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Safe!”
发出了犹如在决胜时刻奔向了本垒,成功守住青春的汗水与友谊的棒球选手,扑在地上的我微笑着摇头,脸上遮不住吸引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奇怪的是,即使飞扑在粗糙的柏油路面滑行了数公尺的距离,身上却一点擦伤都没有。这不禁让我得意万分,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呼,还好来得及。我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迟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嘛!哇哈哈哈!”
当我跳过了那扇拥有最强烈的直觉所指引的那扇门之后,我高举双手,大笑庆祝自己的幸运,笑得就像一个万年赌徒终于中了一次大额彩票,成为亿万富翁一样。
“地狱的黑白无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一次次的度过了难关的我,果然是天选之人——”
但是,得意地仰天大笑的我在张开双眼的瞬间——
笼罩在一片血红的天空以及街景,映入了我的眼帘。
“!!”
这让我狂妄的笑声变得细微起来,慢慢合拢嘴巴,接着表情变得十分的惊恐,低下头来。
刚才的喜悦以及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吞了吞嘴里的唾沫,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我又进入错误的门,因此猛地后退一步,想要回到【常世之道】里面。然而,当我转过头后,之前完全闭上的七彩门扉已经消失了。
失去退路的我嘴角抽搐,只能接受现世,战战兢兢的重新张望四周的景观。
“这是……怎么回事啊?”
镇定下来的我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处处透露出诡异的奇怪街道上。
假如按照大地母神大人之前说的,我的灵魂现在应该会回到黄昏结界、正在昏迷的身体里面。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
我怔怔地看着周围,一时间无法接受事实。
这里挂着破烂商业牌子,所有商铺大门紧闭,而一片狼藉的街道上一点人影也没有。种种迹象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之旅或许还没过去。
“洛华恩斯……亚隆?”
面对这样的观景,从刚才开始就有种熟悉感,觉得很眼熟的我无意识地叫出了自己这些年来生活的区域名称。毕竟,远处的景观有着这个城市标志性建筑物,想让我认错都难。
这里是我所知道的商业街。唯一区别的是,诡异的天色。
这里红天黑云,犹如黑夜。
但是,直觉在告诉我,现在是白天时分。
“怎么回事?”
我慢慢的冷静下来。
“既然还在亚隆,那就回到公寓,看看发生了什么?看看能不能借此理清我现在的状况好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状况,我跑了起来。
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都市里,显得异常的响亮。
用不了多久的时间,我跑到了作为族群大本营的高级公寓门前,发现原本围起建筑的墙壁倒塌了,周遭都是破烂的石头。
我的眉头越皱越深,愈发不能理解这样的情形发生的原因。
然后,当我跨出脚步,右脚真正的踏入公寓范围内的时候。
“——”
刹那间,由灵力组成白色的长剑,一共七把,一瞬间抵在了我的脖子、心口,背后肺部等等要害之处,顿时让我一时间不敢动弹。
即使如此,多亏了最近有了相当程度的应敌经验,陷入绝境的我没有因此坐以待毙的打算。
以多少恢复了一切的灵力,悄悄的在衣服底下凝聚坚硬的护罩,以此防守要害。
而右手掌里暗中预备的灵力,更是准备变化成细剑,借此隔开抵在自己喉咙上的长剑。
在这时候反抗会很凶险,但什么都不做就会面临必死的结局。
但是,当我要有所举动,索性赌一把的时候,我斜眼看见了站着右侧的、向我执刃相向的人影。随即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们是我的族人。是伊恩一族的人们。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我随即放松下来,也放弃了抵抗的想法,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他们看见了我的笑脸,有一瞬间愣住了——族人们的那个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怀恋的事物一样。如果是现在,我进行反抗逃脱他们包围的成功率是最高的,但不是敌人的他们没有那个必要。
然后,我以开玩笑的口吻率先开口。
“干嘛啊,你们?为什么这么大阵仗出来欢迎我?”
“……”
没想到的是,原本冷漠地打量着我这边的族人们,在我这么说之后,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拿着长剑抵在我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我的脑袋就会搬家的那位族人更是激动不已。
“该死。”
“居然连说话的口吻也模仿得这么像……”
“又是哪一个恶心的组织派来的!”
