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野宏以为心理治疗预约是私密的。可当他推开门时，却有四个人同时望向他，分别是博雅，晴明，太一，小紫。
“医生，我没有走错房间吧。”
“没有，这些是我的朋友。”
羽野宏的身体感觉不适，这种不适已经缠绕了他数十年，可是看到这些人后，这种不适增加了。
肩膀好重，头也好重，身体背负着重物行走的感觉。拜其所赐，他总是要吃掉比别人多一倍的东西。因为是体力活啊，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行走。
脖子上像是拴着一个巨型的缸，简直要将他的肩膀拉弯。如果不是凭借着意志力，他早就无法支撑下去。
羽野家族还要指望我，我不能因为一点点痛苦就停下来。
不是一点点痛苦，是一丝一缕的痛苦，一点点累积，一点点渗透，不会因为天气好，或者身体坏，而增加或减少，只是在不停地渗透。
该死的！干脆真的压死了算了！
那倒也不会，就算很痛苦，就算很难受，他还是不会死。也不一定，凌迟会使人死去，但一定要足够多的刀数，现在他还在必要的忍受阶段，说不定某一瞬间，他就可以真正的死去了。
所以这些人眼中的怜悯并不是没有道理。
“我可以开始我的治疗吗？”
“当然。”
羽野宏走到房间里，只是此次在房间里的不止是他和医生，还有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眸子漆黑，头发也是利落干脆。
他怎么忘了，医生的诊室一直有这么一位打工者。只是他从来不多说话，只是开始送来一杯热茶，结束时预约下次时间。他很累，见的人又多，怎么可能记住这么个普通人。但是黑衣男子已经侵入了他的领地，这是他和医生的空间，本应只有他和医生。而男子坐在一边就像个守护神，医生的守护神，不是他的。
有个守护神也好，这样他也不必与她单独的呆在一起。医生不能算，能够通晓鬼神之物的医生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根本不能算是人类的一种。
“她还在吗？”羽野宏的声音平淡，只是在确认一件已经知晓了的事物。
“还在，而且比上次看到的长大了一些。”
博雅的手指握紧了椅子的边缘，他见多了怪异之事，也没那么容易表现出惊恐，但他确实感到心悸。
为什么要害怕，明明出现在他面前的怪异，称不上特殊，只是普通的鬼魂，比这更可怕，更异形的都见过了。
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女魂魄，大概十一二岁。她抱着羽野宏的脖子，腻歪在他身上，灵魂无实体，一部分穿过羽野宏的身体，好像已经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这不是体面的少女。缠上男子的女鬼博雅见得多了。可这少女就像个猴子，在羽野宏的身上来回攀爬。可她一直没有放弃羽野宏的脖子，一会儿拿他的脖子当成支点荡秋千，一会儿两条腿都搭在他的脖子上，却把大头朝下。
羽野宏看不到她，只是不时地拉动领带，还解开了衬衫的前两个扣子。
“我昨天去见了聪。她更生气了，从早上开始就折腾我。”
“看出来了。”
晴明仍旧浅笑，他跟羽野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羽野宏照例形容了自己的痛苦，自己的烦恼。这痛苦不仅仅是来自身体上的，还有身为一个背负家族命运之人的责任。这些好像都变成了重量将他压垮。
而晴明坐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是通透、是理解、是包容，好像他是这世上最可心的解语花。可是羽野宏并不满足，安慰人的话他听得多了，他有权势又有一副略带忧郁的好相貌，总不至于到晴明这里寻求心理安慰。他想要的只是解脱。
“今天我还是不能和她分开吗？”
“未必，要看因果。”
因果因果！先有因才有果！他不知道这是羽野家族的债吗？他就是想躲开这债主索命才每周花时间来听通晓鬼神之道的医生说话啊！
“医生！你帮帮我吧！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羽野宏抓住晴明的手，他的言辞恳切，身体整个向前探去。他本来是坐在舒服的沙发椅子上，这么个可笑的动作，倒像是要给晴明跪下了。
“你说就说，别动手动脚。”
博雅把羽野宏重新固定到座位上，想不到一个当家人，竟然因为疼痛这么丢人现眼。博雅都有几分瞧不起他。
“我真的忍受不下去了。无论是吃饭睡觉工作，我都感觉脖子很沉。昨天洗澡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有个大石头压在我的背后，脖子上还有长头发……”
博雅倒不怀疑他的话。孩子的鬼大多没有恶意更没有分寸，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按照纯洁的心灵。比方说这个少女，一定很喜欢羽野宏。
晴明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我很想帮你，但你也要帮我，如果你一直不说出少女是谁，少女为何会黏上你。我也帮不了你。”
羽野宏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意识暂时的封闭了起来。
他想说，可他看不到少女的模样，不知道自己怀疑的是真是假，可这也是他唯一的怀疑对象了。
“好吧。我想她是聪的姐姐优子。”
羽野宏终于说了出来，他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可他又感觉很可笑。怎么可能是优子？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对不起优子的地方！所有的痛苦都在上一辈斩断！
“我的家族已经繁荣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间有朝代的更迭，也有自然灾害的降临，可每次我们都能平安度过。这是因为我们家里供奉了一个神。这个神的名字叫伊邪那纯。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是灾祸之神，只要我们家族供奉她，她就能吸走我家所有的灾祸。”
供奉灾祸之神，让灾祸之神吸走所有的灾祸，这也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可是我们家的贡品出现了问题。纯生气了。她说‘三百年了，我一次也没生气过，你们便当我是个普通的小女孩，甚至连贡品都马马虎虎了。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们说不定连设下神龛都觉得麻烦。我必须给你们一点点教训。’她降下了灾祸，让聪的父母死去了。”
一般人家供奉的神可能是伪神，可人们总是忽视，只要能带来繁荣，管他供奉的是什么。但是博雅却对另外一件事感兴趣。
“你们家供奉的贡品是什么？”
“人。”
