每个人都匍匐着,即使自己的四肢折的粉碎也毫不在意。
轿帘就这样随着抬轿人的起伏一晃一晃的,露出里面艳红的内衬。
“噫.....啊.......呜......”
众人再度嘶吼起来,将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震得摇晃。
风更大了。
轿子被吹的吱呀作响,也将一旁的轿帘再度吹起。
夏临眯着眼,借着帘子的起伏,终于是看清了轿子里面的新娘.....
新娘......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起来。
“怎么....怎么里面根本没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