族人们纷纷咒骂起来,对我吐露最为恶毒的话语。
一时之间,我愣住了。
同时,敏锐地感受着他们沸腾起来的杀意,我的心因此凉了半载,意识到如果无法让他们冷静下来的话,自己真的会莫名其妙的死在族人的手里。
诧异于他们,我急忙摆手,说道:
“等等,你们……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千建。”
“啧,大半夜有谁往我们这里奔跑过来,所以出来看看……没想到居然有人化成死人的样子来嘲讽我们——”
“死、死人?”
“啊啊,没错。既然敢变成我们逝去的族人模样,在我们的伤口撒盐。这么做的你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那位族人的话语,让我张大嘴巴,说不出任何的话。
(我死了?明明我跟着女娲大人的指引,在太阳下山前通过【常世之道】的门才对——难道说,那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又是——)
我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极其混乱。
内心很想大喊自己没死。然而,只要看见族人们悲痛的神情,我就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我看着了站在右手边的那位族人,尽可能读取他的情感。
从他的神色,我了解到了一件事情。
他们或许没有说错。
奇怪的不是这些向我执刃相向的族人。
因为,能够站在这里的自己才是“异常”的。
在对面认定我是带者恶意前来的假冒者,并且想必不会再对我多透露任何事情的情况下,纵然我费尽口舌,也只会被当作一种狡辩。
无言以对的我沉默了下来。
当我再次鼓起勇气,想要发出询问的时候,憎恨着被认为是假扮者、嘲讽他们死去的亲友的我,他们马上就要夺走我的性命。而来认出族人以后,以为他们不会对自己出手的我因此不及调动灵力,眼看就要死在乱刀之下的时候——
“住手!!”
一个靓丽的身影从公寓的大门口冲了出来。
“分支部长!”
族人们在听到她的呵斥以后,顿了顿,终究没有刺下去。
被称作分支部长的那个人继续喊道:
“全部都回收灵力,离开他!”
我身周的族人们在听到这个命令以后,表现得一点犹豫也没有,执行了命令。但他们还是围在我的身周,提防这边。
他们服从那位刚出现的人物命令的行为,让我意识到自己也因此重新拾回了一条命。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那道及时阻止了情绪激动的族人,让我保住一条命的人物。
当看清了往我冲来的人是谁以后,我不禁惊喜的叫道:
“海洛丝!”
“……”
而听到我的呼喊,对方奔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这让原本找到一个或许能够解开我疑惑的人而滋生欣喜感情的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因为,这位青梅竹马向来都是在我闯祸以后,二话不说就揍我一顿的暴力主义者。
正如我所料,面无表情的海洛丝很快的来到我的面前,向我抬起了她的两只手臂。
我立刻闭上双眼,准备迎接她的铁拳。
“……咦?”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丝疼痛,带着一点洗发剂芬香的温暖触感包围了我的身体。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因此发出诧异声的我缓缓地睁开一只眼。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海洛丝在极近的距离下,张开双臂抱着我的一幕,差点叫出声来。
(难道说,这女人——研发了新的招式来对付我,所以要抱着我,然后给我来一发狠的?!)
仿佛印证我的猜想,我感觉到海洛丝那双能够徒手捏碎石英的手,在我的后背慢慢的抬了起来,即将有所举动。
咕噜。想到自己很可能要品尝大名鼎鼎的德式后桥背摔,我半是放弃的再次闭上眼睛,求生欲望却主使我拼命的挣扎。
“——太好了,你还活着。”
万万没想到,抱着我的海洛丝没有加大力度的打算,而是微微抬头,看着我的脸孔,蓝色的双眼浮现雾气,很快的重新低下头,在我怀里轻微哽咽了起来。
而对于挣扎的我,海洛丝却动作十分轻柔,拍了拍我的背后。
“没事了,阿建你终于回来了,没事了。”
“!”
就像安抚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一样,明明自己在哭,却先安慰别人。
这句话发自于她的内心,非常温柔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
原本准备迎接死亡怀抱的我在耳朵响起海洛丝哽咽的霎那间,便马上停止挣扎。
从来没想过这位青梅竹马会在我面前大方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我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了零距离的金发少女。
“妳……不是海洛丝。”
我认真的看着这位紧紧抱着我,似是而非的金发眼少女。
“妳是谁?”
之所以语气如此笃定,是因为自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被温柔对方对待过。更别说在我面前哭泣的女孩。
而她刚才的举动,已经让我脑袋轰然作响,怀疑人生。因为她的行为带来的冲击对我来说,并不亚于脑海中被投下了一枚原子弹的威力。
“我?还会谁呢?我是海洛丝.修儿啊。”
听到我的带着惊愕语气的疑问,海洛丝抬起了原本埋在我怀中的芳头,如湖畔的一双蓝色瞳孔对上了我棕色的眼睛。
少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松开来手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后,背着手退后了一步。
然后,她对我笑了笑。
少女露出犹如秋天里被风吹拂的黄金落叶,带着丝丝忧愁的笑容。
“阿建你的问题可真奇怪。”
“……”
这、这般温柔的人,
绝不可能是海洛丝。
我印象中的这位时常恼羞成怒,身手矫健,不讲道理的少女,不可能是现在会和我好好对话还露出让人感到温馨的笑脸是同一个人!不可能!
此时此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不管天空变得红色,还是攻击我的族人们怪异反应,都没有让我感觉到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
唯独见到眼前这个人以后,我仿佛生无可恋。
我深呼了口气,最终忍住了这样大叫出来的欲望。因为一旁还有七位对我抱着警戒的族人,而且对我的态度说不上友善的族人的数量还在增加中。
而随着海洛丝冲了出来,公寓的出入口开始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影。他们投向我的的视线带有惊讶,困惑,愤怒,不安等情感。
基于海洛丝的威望在他们之中好像变得好高,甚至有了“分支部长”的地位,我紧紧闭上了嘴巴。
至于要如何确认眼前的人就是我那位青梅竹马,我的想法很简单。
“怎、怎么了,突然盯着我看……”
我毫不理会其他人带刺的目光,弯下腰,直视着站在离自己不到一米外的少女,想要将她与记忆中的海洛丝做比较。
虽然对我那直白的视线感到困惑以及羞耻,但对方还是站立不动,没有阻止我的行为。周围的族人们好几次要对我无礼的行径开口,说些什么。但都被少女瞪着,他们最后都没有开口。
而我最后重新挺直背脊,确认了一件事情。
及时眼前的少女带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成熟气质,让人觉得温柔似水的表情也和以前伪装坚强的她大相径庭,但是——
她还是海洛丝本人。
“海洛丝……”
我一口气吐露自己所有的问题。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为什么会是这种颜色,我又为什么被说死了,妳又为什么会是分支部长,这里难道不是我们伊恩族的大本营了吗?老哥他呢?”
“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看见我十分茫然的脸色,海洛丝静静的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拉我进入公寓内部。
我跟着她,步入那个时常被我们嫌作冷气太过强劲的公寓大厅。
但是,此时的大厅已经没有冷气在运作。在黯淡的灯光照亮下,我看见原本华美的装横也剑痕累累,即使经过洗刷,但墙壁依然残留着经历爆炸之后的乌黑痕迹。原本是由玻璃制成的大门也变成了无比沉重的钢铁门闸。
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观望变了样的大厅时,海洛丝转过头来,边走边关心我:
“对了,阿建要喝水吗?”
“……”
“肚子饿了吗?我现在就准备食物,很快就好。”
“……”
“肩膀酸吗?要坐下来,让我帮忙锤一下吗?”
“……”
再说一次,我真的不太敢相信这个善解人意的少女是海洛丝本人,难道说是什么披着人皮模仿她的妖怪吗?
过了好一会,我才能再次吞下了讶异的话语,努力无视身后充满质疑的目光,开口问道:
“先别说我了,我老哥他人呢?”
“……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原本还滔滔不绝的给予我关怀的海洛丝顿时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牵着我的手,不搭电梯,而是走向了一旁的逃生梯。
族人已经增加到了三十人左右,默默的看着海洛丝牵着我的手进入公寓内部的人们终于坐不住了。
原本场面一片寂静即刻响起异议的声浪。
“分支部长!”
“我们理解您想念那个人……但是,他已经不在了。如果就这样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去那里的话——”
但是,在海洛丝听下脚步,以那个带着难过而哀求的表情看着他们以后,族人们摇头叹气,不再阻止。
我在一旁安静的观察他们的反应。目睹海洛丝和族人们交流的方式,我即使想破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海洛丝会拥有如此高的话语权,并且,在我提出要见老哥的时候,他们意图阻止的原因。
即使我是假冒者,以老哥的武力应该不用太怕任何人才是。但是族人们的反应却像是要保护一个无力的人一样。
“你们别跟来。”
见族人们不再阻止,海洛丝抛下他们,拉着我进入通往地下基地的逃生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